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鱼追梦

李则一

她头戴凤冠，身着红色绒披，手持红舞穗，一个小碎步圆场，唱道：“汉岭云横雾迷。”一个卧鱼，有如三月的初桃，七月的荷蕾，细洒的丹青，泼墨的画卷。仰头如视天间彩云，散手似拢云中圆月。

然而她的师父，却在一旁静默不语，冷冷看着。她投去喜悦的目光，却迎来冰冷的回应。“你做的什么卧鱼？你有好好体会人物的情感吗？太妖娆，太造作，不好，不好！”不错，她正在演绎那曲有名的“唱死昭君，翻死马童，累死王龙”的《汉明妃》。此时并无观众，她兴高采烈地穿上戏服，如此胸有成竹的表演最终结果竟是这样的。

收拾东西，回到仅有两层的阁楼，外面正飘着绵绵细雨。她心烦意乱，紧闭门窗。雨幕中，院中的老海棠树默然站立，上面的蜘蛛网反射出淡淡的清光。

晓妆梳洗乌云挽，玉容寂寞泪涟涟。她那么小的一点梦想，只想做好那个卧鱼，演好昭君，仅此而已的梦想，可能要破灭了。曾几何时，这个梦想还是披着万道金光啊！

披氅前往舞房，结果如往日一样。她再次有些狼狈地回来，苦笑着。她想睡，可是睡不着，只得坐下，思绪随着目光落到了黄昏下屋前的老海棠树上。老海棠叶上残留的雨滴映衬着湿湿的流光，那是一种低沉的安慰吗？她弹去叶上残霖，泪已两行。

忽然，一条细长的绿色身影映入眼帘，她走近一看，一条长长的绿色虫子，在海棠瘦弱的叶子上艰难地爬着，仿佛深山大泽中的行人艰难地寻找着方向。虫子爬过的树叶，留下斑驳陆离的彩痕，她的内心泛起温热的感觉，再艰难，这也是虫子生命运动留下的印痕啊！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此后每天，夕阳的余晖下，一个矫健努力的身影，与老海棠一起融入黄昏，留下一片淡白。

光阴迤逦，不知过了多少春秋，舞台上出现了“翠眉银钩青黛染，朱砂彩笔点绛唇”的明星，台下座无虚席。“汉岭云横雾迷，霎时间，朔风吹透征衣”，她跃起，漂亮的卧鱼落地，动作柔中带刚，引来观众的长时间欢呼。

再回到小阁楼，她笑笑，不言语。夕阳下，霞光落在老海棠树圆圆的顶上，淡红的一片，闪耀着，俨然佛顶金光。她的夢想，也是如此，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她卧鱼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