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节选)

2018-05-14 16:28阿加莎·克里斯蒂
阅读(书香天地) 2018年3期
关键词:阿姆斯特朗巴德维拉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刚刚退休。此刻他正坐在一等车厢的吸烟室角落里,一边吸雪茄,一边饶有兴致地读《泰晤士报》上的政治新闻。

他放下报纸,眺望窗外。列车在萨默塞特平原上疾驰。他看看手表,还有两小时的路程。

瓦格雷夫法官回想着报纸上有关士兵岛的各种奇闻逸事:据说首位岛主是个美国富翁,酷爱帆船运动,于是买下这座德文郡海岸附近的孤岛,在岛上建了一幢豪华时髦的别墅。可惜他新婚的第三任太太非常怕水,结果只能连房带岛一起挂牌出售。随之而来的是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后来传出一则简讯,称一位名叫欧文的先生买下了整座岛和别墅。打那时起,关于士兵岛的流言蜚语就传开了。有人说士兵岛的真正买主是好莱坞大明星加布里埃尔·特尔!她为了避开公众视线,来岛上躲几个月清净。署名为“大忙人”的记者又含沙射影地透露,说这座岛将成为皇亲国戚的私邸!“结婚季先生”则称是一位青年贵族一掷千金,买下该岛当蜜月爱巢。还有个名叫乔纳斯的人说自己得到可靠消息,海军部买下了这个地方,准备搞几项秘密试验。

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士兵岛成了新闻!瓦格雷夫法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尽管手写笔迹模糊不清,一些词却格外清晰。

亲爱的劳伦斯,一别多年,务请光临士兵岛,实为景色迷人之地,畅谈往日云烟,拥抱自然,沐浴阳光,十二点四十分由帕丁顿车站出发,在橡树桥恭迎。

署名是位女士,花体签名是:康斯坦斯·卡尔明顿。

瓦格雷夫法官使劲回忆上次见到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的具体时间。想来已时隔七年,不,八年了!后来她去了意大利,为的是沐浴阳光,让心融化在田野乡间。据说之后又去了叙利亚,想必那里的阳光更加充足,她可以与大自然和贝都因人亲密无间。

康斯坦斯·卡尔明顿,他猛然忆起,她正是那种会独自买下一座孤岛的女人,这样做能让她显得更加神秘!瓦格雷夫法官微微点头,觉得自己的推断挺有道理。他的头随着列车的节奏点着、点着,他睡着了。

维拉·克莱索恩闭着眼,头往后靠着。三等车厢里除了她,还坐着五名乘客。这种天气坐火车旅行太热了!所以去海边一定非常舒服。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真幸运。一般来说,像她这样找假期工作,十之八九是摊上照看一群孩子的活儿,哪儿那么容易找到秘书之类的工作。就算是职业妇女介绍所也帮不上忙。

可就在她发愁的时候,这封信如期而至。

我收到职业妇女介绍所对你的推荐,从推荐信来看,他们对你深为了解。我同意支付你所期望的薪水,并希望你在八月八日入职。火车十二点四十分从帕丁顿车站出发。有人会到橡树桥车站接你。另附现金五镑作为旅途开支。

乌娜·南希·欧文

信头打印了地址,德文郡斯蒂克尔黑文的士兵岛。

士兵岛!就是它!最近的报纸除了它简直就不谈别的了!流言蜚语和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绝大部分可能都是空穴来风。但是,岛上的别墅归一位百万富翁所有,这个说法确凿无疑。而且,用奢华至极来形容这幢别墅绝对没错。

上个学期,维拉·克莱索恩在学校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不甘心地想:一个只能带孩子做游戏的女教师,在一所三流学校里混日子能赚几个钱?要是能去体面些的学校工作,恐怕会好得多。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寒而栗。心想:“能找到一份教师的工作已经谢天谢地了。谁都不愿听到死因审讯这类话,就算验尸官已经帮我开脱了所有罪名,想起来还是后怕!”就连他都对她当时的表现和勇气称赞不已,她对此念念不忘。就说那次死因审讯吧,简直不能再顺利了。汉密尔顿夫人对她非常照顾——只有雨果——算了,何必去想雨果呢!

想到这里,尽管车厢里是那样闷热,她却突然打起寒战来。真希望自己现在不是去海边!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眼前是西里尔的脑袋在水面上一起一伏,漂向岩石,他的脑袋在水面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而她就跟在他身后,摆出一副奋力向前游的架势,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了。

那片海——那片温暖的深蓝色的大海——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度过整个早晨,雨果,雨果说他爱她,她一定不能去想那个叫雨果的男人。她睁开双眼,眉头紧锁,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棕色的皮肤,两只浅色眼睛的间距很窄。他的嘴型看起来很傲慢,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表情近乎残忍。

她想:对面这个男人一定去過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事。

隆巴德的眼珠骨碌一转,往对面瞥了一眼,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女人。

很吸引人,就是女教师的味道重了些。

冷静的猎物——他看得出来,自制力很强——不论是谈恋爱还是上阵打仗。不过他倒是挺愿意跟这个女人发生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赶紧打消这些没用的念头。做生意才是正经事,先得集中精力把这笔生意搞定。

可是,这笔生意到底怎么做,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瘦小的犹太人太会故弄玄虚了。

“你干还是不干?隆巴德上校!”

他琢磨了一会儿,回答说:“一百块金币,嗯?”

他故意表现得满不在乎,把价钱说得很轻松,好像一百块金币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这可是一百块金币啊!实情是,他现在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快吃不上了。他有点儿担心,这小个子犹太人应该不是受骗了吧——犹太人,该死的就是,在钱的问题上谁也玩不过他们——他们可精明了!

他仍然满不在乎地问:“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

艾萨克·莫里斯先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他的秃脑袋。

“不行,隆巴德上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的客户说你是对付这种棘手事件的专家。我被授权交给你一百块金币,前提是你答应去德文郡的斯蒂克尔黑文跑一趟。离那儿最近的车站是橡树桥,到了车站,会有人接你,驾车送你去斯蒂克尔黑文,再用摩托艇把你送上士兵岛。到了士兵岛,你只要听我那位客户的安排就可以了。”

禁烟车厢里,埃米莉·布伦特小姐像往常一样挺直腰板坐着。虽说她已经六十五岁了,可还是看不惯那种懒懒散散的人。她那位古板老派的上校父亲对举止做派的要求最为严格。

看看现在这代人!瞧瞧这个车厢里的人!其实他们在哪儿都一样:懒散,不知道害臊。

布伦特小姐满脑子都是各种愤世嫉俗的念头,对于看不惯的事物,向来毫不妥协。虽然坐在拥挤不堪的三等车厢里,她却表现出完全不受拥挤和闷热干扰的姿态。现代人活得太矫情!拔牙要打麻药,睡不着觉就要吃安眠药,椅子要坐有软垫、有靠背的,女孩子走路居然把身子扭來扭去,夏天还半裸躺在沙滩上!

布伦特小姐紧闭双唇。她要让这些没教养的人好好瞧瞧!

她还记得去年暑假。不过,这个暑假肯定完全不一样……

麦克阿瑟将军从车窗望出去,列车刚刚驶入埃克塞特。这些该死的支线区间慢车!士兵岛那地方如果坐直达的火车过去,根本就没有多远。

他没弄明白这个叫欧文的家伙到底是谁。是斯波夫·莱加德的朋友吧!肯定是——要不就是约翰尼·威尔的朋友?

你的一两位老战友也要来,大家都想来叙叙旧。

没错,他是挺爱絮叨这些陈年往事。最近他怀疑大家都在躲着他。一定是那个该死的谣言搞的鬼!他越想越生气。算起来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一定是阿米泰奇走漏了风声。那个莽撞的小子!那件事他究竟知道多少?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人有时就是爱瞎猜,猜想有人盯着自己。

想想这座士兵岛吧!他多么想赶快见到这座岛。关于这座岛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有传闻提到海军部、陆军部或空军部斥资买下了士兵岛,这种说法似乎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

橡树桥车站外,几个人三五成群,表情茫然地站着。这群人身后跟着搬运工,正在搬他们的箱子,其中一个人喊道:“吉姆!”

其中一个出租车司机走过来。

“你们是去士兵岛吧?”他问道,一口柔和的德文郡口音。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又马上以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起来。

因为瓦格雷夫法官是这群人中的长者,司机便对他说:

“先生,这儿有两辆出租车。不过我们得留下一辆,等一等从埃克塞特开过来的慢车,那趟车马上就到了——最多再过五分钟——要接乘那趟车来的一位先生。哪一位不介意等他一下?这样一来,大家的座位就可以宽敞些。”

考虑到自己的秘书身份,维拉·克莱索恩抢先开口道:

“我留下来等吧。各位是不是可以先走一步?”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三个人,眼神和语气都透露出自己的职务身份,隐隐有种命令的意味,就像在学校的网球课上让女生遵循她的安排一样。

布伦特小姐端着架子说了声“辛苦了”。率先弯腰钻进了其中一辆车,司机一只手为她扶着车门。

随后上车的是瓦格雷夫法官。

隆巴德上校说:“我和这位小姐一起等吧。”

“我叫维拉·克莱索恩。”维拉说。

小船在礁石之间颠簸穿行。现在终于能看见那幢别墅了。岛的南侧与北侧截然不同,岩石边缘延伸为斜坡,一直伸进海里。那幢别墅坐北朝南,正好可以从南边看清楚。房子不高,方方正正的,很有现代气息,窗户是圆形的,屋内的采光非常好。

这幢漂亮的别墅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弗雷德·纳拉科特关掉马达,小船载着他们一行人顺利地驶入岩石之间形成的天然港口。

菲利普·隆巴德贸然说:“赶上坏天气,要想在这儿上岸那可就难啦!”

弗雷德·纳拉科特乐呵呵地说:“一刮东南风,谁也别想登上士兵岛。有时候交通一中断就是一个星期。”

维拉·克莱索恩心想:“岛上的物资供给真不方便,交通中断对住在岛上的人来说是最麻烦的事。看来要当好这个家的秘书也够操心的。”

小船在岩石边停下。弗雷德·纳拉科特率先跳下船,和隆巴德一起扶着其他人下了船。纳拉科特把小船牢牢地拴在钉进岩石里的环上,随后带领一行人沿着岩石上凿出的石阶向上走。

麦克阿瑟将军嘴里念叨着:“哈哈!这地方真不错!”

然而,他心里并非这样想。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一行人拾级而上,到了一层露台上,才松了口气。在这幢别墅敞开的大门前面,一个体面的男管家正等着他们。他那副庄重的架势让这帮人更放心了。此外,这幢房子本身确实是再美不过了,站在露台上欣赏海岛风光,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男管家走过来,微微躬着身。他瘦高的个子,头发灰白,派头十足。

管家说:“请随我来。”

宽敞的客厅里,酒席已经备好,餐桌上各种美酒列成几排。看到这些,安东尼·马斯顿立刻振奋起来。刚才他还一直琢磨,不知道邀请他来这儿的人在耍什么把戏!巴杰尔这个老家伙把他和这帮人一起请来,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酒确实不错,冰块也准备了不少。

这个男管家刚才说什么?

不凑巧,欧文先生有事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一切应有尽有。现在请各位去房间。八点钟开饭。

阿姆斯特朗医生到达士兵岛时,太阳正好落山。坐船上岛之前,他和一个本地船夫聊了一阵,想打听出有关岛主的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多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医生只能聊聊天气和打渔的事。

长途旅行确实太累了。他眼睛都疼了。一路向西行驶,正好直对着太阳。

是啊,他太累了。大海能给人带来宁静,这正合他意。他真想歇个长假,但是做不到。当然,并非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下工作呢?你很快就会被别人抛在脑后。不行!既然来了,就必须搞出点儿名堂来。

他想:今晚就假装自己再也不回去了,假装和伦敦哈里街及那里的一切都一刀两断。

说起士兵岛,似乎总带有某种魔力。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来到岛上,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许真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想:我把自己原本老套的生活全都抛到脑后了。

他美美地盘算起以后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徒劳。

直到踏上石阶,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在士兵岛的露台上,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阿姆斯特朗医生一眼看过去,觉得此人仿佛有点儿眼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似的脸——这个乌龟似的脖子,这副弯腰駝背的架势,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没错,就是老瓦格雷夫。阿姆斯特朗医生曾经在他面前出庭作过一次证。瞧他那副样子,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可是,一说到法律,他的机灵劲儿就来了。比如对付陪审团的时候,他可是满脑子主意。别人都说他能牵着陪审团的鼻子走,让陪审团按他的意思作出裁决。那些原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一次次地让陪审团表决通过了。而且,他说在哪天通过,就能在哪天通过。所以也有人说,他是个穿着法袍的刽子手。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议。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暗自思量:

阿姆斯特朗?我当然记得!我在证人席上见过他。他是个很能装腔作势的人,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别提有多夸张了。医生都是无赖,哈里街的医生是无赖中的无赖。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一个阿谀奉承的医生,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他含含糊糊地说:“客厅里面有酒水。”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我得去和岛主夫妇打声招呼,以示致意。”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又闭上了眼,表情神秘兮兮的。

“恐怕不行。”

阿姆斯特朗医生惊讶地问:“为什么?”

法官说:“这儿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这地方奇怪得很。”

阿姆斯特朗医生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正当他以为这个半天没出声的老家伙睡着了的时候,瓦格雷夫突然又说:

“你听说过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吗?”

“呃……没有,我好像没听说过。”

“那也无所谓,”法官说,“这个女人身份不明,她的笔迹其实也辨认不清。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阿姆斯特朗医生摇摇头,向房子里走去。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脑子里盘算着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女人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不可靠。

他又想到房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嘴巴闭得死死的老小姐和另一个冷冰冰的姑娘。不对,算上罗杰斯夫人,一共是三个女人。罗杰斯夫人很奇怪,看起来害怕得要死。不过他们两个倒是一对挺体面的夫妻,服务也算周到。

这时,罗杰斯走到露台上。法官问他:“你知道他们邀请了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吗?”

罗杰斯盯着他说:“不知道,先生,我不清楚。”

法官扬起眉毛,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想:士兵岛,嗯?必定大有文章!

法官走到埃米莉·布伦特身边坐下。阿姆斯特朗医生走到维拉旁边,安东尼·马斯顿大步走到敞开的窗边。布洛尔把玩着一尊铜制小塑像,傻傻地研究塑像上奇特的衣褶线条,似乎是想弄明白这个塑像到底是不是个女性人物。麦克阿瑟将军背对壁炉架而立,捻着自己白色的小胡子。这顿晚饭真不错!他感到精神抖擞。隆巴德站在墙边,从桌上的报纸堆里挑出一本《笨拙》杂志随意翻看。

罗杰斯端着托盘,按顺序给大家端咖啡。高档咖啡,又浓又热,口感一流。

这些客人晚餐吃得很满足,罗杰斯的服务也得到了一致认可,大家都非常愉快。

时钟指针指向八点四十分,屋子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一种令人身心放松的安静。

正在这个宁静的时刻,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冷酷无情,尖刻刺耳。

“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四处张望,然后看向彼此。是谁在说话?那个清晰洪亮的“声音”继续说着:

“你们被控犯有以下罪行:

爱德华·乔治·阿姆斯特朗,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四日,你造成路易莎·玛丽·克利斯的死亡。

埃米莉·卡罗琳·布伦特,你要对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五日比阿特丽斯·泰勒之死负全部责任。

威廉·亨利·布洛尔,一九二八年十月十日,是你导致了詹姆斯·斯蒂芬·兰道的死亡。

维拉·伊丽莎白·克莱索恩,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一日,你谋害了西里尔·奥格尔维·汉密尔顿。

菲利普·隆巴德,一九三二年二月某日,你杀害了东非部落二十一名男子。

约翰·戈登·麦克阿瑟,一九一七年一月四日,你蓄意谋害妻子的情人阿瑟·里奇蒙。

安东尼·詹姆斯·马斯顿,去年十一月十四日,你杀害了约翰和露西·库姆斯。

托马斯·罗杰斯和埃塞尔·罗杰斯,一九二九年五月六日,你们害死了詹尼弗·布雷迪。

劳伦斯·约翰·瓦格雷夫,一九三〇年六月十日,你谋害了爱德华·塞顿。

监狱的铁栅已经关闭,你们这些罪人还有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吗?”

“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死一般寂静。突然,一声大响,回声震动了每个人的心。原来罗杰斯失手把咖啡托盘掉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客厅外某个地方响起一声尖叫,然后传来“扑通”一声。

隆巴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奔到门口,一下子推开门。门外,罗杰斯太太倒在了地上。

隆巴德喊道:“马斯顿!”

安东尼赶忙冲过去帮忙。他们搀扶着罗杰斯太太,把她扶进客厅。

阿姆斯特朗医生立刻走过来,帮着他们把罗杰斯太太安顿在沙发上。他弯腰查看她,然后说:“没什么,她只是晕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隆巴德对罗杰斯说:“去拿点儿白兰地来!”

罗杰斯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喃喃地说:“好的,先生。”然后便出了房间。

维拉喊了起来。

“是谁在说话?他在哪儿?听起来——听起来像是——”

麦克阿瑟将军气愤地说:“怎么回事?这是开什么玩笑?”

他双手发抖,肩膀塌了下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布洛尔拿着手帕一个劲儿擦汗。

和他们相比,只有瓦格雷夫法官和布伦特小姐看起来还算镇定。埃米莉·布伦特端庄地坐在那儿,昂首挺胸,脸颊微红。法官一如往常,不拘小节地坐着,脑袋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了。他挠着耳朵,眼珠转个不停,东看看西看看,脸上露出既困惑又警觉的神情。

轮到隆巴德发话了。阿姆斯特朗正在照顾晕倒的罗杰斯太太。这让他正好得空,便开口说:

“那个声音听上去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

维拉喊道:“是谁?是谁?肯定不是我们当中的人。”

隆巴德也像法官那样,东看西看,眼珠转来转去。他盯着敞开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接着坚决地摇摇头。突然,他步伐敏捷地走向壁炉架旁边那扇通向隔壁房间的门,眼睛里闪出坚定的光。他一把抓住门把手,猛地把门推开,走了进去,紧接着满意地喊了一声:

“啊,原来如此!”

其他人随即一拥而入。只有布伦特小姐独自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纹丝不动。

就在隔壁房间,紧挨着客厅的那堵墙边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台留声机,带大喇叭的老式留声机,喇叭正冲着墙。隆巴德一下子把喇叭推开,指了指墙上钻透的几个小孔。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这些小孔。

(摘自新星出版社《无人生还》一书,有删节)

阿加莎·克里斯蒂(1890-1976),英国著名侦探小说家、剧作家,三大推理文学宗师之一。有“侦探小说女王”之称。阿加莎·克里斯蒂开创了侦探小说的“乡间别墅派”,即凶杀案发生在一个特定封闭的环境中,而凶手也是几个特定关系人之一。她始终以动机和分析人性,为读者展现一个个特异怪诞的丰富心理世界,深层揭示曲折摇曳的人性迷宫。代表作品有《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等。

作者自序:

我之所以写这本书,是因为书中的故事很难写,可它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故事里有十个人要接连死去,但情节不能过于荒诞,凶手也不能过于明显。经过深思熟虑,我终于创作出这部令自己满意的作品。这个故事清晰、直截,虽然谜团重重,但是解释起来合情合理。事实上,为了揭开谜底,这个故事必须有一篇尾声。此书面世以后反响热烈,评价颇高。不过真正感到高兴的人无疑是我自己,因为我比任何评论家都更清楚这本书创作历程之艰辛。

十个小士兵,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士兵,秉烛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士兵,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士兵,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士兵,捅了马蜂窝;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士兵,同去做律师;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士兵,结伴去海边;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

三个小士兵,动物园里耍;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

两个小士兵,日头下面栖;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

一个小士兵,落单孤零零;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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