灵魂喜悦于干净

2018-04-25 10:51王立世
当代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落日痛苦蝴蝶

王立世

华万里是一位爱情诗人,一位阳光诗人,一位始终走在前面的诗人。在他的诗里似乎读不到生命的悲伤和哀怨,他把人性中最柔软、最纯净、最美好的一面真实而艺术地展示给我们,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而事实上他经历的磨难比大多数诗人都多。他用《苦谏树》来隐喻自己的命运:“我站得并不高/我在所有的意义上只能代替一棵树——母亲传给我的苦谏树/花开得极疼/香气很苦……”。读他的诗,我们欣赏到的是花之美艳,没有感到绽放得疼;闻到的是花之清香,没有一丝苦味。他把疼和苦深藏于心底。诗坛上有很多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诗人,令人不解的是常常做出一付生不如死的痛苦状。华万里正好相反,命运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还是微笑着面对生活。他之所以能如此乐观、用一颗浪漫的心去化解生命无边的痛苦、用博大的爱去拥抱这个还并不完美的世界,因为他具有精神上的强大和自信。这个强大不是用来征服和掠夺的,而是亲近和抚慰。这个自信,是对真善美、正义和良知的自信。在虚伪、冷漠使人与人之间更加隔阂和陌生的年代,他的真诚、善良、纯净更凸显其弥足珍贵的精神价值和美学趣味,这也是他的诗容易获得共鸣和被普遍认可的原因之一。

痛苦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情感,有人害怕、躲避,当痛苦一旦来临,不是手足无措,就是身陷其中不能自拔,最后被痛苦击倒。华万里在《迎接痛苦》中写道:“我想赶走痛苦,驱逐怪鸟/但生命告诉我:你/难以办到,除非海枯石烂/除非你和他同时死掉”。正是这种客观的认识,才有了“向痛苦致敬”的胸襟,才有了“痛苦也学会了/春暖花开”的明媚,才做好了“我知道,我还将有许许多多的痛苦/缤纷而至”的心理准备,才释放出“我要把所有的痛苦集中起来/提炼成药”的正能量。华万里的《依然》把痛苦写得典雅而充满期望:

我信任痛苦,一如屡屡靠近多花的悬崖

蝴蝶没有死尽,我就是

其中的一只

依然在陡峭的记忆中飞,依然

将这个伤感的黄昏认作

爱情的早晨

这首诗虽短,但浓缩了诗人一生的追求和信仰,从“依然”可以读出诗人的执著和坚定。诗人对待痛苦已经从坦然“迎接”升华到高度“信任”的境界,痛苦不再是与人作对的敌人,而成为生命的亲密朋友。悬崖象征危险的环境,花象征美和爱,蝴蝶象征美和爱的追求者。美和爱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价值就越大。很多蝴蝶因追求花而葬身于悬崖下,但坚定的追求者不会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止步不前,诗人就是其中前仆后继的一只,对美和爱的追求充满悲壮色彩。“依然在陡峭的记忆中飞”,展现出一种力之美和信仰之美。“伤感的黄昏”是主客观融合的风景,妙就妙在诗人把它认作“爱情的早晨”。“伤感”与“爱情”、“黄昏”与“早晨”在悖逆的对比中陡现灿烂的诗意。这就是德国诗人席勒认为的以“主观沉思”为原则的浪漫的诗,也是追求超验的超现实的诗写,正如董迎春在《时代之诗的去蔽与可能》一文中所言:“既然不能选择理想的生活,就让自己的诗篇引导自己在艺术的殿堂、精神的长廊中漫游、捕捉生命的热度、诗意,从而发现自我,发现世界”。“伤感的黄昏”与“蝴蝶没有死尽”相呼应,“蝴蝶没有死尽”与开头的“痛苦”相呼应。“爱情的早晨”与“依然在陡峭的记忆中飞”相呼应,这首诗诗意跌宕起伏,结构环环相扣,内容与形式达到完美的统一;情感深沉蕴藉,哲理深刻透彻,是一首耐人寻味的经典之作。

华万里被誉为“新鸳鸯蝴蝶派诗人”和“当代艳体诗之王”,与他铺天盖地的爱情诗抒写不无关系。看到“艳体诗”这三个字,自然就会想到以炫耀性为典型特征的“下半身”写作,我无意完全否定“下半身”写作,抒写生命本能本是写作的应有之义,但那些猥亵、淫荡、下流的低级趣味为我及大多数读者所不齿。华万里与“下半身”写作毫无关系,他的“灵魂喜悦于干净”,其爱情是炽热的,也是纯洁的,体现出人类神圣、美好的情感。“蝴蝶”在华万里的爱情诗中多次出现,已经成为他爱情的化身和象征,并构成了一个小的意象群。在《依然》中,那是一只在陡峭中飞舞的蝴蝶。我们再看看在春梦里睡眠的蝴蝶:“我想把那只蝴蝶喊出来/没有其他的事,我只想多看它几眼/我只是不想它在她的春梦里睡眠太久,折损了/翅膀和花纹。因为我知道,爱情/就是一只苦闷之蝶,来自情感的蛹。蝴蝶容易/轻易负伤,喜欢落泪。我要把它喊出来/我的词语为其生,而不能成为笔画的灰烬”(《我要把那一只蝴蝶喊出来》)。读这首诗,我有读鲁迅《伤逝》的那种感觉。爱情是美好的,但它“容易受伤”,所以“不能折损了翅膀”,失去飞翔的力量。爱情不是空中楼阁,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梦幻之乡,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才能维护得长久,这是爱情的唯物论和辨证法。鲁迅通过刻画子君这个旧时代的小人物,华万里通过新时代一只春梦里睡眠的蝴蝶,均表达了爱情这一深刻的主题,只不过一个冷峻如铁,一个热情似火。小说与诗歌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裁,但收到了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的艺术效果。《那只蝴蝶是我的小爱人》有春天的温馨,有民谣的节奏,像一曲轻音乐飘飘洒洒:“她的唇上,没有薄暮/她的六足/是三对沾满花粉的小灿烂/每当她飞得最低的时候/会急速下降/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我”;《过苏小小墓》用情之深足见其心地之纯,读后令人动容:“小小,在另一个时代的油壁车上/我就是,你车后/紧紧追赶的翩翩少年郎/而今,虽然/追得老了,但我,對你的爱情,怎敢/生出白发”;《过柳如是墓》通过拟人的修辞手法,从侧面赞美女诗人高洁的志操:“柳姑娘,在你躺着的地方,那么多树木/为你站得直直,那么多/鸟鸣播下/你名字的,花种子”……华万里的爱情诗写得柔肠百折、情态万千,甚至美艳无比,但都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内涵,上升到较高的审美层面。

创新是诗歌的生命力,人云亦云、拾人牙慧是创作的大忌。罗马文艺批评家贺拉斯在《诗艺》中对诗人提出不要“沿着众人走俗了的道路前进”。华万里的诗歌独辟蹊径但并不艰深晦涩,是我们眼中所见、笔下所无的那类。读他的诗毫不费力,他不会把读者引入文字的迷途,失去感知的方向。他用熟悉的物象在亲近读者,又用独特的情感和审美唤醒读者。落日是古今中外写烂了的题材,而华万里眼中的落日却与众不同:“今天的落日好像有点问题,它不够圆/红和光芒也弱到了极点,病恹恹的,昏沉沉的,暮鸟们/见了也感到奇怪。今天的落日虽然在落/不像往日那样落,往日落得很镇静/很从容,即使坠到西山上,也容光焕发……”。落日已经融入诗人的主观情绪,今天的落日与往日的落日迥然不同。往日的落日给人成熟之美,而今天的落日是病态的,代表着虚弱、消沉。按正常的逻辑,这样的落日会一败涂地,但诗人在结尾时却笔锋陡转,颠覆了前面叠加的印象:“我坚信落日坏了时决不会像鸡蛋一样散黄”。这样的落日在诗人眼中也不是不可救药的,抒发了不管什么处境和状态下对生命始终满怀信心之情。我憎恶在诗歌中使用整体划一的排比句,认为那是中学生写作文常用的手法,因为这种手法在诗歌中会显得呆头呆脑、苍白无力。华万里这首诗及《致王实甫》《想一想》《坟墓上的草》等作品都是以排比句式架构的,不但没有堆砌生硬的感觉,还极大地增强了艺术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这与他独具一格的审美能力有关,也说明了手法本身并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运用。华万里诗歌在意象、语言等各个方面都别具一格,体现出他较强的艺术创新能力。

诗人是靠意象说话的,而很多诗人笔下的意象往往给人似曾相识之感,那就是在套用、化用别人的意象,导致近年来诗歌同质化现象比较严重。有些是不自觉的,是一种记忆在无意识复制,这还情有可原,但对一个优秀诗人而言仍然是有杀伤力的。还有一些是故意在窃取别人的智慧果实,这已经不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了。一位好诗人让人眼睛一亮、心灵震颤的是独特的意象。读华万里的诗,我们迷恋于他笔下那些合乎情理又出乎意料的意象,驰骋于他通过新颖的意象创造出的辽阔而奇丽的审美空间。他是这样写鹰的:“一个俯冲/就会扯直那个歪曲河流的巨大急弯”。这只鹰是独一无二的,“俯冲”后如果仅仅抓到一只小动物,那就与寻常的鹰没有多大区别,也不会触动我们的灵魂,而这只鹰出奇制胜的地方是把歪曲河流的急弯扯直。这种大胆的想象也许不符合生活的真实,但符合艺术的真实。一个“扯”字效果就出来了。这个“扯”字足见诗人锤字炼句的功夫。有人认为写古体诗需要推敲,写自由诗随意即可,那是一种非常有害的认识。这首诗不同于诗人更多时候柔性的表达,有雕塑的力感和矫枉过正的浩然正气。意象的独创需要独特的想象,想象力低下的诗人就像没有翅膀的鸟永远飞不高。华万里在《致红蜻蜓》中写道:“我想在藕中睡眠,度过/洁白的一生/我知道,再不走/黄昏就要来临,红蜻蜓,红蜻蜓/你可明白,我已疲惫”。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华万里描述的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我们一点都不感到荒诞,诗人对纯净人生理想的倾诉达到了某种心理和精神的真实,能唤起我们内心对理想人生的无限向往。德国诗人歌德认为:“诗人的本领,正在于他有足够的智慧,能从惯见的平凡事物中见出引人入胜的一个侧面。”华万里的智慧就在于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侧面。人应当有莲的操守,而现实是人不断地被异化、扭曲,在理想与现实极度矛盾冲突的情境下,诗人产生了“在藕中睡眠”这种奇异的极致的想象。一个俗不可耐的人,一个混世魔王,一个追腥爱臭的人,绝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象。华万里的想象不是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而是在自然物象中灌注了自己强烈情感后产生的奇思妙想,所以他创造出的意象,读者并不陌生,但又感到新奇。他笔下的意象不是对别人的意象加工后巧妙的移植,更不是简单的模仿复制,而是自己心血的创造和结晶。华万里笔下也有一种平实的意象因为真实而激活了日常生活的诗意,如《疑难》:“我爱花又怕花,像一只年迈的蜜蜂/进退两难。那一瞬间/我凝在空中/仿佛一具棺木,忘记了翅膀的拍打,忘记了/花香中的遗址”;在《乱想》中写道:“而我,一条即将干涸的河流/有几滴水,可以/用来/奢侈”。歌德在八十多岁时还在如醉如痴地恋爱,我一方面感叹诗人的生命力之惊人,另一方面又觉得恍若梦中。华万里把自己比作“一只年迈的蜜蜂”,借此表达暮年的心迹和隐忧,这也是他诗歌纯粹性的一个例证。

思想家不一定是诗人,但诗人除了丰富的情感之外,还必须有自己的见地和思想,有哲学家的眼光和头脑,否则他的诗不能成为高山,只能沦为平地。华万里的诗以情感的婉约绵长、清澈明丽见长,但他的诗性思考同样震撼人心。情感和思想对诗人而言像鸟之两翼缺一不可。我们来看他的《同河流交谈之后》:

我同河流交谈之后

这条水

开始

平静下来

它听懂了我的意思

老是那么

波浪滔滔,那么汹涌

总是不好

哲学上讲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达不到这个度和超过这个度都是不可取的。河流也是一样,没有波浪难以成为河流,如果老是波浪滔滔,恐怕也就泛滥成灾了,这么深刻的思想用一首浅显而形象的诗就完美地表达了出来,同时也抒写了人与自然某种程度的亲近和默契。这首诗表面上是写河流,实际上是写某一类人的,奉劝他们要理智地对待自己,不要得意忘形、玩火自焚。这样轻描淡写的诗看似信手拈来,其实写起来并不容易,需要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需要经过思想的烛照,就像人们常说的“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要长期的修炼和砥砺。《我的心隐隐疼痛》是写生活哲理的:“我的心隐隐疼痛,因了/一朵花的背叛/她让我从此,不再爱花,但也不将花憎恶/我只是小心地/经过那些/有花的地方,谨慎地避开花香”。背叛还不憎恶,并不是做人没有原则,而是做人的胸怀和境界。俗话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生活的教训教会我们避让一些诱惑和陷阱,但也不可因过度敏感而错过一些美好的事情。华万里充满哲理的诗句比比皆是,比如在《吻》中写道:“我吻了天空,但我并未/陡然升高”;在《高处的情人》中写道:“哦,高处的情人,天空都放低了/你也应该同我等高”;在《当我站在山巅》中写道:“故乡的白云/绝不会因为我的痛苦/变成乌云”;在《环城车》中写道:“我们都在内心/扔掉衣服,但绝对不能让爱情光着”;在《乌鸦》(一)中写道:“谁在雪地谈灵魂,谁就会加倍寒冷”。这些诗句类似警句格言,充满辨证思维,但又比警句格言形象饱满诗意葱茏。对生命、生活、社会的思考,诗人在不断地提出一些质疑,首先是对自我的审视和拷问,在《自问》中写道:“我为什么不能从一些词上,刮下雷声和闪电/再仔细地放进悲壮的诗歌?”,这不仅仅是针对诗人自己,实际上是对中国诗歌生态的深刻反省。诗人面对一些人文景观生出千古忧思,在《芦牙山石门悬棺》中写道:“你们都倒下了,为什么还要将自己/搁得那样高?还要/让那些岩石、古树、枯藤、山花、云朵/来做陪葬或陪衬?你们/睡的姿态/难道真想同低谷不一样?你们/矮的想法,难道/真的就提高了海拔?”。从一连串的反问足以看出诗人写这首诗时一定是愤愤不平的,对残留至今的封建意识充满反讽和抗议,这大概就是诗歌的干预和批判功能吧。

解读诗歌不能绕过语言,我不完全同意“诗到语言为止”的观点,但语言对诗歌的重要性不容置疑。画龙需要点睛,写诗不能没有诗眼,诗眼能照亮诗歌,提升诗歌的境界。诗眼要靠惊人的发现和出奇的语言来完成。华万里的诗歌常常有神来之笔,有杜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魅力,他追求的是語言的陡峭之美。诗人这样描述自己的语言特色:“在骨头上刮下红霞和涛声”,这是生疼的陡峭;“当我死后把我葬在白纸一样的地方”,这是朴实的陡峭;“找一些有白头发的人来爱”,这是亲切的陡峭;“秋天是球形的,而爱情很扁”,这是戏谑的陡峭;“突然,所有的词语春暖花开”,这是欢畅的陡峭;“偶尔,我会在深夜蓝一下”,这是奇想的陡峭;……华万里在诗歌语言的丰富性、多样性和可能性方面做出了令人惊叹和卓有成效的努力。华万里善于运用通感手法,他的“感”同样有别于别人,比如,在《月下的岩羊》中写到“口唇向天/月色像我记忆中的盐”;写《月光下的女人》纯洁得“虫声也不敢弯曲”;《石榴马》中“石榴树一样的她/快要等出火焰了”;《红豆河》中“在你的河中央,奔流的是我们的爱情”;《归来》中“经历了一场百合花似的阔别”,从多种感知的角度增强了诗意,丰富了诗的内涵。比喻、拟人、夸张这些基本修辞手法诗人都能运用得出神入化,有时交织在一起收到特别的效果。比如,在《花心造墓》中把蜜蜂比作在花心造墓的人:“只为逝者,准备/美好的去处,而身上,却没有/背着自己的碑”;在《三多桥看白鹭晚归》中写道:“它们要用闪电般的白,让黑暗大吃一惊”;在《坟墓上的草》中写道:“亲兄弟一样的草啊/你们为什么/还在摇曳我青春时的露水/你们约住风/绕着我轻声交谈,让那一树玲珑的樱桃/反复出现。”;在《致岳阳楼》中写道:“我曾想/把你收揽入怀,把洞庭湖水全变成我/热泪的狂澜”;在《芝麻地》中写道:“无数的油,开始/在芝麻地中汹涌,像爱,像甜,像梦/它们小小的身体,快要/被欢乐挤爆。它们关不住的笑声/依然如同开花时分/一节一节地高”。自然万物与诗人的心灵世界有一种隐秘的感应和呼唤,从而打通人与自然的壁垒,自然变成人化的自然、人文的自然,人变成自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与自然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谐。华万里的诗不能归入新格律诗一类,但他的很多诗歌具有闻一多先生讲的“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音乐美来源于心灵内在的节奏,读起来朗朗上口,但与那些粗浅的朗诵诗有本质的不同;绘画美是他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的折射;建筑美是他在追求诗歌结构完美方面的探索。这些美都体现在他的语言风格上。

诗歌是文学皇冠上的一颗明珠,是我们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精神瑰宝。令人不解的是,在当今时代却持续地被冷落和边缘化。一些诗人终究耐不住寂寞、经不住诱惑,有的下海捞金去了,有的改道易辙写小说剧本去了,還有一些诗人江郎才尽,靠写评论和序言度日。冰心说:一个人年老了还在写诗,才是诗人。古今中外不乏这样的诗人,但并不多见。华万里七十五岁高龄,依然激情洋溢,佳作不断,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再审视一下当今诗坛,可谓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一些非诗的东西被捧来捧去,江湖气息和商业气息在不断蔓延。归结起来最缺的是两样东西:一是情,二是钙。缺情,就是缺真情和具有审美特征的情。首先是无情。看看那些严重脱离现实、又故作高深、玩弄文字游戏的病态诗歌,尽管有的被评论家臆想出若干含义,但始终难以掩饰其虚无缥缈、空洞无物、冷漠无情的实质,不要说感动读者,恐怕连写作者自己也不会感动。其次是假情。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一付虚伪的面孔在无病呻吟。第三是娇情。突出表现在装腔作势和矫揉造作,是典型的撒娇,故弄玄虚。第四是滥情。无节制,一览无余,缺乏弹性和张力。第五是低级趣味的情,心理阴暗,不够健康,特别是把下半身写得淫秽龌龊。缺钙,主要表现在没有操守和骨气,被欲望和利益所左右,迎合时弊,真假不分,是非不辩,美丑混淆,不能抑恶扬善。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认为:“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诗人必须凭借热情深入人心。”华万里是一位多情的诗人,经过生活的磨砺和岁月的积淀后他的情感显得更加真诚、浓郁、深厚。他的钙藏在骨头里,表现在不随波逐流、不哗众取宠、不搞人身依附,具有独立人格和批判精神。西望长安在《中国诗歌的方向性错误》一文中指出:“诗歌中的士人精神,宁折不弯,几乎看不到了,诗歌中的骄傲、高贵、坚贞等因子被瓦解了。”这确实令人抱憾,庆幸的是这些被很多诗人遗弃的人文精神在华万里的诗中重现,让我们孤独的灵魂找到了丢失的故园。华万里的诗朴实而不浅薄,明朗而不直白,呈现出淡泊与欲望、宁静与躁动二元对立的复杂性。爱情也好,仇恨也罢;幸福也好,痛苦也罢;歌颂也好,批判也罢。一切都体现出“灵魂喜悦于干净”的人生主旨和美学追求,一切艺术手段都是在服务于这一主旨和追求。他的诗清澈而深邃,言近而旨远,呈出一种美的姿态和善的风范,在引领人们向纯净的精神世界飞翔。在社会转型期,价值标准摇晃不定,道德处于尴尬地位。华万里的诗,无疑是转型时代一面高悬的镜子,反照出一些灵魂的委琐、冷酷和丑陋,提醒和警示人们不要坠向物欲和黑暗的深渊,因为生命毕竟需要光明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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