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我了吗

郭姜燕

六一兒童节那天，妈妈带着颖儿从车上拎下大包小包的吃食。她边跟外婆打招呼，边把脸凑到正在晒太阳的太婆旁边：“外婆！”太婆被惊醒了，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站在妈妈旁边的颖儿的手。那是一只皮包骨头的手，坚硬、冰凉，真的像石头雕刻而成。颖儿慌乱地把手抽出来，跑去看外婆养的小羊了。

“你是谁？”太婆睡眼蒙眬地看着妈妈。“外婆，我是丫头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丫头，丫头……”太婆喃喃自语了几声，眼睛忽然一亮，“你是丫头！”太婆紧紧抓住了妈妈的手，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外婆也是又惊又喜：“妈，你认识丫头了！”

颖儿看着树影中的三个女人，觉得不可思议，认识自己的外孙女儿，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吃饭的时候，妈妈给太婆喂饭。太婆张开嘴巴，颖儿发现太婆的嘴是一个“黑洞”，里面没有一颗牙齿，只有光秃秃的牙床。那个“黑洞”吞进了一口米饭，开始一张一合。忽然，太婆的“黑洞”闭紧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黑洞”中的米粒喷了出来，四溅飞散，有的粘到了妈妈和外婆的脸上身上，有的落入了桌上的饭菜中，有一粒还停在了颖儿额前的头发上。

颖儿一阵反胃，她恼火地放下筷子，推开椅子，留下刚刚动过一口的米饭，离开了饭桌。

三天后，妈妈终于要带着颖儿回城了，颖儿开心极了。当妈妈发动车子时，外婆突然叫住了妈妈。太婆焦急地拍打着轮椅，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眼睛直直地盯着汽车。

妈妈忙熄了火，下车奔向太婆。太婆一把攥住妈妈的手臂，指着房间里桌子上的玻璃罐。妈妈把玻璃罐拿给太婆，太婆把罐子抱在怀中，像得到了宝贝一般，颤颤巍巍地拧开盖子，从里面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颖儿：“丫头，糖！”

颖儿缩了手：“太婆，我是颖儿，我不是丫头。”

“丫头！糖！糖！”太婆把糖死命地塞给了颖儿。

那水果糖已经开始融化了，捏在手中黏糊糊的，一股甜味飘散开去。

外婆对妈妈说：“丫头你知道吗？她知道你爱吃水果糖，把人家喜糖里的水果糖都挑出来放进这罐子里，得病前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有小孩子来玩，她什么都肯拿出来，就是不肯让人家动这糖罐子，说这是给她的丫头留着的……”

妈妈的泪水挂满了脸颊。

太婆半张着嘴，笑嘻嘻地注视着颖儿，不停地说：“丫头，吃糖！丫头，吃糖！”

不需要妈妈说什么，颖儿剥开糖纸，把已经变了形的糖块放进嘴巴，使劲咂巴了几下说：“真甜哪！”

太婆笑了，那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像所有甜蜜的记忆又都回来了。

张晓玛摘自儿童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