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

郭睿扬

山路崎岖，古木森森。山坳深处，一爿酒店，生意清冷。酒店门前，一叶酒幡在秋风与夕照中摇曳。暮色将至，行人渐稀。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山间的静寂，逼仄的小道上健步走来了一位彪形大汉……

这是皮影戏《武松打虎》中的一个桥段。中国传统艺术真可谓博大精深，几片驴皮上，可以勾勒出万般风情，投射到一方小小的幕布上，便能造就出一个灵动的世界。我暗暗赞叹着幕后操纵皮影的那帮艺人，估摸着他们应该都是皮影界佼佼的大师了。

那魯莽的大汉赤手空拳上了山。正行走间，眼前树木摇动，腥风乍起，一只吊睛白额猛虎猛然冲向了大汉。“呔！大虫！哪里去？！”英雄大喝一声，撸起衣袖，凭着一时的冲动和一身的膂力与那只猛虎厮打起来。那虎张着血盆大口，冲着大汉咆哮着扑了过来……

胆小的孩子吓得钻入父母的怀中，有些竟吓得哭了起来。

“这出戏经典呢！我带过的每一个旅游团来到这里都会点这个节目。我看了很多遍，可以说是百看不厌。”我身边的导游连连赞叹。

“这个皮影戏团应该很有名吧？”我好奇地问。

“那自然了，他们在国内得过好多大奖，连国外也巡演过多次呢！要不然怎么可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常驻！”

“那他们可真是皮影戏大师了！”

“对对对！只是……”导游欲言又止。

幕布暗了下来，第一场戏结束，而下一场还未开始。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我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悄悄溜到了后台—— 我很想零距离看一看这些皮影达人们的风采。

后台的灯光下，一位比我还要矮小的小女孩正俯身在一张宣纸上练习作画。我想，这也许是哪位大师的孩子吧，这么小就在练习绘画基本功？我走到她的近旁，静静端详。

小女孩用极细的毛笔将红色的水彩点染开，渐渐变成了一片片花瓣;接着又用笔尖蘸一蘸清水，采了一点浅红来描边，那动作轻巧连贯，如行云流水;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蘸上嫩黄，缀在花蕊上……我看见一朵娇嫩的花儿变魔术一般在她的手下绽放！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为她的画技赞叹。那小女孩回过头来，我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张与其身材极不相符的成人的脸！导游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追过来将发呆的我拖离后台，而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打量着“小女孩”矮小的身躯上那张有些沧桑的脸庞。

导游远远地看着那位“小女孩”，还有她那些忙碌着的同伴们，徐徐说道：“他们是本地最著名、最成功的皮影戏团，他们也是一个最不易、最坚强的团队。”

原来，他们都是残疾人——他们永远只有矮小的身躯。在人生的旅途上，他们曾被无数的机会拒绝过，曾被很多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过，他们的梦想一次次被那些身材比他们高大的人踩碎在脚下……可是，他们坚持下来了，他们走出了自己的路。

于是，我们看到了武松赤手空拳上山，打败了全副武装的人都难以对付的猛虎;我们看到了借助他们的双手，一朵朵千娇百媚的花儿在幕布上绚丽绽放;我们看到了一门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传统艺术，在他们汗水和心血的浇灌下焕发了青春……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他们每一个人脸上冉冉升起的笑容——那是成功的笑，那是自信的笑，那是发自内心的胜利者的笑……

（指导老师：王淦生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