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面前，人不如犬

◎ 孙贵颂

五代十国时期，大将杨光远深受后唐庄宗重用。后唐明宗即位后，继续重用杨光远，委以四个州的刺史（类似于省长）要职。杨光远虽不识字却精通吏治，在辖地政绩不错。然而，随着官越做越大，杨光远的想法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晋天福八年（943年），杨光远居然效法后晋高祖石敬瑭，也想向契丹称臣、当一回儿皇帝。

杨光远先秘密向契丹献计，说后晋刚经历过饥荒，国库空虚，此时契丹兵马来攻打后晋“一举可以平定”，自己又占据北方重镇青州（今属山东潍坊），可以配合着举兵叛乱。契丹被说动了，带兵来攻打后晋。后晋的宋州节度使奉命率军平叛，大败契丹兵马，又派军队将青州城团团围住，试图逼迫杨光远缴械投降，不想这一围竟围了八个多月。

这样一来，青州城内的老百姓就惨了。从夏天到冬天，粮食吃光了，他们就杀马匹，马匹吃光了，只好人吃人，结果“城中人相食几尽”。杨光远的三个儿子一齐劝杨光远趁早投降，以免城破之后被满门抄斩。可是杨光远还指望契丹派兵来救自己，向着契丹方向磕头，叫着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名字：“皇帝误光远耶！”他哪里知道，契丹援军早被宋州节度使在半道上打退了。

执迷不悟的杨光远认为自己命中注定该当皇帝，对儿子们说：“我曾经祭祀天池，结果很吉利，当时人们都说我能当天子。现在咱们应该等待时机，不要轻易说让我投降朝廷。”万不得已，杨光远的长子发动兵变，杀掉了蛊惑杨光远造反的一帮亲信，强行打开城门，向后晋军队投降，青州百姓的厄运才结束。

青州城在后晋军队与杨光远叛军对峙之时，百姓出不准出，进不准进，家里又没有粮食充饥，只有活生生地等死。但有一家人例外：同样被困在青州城的一位姓孙的中舍人（负责管理太子宫中的文墨）。

孙中舍的老家在青州城西的一个村里，老家有瓦房有田产，粮食储备充足。奈何城门紧闭，老家的远水难救青州城里的近火。孙中舍为此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一天，他又在为此事发愁时，家里养的一条老狗在他旁边转来转去，似乎也在为他忧心。孙中舍平时待老狗极好，这时无意中对老狗说：“你能为我到田庄去取米吗？”

万万没想到，老狗听后，竟然“摇耳应之”。孙中舍惊喜不已，赶快写信说明了家中的情况，把信放到一个布口袋里，又将口袋绑在老狗身上，趁着天黑将老狗放出。老狗悄悄从下水道潜出城，很快到了村里的孙家田庄，汪汪大叫不已。田庄的人见是家里的那条老狗，又见其身上绑着口袋，打开口袋取信读罢方知，城里的人已经快熬不住了。田庄的人赶快把口袋装满粮食，仍然捆在老狗身上，让老狗趁着夜色又从下水道潜回城里。孙家人再次见到老狗，激动不已：自私自利的高官背叛了朝廷，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条老狗却受命于危难之时，大义大忠，救全家性命于倒悬！

此后，只要家里快没有粮食了，孙中舍就派老狗偷偷地返回城外的田庄去驮粮食。如此坚持数月，一直到杨光远开门投降。青州城里饿殍遍地，孙家数十口人“独得不馁”。孙中舍从此更加爱护这条对自家人恩深似海的老狗，在它年老死去之后还依依不舍地将它葬在家附近。这座坟墓被当地人郑重地保存了千年，人称“义犬冢”。毕竟乱世面前情义无价，有时候，一个无情无义的恶人还不如一条有情有义的老狗，后者更令人感恩，更值得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