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一种纪念

刘成学

2017年8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我正在黔桂交界处的红水河畔辗转旅行，朝东突然从贵阳来电，说即将出版自己的第三本诗歌集《甜蜜时光》，要我为之作序。说实话，为人作序，尤其是为有点名气的作家诗人作序，一般非名家耆宿莫属。对我等从事教育的一介书生来说，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想到与朝东相识相知四十年，他无论是用笔写出来的还是键盘敲出来的每一首诗我几乎都先睹为快，于是不揣冒昧，欣然应允。

朝東喜欢诗歌，早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了，我就是那时认识他的。他出生在贵州西部一个叫乌柳坝的苗家小山村里，那里自古民风淳朴、风景优美，不仅适于人居，更适宜产生笙歌宴舞。尤其是苗家人自酿的浓烈的美酒，宛如舒缓有致的歌舞，不仅从小滋润着朝东的朴实与真诚，更是孕育了他的诗歌灵性。高中毕业投笔从戎后，短短数年，朝东便从一般战士成长为武警部队某部团政委，同时也成了诗歌圈里小有名气的军旅诗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朝东的诗歌集《黑色恋歌》便获得了贵州省人民政府奖，《绿色恋歌》获全国武警部队诗歌创作二等奖和贵州文学奖最高荣誉奖等数十种荣誉。有一次，我从贵阳回北海，与他们一家三口通宵达旦喝酒、聊诗。当他把自己的诗作和获奖证书递给我分享时，趁着酒兴，我说朝东啊，你的诗歌简直就是苗族文化积淀撞击当代文明迸发出来的一束火花。后来我以此为题写过一篇评论，承蒙编辑青睐，发表在一家大学学报上。时至今日，细赏摆在我面前洋洋千行的《甜蜜时光》，我认为我当时的体会仍不为过。2008年，我们一起回家乡六枝参加桃花诗会，朝东应东道主六枝文联之邀作主题发言。当部分诗歌爱好者在交流中对诗歌创作流露出迷茫时，朝东借用一个外国诗人的句子调侃：“如果世界上的诗人都死了，我是最后一个。”以此表明自己对诗歌缪斯的钟情，激励迷茫者不忘初心，心仪诗歌女神。记得朝东即将退役的前夜，我和他在贵阳东山他的寓所里抵足而眠，他说组织上为他安排了两个去处，一是省人大民族事务委员会，二是省纪委，两个地方都是时下从政人员渴望的好单位。可是为了诗歌女神，他毅然婉拒，选择了自主择业。我在为他的大胆选择点赞之余，同时也为他在诗歌领地的“贸然进军”捏着一把汗。撇开诗歌创作主体发展规律不论，仅就一般个体现象而言，尽管“老来渐觉诗律细”，但人们还是认为写诗是年轻人干的活，人到中年，要在诗歌创作上更上一层楼，谈何容易？有名家说过，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要不了十年，新鲜感就会荡然无存，何况是诗歌创作？可是朝东爱上诗歌，一写就是四十年。退役才几年，不但在各级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新作，而且很快结集出版，实在难能可贵。这不仅有力地证明朝东选对了诗歌之路，更说明一个具有诗人潜质的人只要执著追求，即使中年以后才进行诗歌创作，也会小有成功。

说到这里，我再次打开电脑，逐行点击《甜蜜时光》。可以说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诗，是朝东整个诗歌创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朝东其他题材的诗比较，感情更加真挚浓烈，意境更加优美诱人。该书由26个组诗199首诗组成，这种成书结构在我的诗歌阅读视野中几乎没有见过，这不能不说是朝东的一个创新。这个创新既是形而上的，更是形而下的情感集束升华。其特点首先是纯。诗集中举凡用“雪”“春”“花”“莲”“荷”“云”“菊”“桃”等自然物象作为载体抒情的篇什，无论场景如何推移、角色如何变换、意象如何翻新，始终贯穿着一条纯爱红线。这条红线尽管有时染着李清照绿肥红瘦的泪痕，有时蒙上苏东坡把酒问天的月影，抑或还兼有英国著名女诗人勃朗宁夫人十四行诗的味道，但都是诗人在特定背景下个体情感的直接抒发。这种味道，不仅仅是一种跨越地域、跨越身份的自我之爱，更是一种跨越种族、跨越时空的超我之爱，几乎达到了“纯情”“唯美”境界。其次是浓。整部诗集爱意之浓，仿佛苗家烈酒，闻之人欲醉，饮之醉欲人。为表达这种独特的浓情爱意，诗人营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特殊意境。不惜以大量鲜明的充满感情色彩的意象如“夏天”“夏日”“夏夜”“流水”“滚烫”等具象唤起读者的审美愉悦，提升读者高尚健康的审美情操。这些展示特殊意境的具象，都来源于司空见惯的自然物象。这些物象一旦被诗人赋予爱的内涵，打上情的烙印，便以其强烈的感情和丰富的想象让拥有不同层次的爱情体验者获得异样的久违感受。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浓烈的情感寄托，诗歌文本就达不到这样的物化效果。再次是刚。传统爱情诗给人的印象往往不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是“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但朝东《甜蜜时光》传递给读者的信息大都呈现出敢爱的刚烈。诗人在诗中反复使用“钢”“石头”“闪电”等意象，不断激发读者健康向上的审美体验。这大概是西部苗族热情刚烈的文化底蕴对作者长期浸润所致，当然也不乏充满阳刚之气的军旅生涯对作者创作心态的影响。的确，纵观朝东从在《六盘水文学》上发表第一首小诗到出版第三部诗集，其诗路历程不仅跳跃着纯真挚爱的火焰，更是洋溢着新时代的个性阳刚。从这个角度看，《甜蜜时光》又何尝不是诗人心路历程的一种纪念和怀想呢？

苗乡俗谚云：大路边打草鞋，有的说长，有的说短；西方俗话也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还是就此打住，把话语权交给广大读者，让读者们去细嚼慢品，各自凝思彻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