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另类腐败

2018-05-14 09:12赵威
杂文月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石勒亡国谢安

赵威

比之盗国帑满足口腹之欲,舌尖上的腐败还有更甚者,则为清谈之误国。

魏晋崇尚玄风,其风首起郭泰。郭泰虽然出身寒微,但长得一表人才,还有一副好口才,好为人师,演讲起来,声音洪亮,口若悬河。当时若有微博,郭泰的粉丝量绝对不输当今任何一个大V,尤其为大学生所崇拜。大学生和高知看郭泰的目光就像看神仙一样。一次,郭泰遇到大雨,便把头巾折起一角挡雨,時人以为时尚,也学着故意折巾一角,郭泰字林宗,这种款式遂被称作“林宗巾”。他死后,史称函谷关以西,汤阴以北,两千里内柴车堵满道路,万人前来送葬。汉代以乡党品评人物的德才察举孝廉,供朝廷选官之用,汉末清议之风兴起,偏重评议朝廷对人物任用是否得当,相当于舆论监督。当时,宦官专权,败坏朝纲,清议的矛头指向宦官,并爆发了党锢之争。口才、学识皆好的郭泰自然成为清议领袖,但是,历经两次党锢之祸,郭泰都能置身事外,凭什么?由此可以看出郭泰的智慧,与别人不同,他品鉴人物,不具体到人,而是抽象探讨识人鉴人的理论。也就是说,我只负责研究方法论,拿着我的理论去评议某人,就是别人的事了,与我无关。这样,郭泰才得以避祸保全自身。

到了魏晋,对德才同异和名教、自然的论争,事关政治站队。嵇康被杀,影响了一大批人,清谈由开始的关注实际问题,转向务虚,衣冠南渡之后,只谈玄理,清谈失去政治意义,成为名士身份的点缀。早在司马昭掌权时,七贤中的阮籍便是莫谈国事、苟全性命的典型,连司马昭都佩服,认为他是天下最谨慎的人,每次与他交谈,“言及玄远,而未曾评论时事、臧否人物”。主张名教的人一直想杀他,在司马昭保全之下,阮籍得以寿终。

当然,学者们谈玄论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于世事无益,倒也没有大害。而把持朝政的士大夫整日以清谈为事,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就是不务正业了,清谈误国之舌尖腐败指的就是他们。当时,一些有识之士也认清了这点。

王羲之与谢安一同登上冶城遗址,谢安追古思远,一派超脱世俗之志。王羲之劝道:“夏禹勤勉国事,奔忙劳苦,手脚长满老茧;周文王从早忙到晚,无暇吃饭,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中,每个人都应当为国效力;而不切实际的清谈只会废弛政务,华而不实的文章会妨害大事,这些恐怕都是不合时宜的。”谢安说:“秦国任用商鞅,仅两代就亡国了,难道是清谈惹的祸吗?”清谈之士善于抬杠,谢安的杠抬得王羲之无言以对。

东晋清谈圈号称“王刘”的名士王濛、刘惔,约了僧人林公一起去找骠骑将军何充清谈。何充只顾看文件,不理他们,王濛于是说:“我们今天来看你,是希望你能摆脱日常事务,和我们一起谈论玄学,你怎么还在低头看这个呢?”何充回说:“我不看这个,你们还能活到今天?”言外之意,要是都跟你们一样莫谈国事,只谈玄学,国家早就灭亡了。

王戎堂弟王衍风度翩翩,“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简直就是“西晋第一男神”。因出身琅琊王氏,少壮登朝,累迁至司徒,位高权重,却带领朝廷中坚谈玄论道,避实就虚。永嘉之乱,作为统帅的王衍被胡人石勒俘获。十分仰慕名士的石勒把王衍请为座上宾,想听听他对西晋亡国的经验教训总结,以作借鉴。王衍本就是清谈高手,对朝中掌故又如数家珍,话题一开,便一发而不可收,又极力为自己辩护,说西晋亡国和自己没关系。为了讨好石勒,恬不知耻地劝石勒称帝。石勒看到清谈名士竟是这样一副嘴脸,呵斥道:“你名盖四海,身居要职,从年轻受重用到现在已白头,如何说不参与朝政?晋朝亡国,正是用了你这样的人!”

清议与清谈,一字之差,舆论监督功能顿失。清谈误国,说到底,是空话、套话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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