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不只是小而美

核子

春雨淋漓，正是江南最好的时候。我们在午后到达莫干山的庾村，因为是工作日，以民宿闻名的度假胜地非常清静。时有施工的噪声传来，听闻全镇正在为年底举行的首届地理信息大会做准备。庾村在莫干山脚下，交通便捷，现在的面貌是一座功能齐备的小镇。大乐之野在庾村的分店给自己取了昵称“小镇姑娘”。

“姑娘姑娘，漂亮漂亮”，长相没的说。酒店设计出自“直造设计师事务所”。外墙雪白，公共空间的几处高窗都是为了引入高大的绿树，映得满室清凉。内饰简洁，大堂以青灰色的地板搭配原木色调的家具，户外以原石堆砌矮墙，以竹篱笆区隔空间，与小镇气质相符。咖啡馆“野有咖”、餐厅“野有食”融合在建筑之内。设计师擅长空间转换的游戏，用大幅的玻璃创造了通透的空间感，又通过阶梯、门、院落将功能不同的空间连接在一起，穿行期间多出了趣味。

“小镇姑娘”是大乐之野旗下开幕的第二间酒店，首家店位于20分钟车程外的莫干山碧坞村。2012年，在上海工作的吉晓祥、杨默涵、刘丹、唐国栋、朱海峰五位朋友来到只有46户人家的碧坞，合伙租用了一栋民居，改造成民宿，只有四间客房，也就是现在碧坞的一号别墅。随着莫干山民宿业的火爆，大乐之野也取得了成功，五位合伙人从开始的自己度假、尝试民宿经营变为專注于民宿事业。碧坞店也由一栋发展为六栋别墅。

2017年庾村店开幕的时候，莫干山正经历民宿业的高峰，根据湖州市统计局的数据，到当年八月，莫干山镇正式营业的民宿有433家，基本完工和即将开业的民宿有九十多家。但主打设计、在网络推广和活动经营上用足心思的大乐之野庾村店仍然有70%的满房率，其中上海客人占到一半。

大乐之野的创始人之一杨默涵在一次演讲中也表示：“我们不单纯售卖一个住宿空间，而是一个社交的环境和场景。”经过几年酝酿，大乐之野迎来了品牌的爆发。2017年除了庾村店，还有安吉和余山岛的项目开幕，2018年即将开幕的有余姚、锦溪、昆山等项目。在大乐之野的官网首页上，列出的目的地有13个。在瓦当瓦舍的创始人赖国平看来，民宿的品牌化并不在于能否“盈利”，而是能否“生存”。

和很多进入这个行业的人一样，曾经在上海从事广告业的赖国平也并非酒店从业者，因为对旅行的热爱，2008年在重庆开了瓦当瓦舍的首家青年旅舍。至今行李旅宿集团直营、托管的酒店将近四十家，签约筹备的酒店有八十余家。建立了以瓦当瓦舍为品牌的“旅行社交酒店”、以“既下山”为品牌的中高端度假民宿。“行李旅宿”并没有给自己设立限制，更像是在打造一个全面的旅行方式平台，我最先了解到它是通过微信公众号“行李”，刊发高质量的旅行人物访谈，并且已经开发出境内外深度旅行线路，是价格高昂的精品小团，以塞尔维亚团中世纪修道院探访为例，领队有三人，除了作家陈丹燕，还配备了研究欧洲中古史和东正教的专家。

刚刚于2017年年末开始试运营的成都瓦当瓦舍春熙路店是品牌在成都开的第二间店。位于城市核心的桂王桥南街也是较为符合赖国平设想的强调青年文化、旅行社交和城市客厅概念的Poshtel。

从酒店步行一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春熙路和太古里两大商业中心，街道却还保留了旧城的尺度，有鲜明的社区感。酒店原先是四川烟草局建于20世纪90年代初的一栋办公楼，改造的时候将一楼大堂面街方向改为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街道对面的店铺以及路过的行人。酒店定价适中，客房内部陈设简单，没有电视。赖国平说，最大的特色是通透的大堂空间，多人座的超大桌子，以及六人以上合围的沙发座。“超过六个人，陌生人就有可能坐在一起。”旅行者的开放心态，加上店员的有意推动，交流就成为可能。

除了强调社交，瓦当瓦舍还特别在意活动以及对目的地的深度开掘。大理的瓦当瓦舍几乎“每周都有活动”，在重庆和成都，还分别针对住店客人以及城市居民，设计了不同的CITY WALK路线，使人们以城市漫游的方式体验城市的文化、历史和生活脉络。

张芳是成都CITY WALK路线的设计者，她当天带我走过的路线围绕瓦当瓦舍春熙路店，串联起老字号盘飧市、悦来茶馆，川剧博物馆和始建于光绪年间、迄今已经有117年历史的老邮局。这条路线穿行在梓潼桥正街、步后街、暑袜街等老街巷，地名背后都有故事，偶然还可以看到残存的、有百年历史的破旧民居，它们很快将在城市更新中被替代。我来过几次成都，曾经就住在附近，如果不是张芳带领，还真不会注意到这些遗迹。

这样深度走成都的路线针对的还是在地居民，共有七条；针对外地游客的有六条。在集团的起始地重庆，CITY WALK更为丰富，设计了12条游客路线和54条针对本地居民的路线，一个周末一次，足以走上一年。

在我们离开的那天，酒店与五个当地年轻品牌推出的Pop-up Room刚做完第一间。首个合作品牌是“一山杂物”，店主王果在成都经营一家二手店，收集了各种旧货，还是成都周末市集的重要发起人。他改造的客房主打怀旧情怀，推门进入像回到二十多年前一位城市男孩的卧室，漆皮掉了的旧书桌上摆着铁皮玩具、明星海报、搪瓷茶杯、铁皮水壶，除了CD唱片，还有几乎已成为文物的卡式磁带，有初中英语第一册的听力练习，以及邓丽君与张国荣的“靡靡之音”。怀旧王牌是小霸王游戏机，在一山杂物与瓦当瓦舍共同推出的宣传视频中，王果就在房间中打超级马里奥的游戏，直到GAMEOVER。不知道会有多少客人冲着八字胡的马里奥叔叔为这间Pop-up Room买单。

2016年年末，瓦当瓦舍获得千万级的A轮融资。当我问询瓦当瓦舍集团的急速扩张是否与资本驱动相关时，赖国平回答这是其中一个因素。另外的原因是民宿作为一个产品，必然需要符合某种规范。而当市场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客人一定会对居住体验提出更高的要求，标准化的服务就成为必需。

这也是民宿众筹平台“借宿”CEO夏雨清的看法。2006年，媒体人夏雨清将自己在莫干山的度假别墅颐园作为民宿出租，成为“莫干山民宿第一人”，他亲眼见证了国内民宿行业的发展，透露目前在“借宿”平台发起众筹的有一百多家民宿，70%已经开始分红。

虽说在像莫干山这样的热门目的地，民宿已经趋于饱和。但从全国范围来看，民宿业还有很大空间。夏雨清说，根据国家旅游局的发布的资料，目前全国民宿消费者中有60%来自上海，来自北京的不足5%，而珠三角不足3%。如果京津冀和珠三角的民宿消费力被开掘出来，将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在市场缺乏相应产品的同时，大量的国内目的地也需要客流。硬件是容易的，一开始，地方政府多鼓励本地人加入民宿业，但房子有了，客人没有来，品牌化的民宿则可以直接引流。看到了地方发展的需求以及民宿品牌化的趋势，“借宿”从中搭桥，正以集群化的方式，联合引入多个民宿品牌，同时加入咖啡馆、书店、餐厅等融合业态，民宿业正从改造一所房子升级为打造一个目的地。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本来就缺乏明确定义的“民宿”进一步模糊了面目。赖国平对“民宿”是有保留态度的，他将自己的品牌称为“旅宿”。就像很多生活方式的概念，“民宿”是由日语经过中国台湾传入中国大陆的。

因为市场发展成熟度的不同，民宿在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所依照的法律规范目前在大陆刚刚出台，这个词汇在三个语境之中所指的旅业形态也不同。“民宿”原本的含义接近家庭旅馆，对应的是在地生活、家居气氛与主人文化。按照国家旅游局于2017年10月1日正式推行的《旅游民宿基本要求與评价》，旅游民宿是指“利用当地闲置资源，民宿主人参与接待，为游客提供体验当地自然、文化与生产生活方式的小型住宿设施”，特别规定单栋建筑的房间数不超过十四个。“民宿”这个词汇在中国大陆风行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因为在莫干山取得的巨大成功，现在我们对民宿的想象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莫干山的民宿所规范的，它唤起的意象是中产度假消费，是精品设计、管家服务、乡村风景与回归田园的精英店主。

这次访问的四个民宿品牌有着不同的气质，有意思的是，它们会自然吸引气质相近的人，无论客人还是员工。负责大乐之野品牌的麻丽娅曾经在可口可乐的市场部工作，为成都瓦当瓦舍规划路线的张芳曾经在洲际集团和君悦工作。之所以放弃跨国企业的高薪，都是因为对旅行的热爱以及看好民宿业发展的前景。

也许可以这样理解，现在民宿指的是传统酒店行业之外的旅业形态，无论大乐之野的印第安音乐烧烤派对、草木染展览，还是瓦当瓦舍的城市漫游与Pop—up Room，都在住宿之外，尽力为住客提供附加的价值体验，主人文化泛化成品牌文化。就像大乐之野的创始人不同意民宿品牌化之后就没有了情怀，赖国平也试图在小而美和标准化酒店两个极端之中寻找第三条道路。

但飞速扩张与民宿强调的慢生活调性之间充满张力，对人才储备和管理服务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除了设计差异，强调人文价值的民宿品牌以集群形式在不同目的地之间的复制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独特性、如何建立品牌与本地生活的联系，都还是疑问。

如果还原民宿的原初定义，那么浙江临海胜坑村的草宿可以说仍然保持了小而美的状态，它属于国内少数既符合人们对于民宿的一般想象，又由主人直接经营的民宿。店主水草与晖哥夫妇曾经生活在杭州，出于对旅行的热爱，也出于对年少时乡村生活的怀恋，他们进入了民宿行业。一开始像大多数民宿投资人一样，他们希望找到景色合宜的地方，改造一所房子，然后交给管家经营。2014年他们来到胜坑，村子竹林环绕，一条小溪在其中穿行，村里的房子大部分都保持着传统面貌，以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成墙体，但大半处于废弃状态，很多房子只余围墙，像是被发掘出来的遗址。水草被这里的“荒凉感”所吸引，他们租下一栋房子，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投入了四百多万元进行改造和装修。为了保证施工质量，晖哥一度带了一顶帐篷搬到工地，与工人同吃同住，花费了两年时间，将草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因为精力与情感的投入，水草与晖哥最后决定把草宿作为自己的家，带着儿子淡淡一同搬入，另留出八个房间用作经营。

草宿保留了房屋的外立面和构架，跟村落景观融合。房屋内部多使用天然材料，一楼是会客厅兼餐厅，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整面石砌的墙体，石块之间没有黏合，看似随意堆砌在一起，却密不透光，又形成视觉上的韵律美感。在经过时间沉积的暗沉色调中，偶尔用鲜艳色彩的SMEG冰箱、设计师椅子、永久复古自行车这样的时髦物件与空间形成对撞。

二楼的客房有大面玻璃墙，通透敞亮，水草认为在乡村不宜过多地使用白色，所以床上用品与毛巾等织物都选用天然蓝染产品，深浅不一的蓝色自然蔓延，跟草宿的气质非常合衬。总之，虽然没有过多地强调设计，但草宿的朴素大方让人觉得舒适。

那天天还没亮我们就搭乘飞机，等从杭州萧山机场一路自驾到草宿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水草一见我们饥肠辘辘的模样，就跟还在厨房忙碌的宏哥交待了几句，顷刻端}f1两大碗面线。五花肉、蛤蜊、笋丝、腐竹做浇头，高汤打底，面线细而韧，由本村一户人家特供。

在草宿户外的原木长桌上，我把满满一海碗的面线连汤带面一起消灭，清风徐来，对山的竹林如绿云翻滚，燕子在清灰的屋瓦间翻飞，在隔邻的空围墙里，放着蜂箱，有蜜蜂嗡鸣声。快要下雨了，天气有点闷热，水草抬眼看到院子里的苦楝树发了芽，“你们闻到没有？好像有一点初夏的味道”。

接下来的两天里，击中我味蕾的食物还有腌笃鲜，笋子就是早上从屋后的竹林里挖来的，成肉来自过年时村民宰杀的年猪，自己腌制而成，蒸炖的香味溢出房屋。刚烤出来的梅菜肉饼咬上一口，外壳酥脆，内里的梅菜与肉粒粒粒分明。

胜坑所在的台州盛产小海鲜，似乎是为了兑现把每个客人养胖两斤的承诺。临别一晚，当天的五位房客与水草一家三口以及大厨宏哥共享海鲜大餐。同座的Shirley夫妇来自香港，在Youtube上看到一条对草宿的报道慕名而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选择在内地的民宿度假，一连住了五天。草宿并不举办活动，胜坑也没有名胜古迹。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一楼的沙发座上聊天、喝茶、刷手机、看风景。

乡村并不完全是浪漫的田园牧歌，也有着非常复杂的人际与利益关系。能在这样的网络中生存下来，并且与村民维系良好的关系，需要耐心，也需要能耐。水草说她像与长辈相处一样同村邻相处。谁家哪里坏了，有什么需求，晖哥都会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去帮忙。长此以往，自然和睦。

草宿开业一年半，为胜坑带来了外来访客，随着它越来越受欢迎，人们也群起效仿。好处是，村里变热闹了，很多人家改建自己的房子也多了一种选择，懂得老房子也可以在保留传统的基礎上满足现代人的起居需要，他们会到草宿征询意见。同时，投资者也来了，在村里能见到的房子大多已经被人租下，但他们未必会像草宿一样尊重在地文化。我们已经见到与本地完全无关的石马、石象被摆在了村头。这样的变化不是完全没有预计，只是一切来得“实在太快了”。

水草夫妇会给每一位入住的客人手写一封信，那天我拿到的信里写道：“四年过去了，现在的胜坑看似一片生机。以前不愿回来的年轻人已经回来修老宅了，看到商机的人也带着资本进来了。我们不应该有太多的评价。在民主社会，我们允许人家有审美差的权利。你们现在来得正好！”

语气里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胜坑的夜晚依然寂静，白天村里会有游客出没，有翻修老宅的施工作业，浪漫张扬的水草最初所喜爱的“荒凉感”将会渐渐消失，沉稳、内敛的晖哥倒是认为，无论草宿来与不来，这都是胜坑注定的变化。有了这种经验，水草新的计划是拿下一整个村子进行改造，不改变生活的方式与质地，外来业者也好，最好是本地村民，经过统一培训，提供达到标准的服务。水草半开着玩笑说：“我也是有野心的。”

水草期待的时间是三十年，然而资本、政府和村民会给她同样的耐心吗？

政策层面提倡乡村复兴为民宿带来利好，夏雨清认为，民宿是撬动乡村经济和复兴的良好引擎。它的肩动资金低，体量有限，对环境造成的影响小。他亲眼见证了莫干山的巨大改变，十几年前莫干山还非常贫困.现在“不仅本地年轻人回来了，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都汇聚在这里”。这是莫干山在历史上又一次成为乡村建设的范例，90年前，曾经担任民国首任外长和上海市长的黄郛携夫人沈亦云隐退莫干山，创办学校，兴建农场，历时二十余年。大乐之野庾村店所改建的教师宿舍正属于当年黄郛夫妇创办的莫干小学。这一段历史渊源恐怕很多员工都未必了解。而英年早逝的黄郛和1950年出走美国再未返还的沈亦云也不会预料得到。

这次访问的民宿之中，最年轻的品牌是余来RELIVE。它的创办者是三位在上海工作的媒体人，都喜欢乡村度假的方式，一开始他们也在莫干山一带找过房子，未果。后来用谷歌地图固定距离上海自驾范围三四个小时以内目的地，一路探寻，找到了杭州临安东坑村的姚家坞。

东坑特产是茶，也是太湖源头的水源保护地，空气与水质都好。姚家坞几乎在东坑的尽头，只有十几户人家，非常安静。创始人之一阿花告诉我，在谈下房子之后，他们邀请了KUU Architects建筑事务所担任设计。事务所的合作人佐伯聪子来自日本，陈国明来自新加坡，他们都愿意从建筑的概念、设计到构造以至于室内装修全程负责，所以余来RELIVE所有家具都是按照图纸加工制作的。虽然是老建筑改造，但室内使用大量弧线，原木与纯铜的质感对撞，整体使用水磨石的开放式洗浴间，体现了强烈的设计语言。

在洗浴、音响等基础设备上，余来RELIVE也不惜工本，使用了质地优良的品牌。从谈下房子到施工完成，也有两年多时间。2017年底余来RELIVE开始迎接客人，邀请了欧阳应霁、唐七、彼得猫等多个生活方式意见领袖举行文化沙龙，围炉夜话。

阿花表示，他们并没有强烈的商业意图，一开始是想把余来RELIVE作为自己的度假地，就像一个作品，现在完成了也愿意拿出来跟人分享。所以平日里只有一位年轻女孩语文作为管家打理，饭菜由隔壁邻居潘书记和彭阿姨夫妇供应，虽说按照另一位合伙人的标准，当地农家菜习惯重口味。但通过这样的邻居，看似洋气的房子，也有十分接地气的一面。

我最享受的一晚是清明前夕，几位客人相继离开。只有我一人独享六个卧室的豪宅，当晚书记夫妇招呼我到他家晚饭，过后又叫我一起包青团。十几位女眭亲邻围坐，边说笑边干活，豆沙甜馅和笋肉成馅两种，大约有上千个。艾草是从山间采摘的，在溪水里洗去苦味，跟糯米粉舂在一起，而不是只榨取艾草汁，所以青团的皮特别有韧劲。吃完新出笼的青团走出书记家，银色的圆月正挂在余来RELIVE对面的山坳之上，照亮了房前盛极而衰的紫玉兰树。就像胜坑村，姚家坞也是普普通通的村落，乡村之美并不需要多震撼的自然风光加持，也不需要多悠长的历史文脉，它原本的样子已经足够让我们洗心革面。子已经足够让我们洗心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