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视点的转换与叙事差异的形成

2018-06-06 05:27于明巧于明巧
卷宗 2018年7期

于明巧 于明巧

摘 要:叙事本身即是一种视点的选择,它将影响和制约叙事者“说什么”和“怎样说”。男女两性叙事性别的不同,导致男女作家创作小说的叙事差异。这种差异不仅表现在形式层面和风格层面,而且更多地体现了叙事者的主体立场、道德观念、情感指向和价值判断。

关键词:性别视点;叙事差异;《为奴隶的母亲》;《生人妻》

视点是“与叙述事件有关的具体地点或意识形态状况或实际的人生方向。”[1]当我们从性别视点的立场出发审视某些叙事文本,就能更清楚地了解男性文本的叙述模式与女性文本的叙述模式的相异之处。在性别和叙述的不同组合方式中,典型的是柔石《为奴隶的母亲》和罗淑《生人妻》。两篇小说都取材于近代中国农村的“典妻”陋习。然而,同样的生活素材在男女作家的小说叙事中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其间除了其他多方面的原因外,创作主体的性别差异对文本的产生、内在的面貌及其读者的接受的深刻影响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方面。

男女两性作家在其创作过程中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性别主体意识投射到叙述者身上。在《为奴隶的母亲》中,皮贩告诉春宝娘要把她出典了,春宝娘只是感觉到了绝望,并没有想要为自己的命运做些什么改变,比如,写她“讷讷地低声地”“几乎昏去似的”“简直连腑脏都颤抖,吞吐着”等,把自己没有思想的躯体完全交给了她的男人——皮贩来处理。亲生女儿被丈夫扔到热水里杀死,春宝娘尽管心如刀剜,但仍是默默哀叹:“唉,苦命讶!”这样的艺术表现无形中正构成了具有性别意味的文化象征:在男性主宰的世界里,女性是没有语言的,“她”无法自我言说。我们看到的文本叙事中的女主人公正是处于这样的沉默状态,丧失了表达自身真实的可能。女人作为“人”的身份被剥夺,能生育的春宝娘成为了具有使用价值的商品,供男人交易。作者同情她的命运,但在文本叙述的过程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叙事者与这一女性人物生命体验之间的深厚隔膜以及对其生命主体性的漠视。

而在《生人妻》中虽然同是全知叙事,但卖草女子负载了主要的视点功能。开始因为自己要被卖掉和丈夫吵架时她敢于“跳起来”争辨:“哼!这样日子,我真也熬不下来!”,还立直了身子指着男的骂道“狼心狗肺”。实际上她还是非常爱她的丈夫,当丈夫为她把发簪赎回来时,“女人的眼珠随着他的手在溜转,她认识,那是她一直用了二十几年,花纹都磨光了,不久以前才抵押出去的银发簪。”她感动万分,满脸泪珠:“我不要!你留着有用处,我不要呵!”她终于从盛怒到谅解丈夫的苦衷。妻子临走之时遥遥呼喊的那句:“当家的呀,你那件汗衣洗了晾在桑树上,莫忘记收进来!”感情多么诚挚深切!而“卖草的女人”正是由于对丈夫有着无比深情的爱,她才肯为了丈夫去牺牲自己同意出嫁。在文本中卖草女人始终被放在叙事主体的位置上,她是自己思维和行为的主体,她有着独立的自主意识。

在到秀才家之后,通过春宝娘的目光“一个长长的瘦瘦的而面孔圆细的男子”,秀才便构成了强大的压迫性的“在场”力量。她被秀才当做货物,是一个优秀的繁衍后代的工具。物品没有反抗的权利和能力,只能遵照主人的意愿为其生子。虽然秀才待她温柔,而这只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秀才无视春宝娘和秋宝的母子之情,将春宝娘完全当做传宗接代的、没有情感和人性的工具,而春宝娘也只是隐忍内心的痛苦,麻木地承受着所有的一切。春宝娘听说春宝生病,将秀才给她的青玉戒指给了前夫典当,被秀才发现后愤怒地说:“总是前夫和前儿好,无论我对你怎么样!”秀才并没有关注春宝娘作为母亲对儿子的疼爱,而是认为她的内心是从属于前夫。她在无法选择的困境和对孩子的爱下,甘做顺民。女人天生就是从属于男人,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所有的母爱也只能尽数归于内心的折磨。她处于被审视、被占有的位置,文本中贯穿的是男性主人公的视点。

在《生人妻》中卖草女人到了新家后,叙述人拒绝让卖草女聚焦于她的新丈夫,致使这个叫“大胡”的男人尽管“在场”却近乎“缺席”:“她明白这是谁,但她不想抬头认识她这位丈夫。”具有主体意识的女作家自觉不自觉地渗入了女性本位的经验和感受。在酒席上遭到胡大辱骂和欺凌,宴罢受到小叔子小胡不怀好意的调戏纠缠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斥骂了小叔子并把其推倒,然后“不假思索的用尽全身气力”逃了出来。这种种行动体现出了“卖草的女人”要求掌握自己命运,不甘受压迫,受侮辱的倔强个性。从她的身上,我们极少看到 “春宝娘”那种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奴性,而是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野性”。正如李健吾所说的那样,作者罗淑“不似若干女子,沿着身世凄凉之感的传统路子写些哀怨的语句”,而是赋予了女主人公可贵的反抗性格。

《为奴隶的母亲》故事临近结尾,春宝娘回到了村子,并借助乡村小街上人们的眼光来体认:“轿里躺着一个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的中年妇人,两眼朦胧地颓唐地闭着。嘴里的呼吸只有微弱地吐出。”至此,春宝娘已完全被客体化了,几乎再不可能具有“人”的生命意识,而是沦为奄奄一息的“他者”。而春宝娘返回家里的境遇则更加可悲。叙事者此时把皮贩称为“男人”,写其处于支配者的位置,支使着春宝娘烧饭并发出嘲笑。丈夫昂着头说:“烧饭吃罢”,妇人不得已站起来,一时没找到米时,男人便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大人家里生活过了!米,盛在那只香烟盒子内。”全然忘却当初将结发妻典出的正是他自己。这里,非人称化的叙述中隐含着不对等的性别关系和某种男性征服欲的释放。

而在《生人妻》中,出逃后,“她终于大睁了眼,她不明白怎样的会来到这个冰凉,坚硬,凹凸不平的地方”,“她定了定神,她辨认出这是石厂,隔她家不过二里路,她丈夫卖草每天要经过的地方!”卖草女人负载了主要的视点功能,呈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转而她又想到出逃会给丈夫招来灾祸而后悔的念头,表现了这位山村妇女的人性美,传达出她对丈夫道不尽的绵绵情意。读者可以感受到女作家对笔下主人公的爱护,对女性人物的同情,窥到作家本人的女性情感在字里行间不由自主的真情闪现。最后,作者运用悬念式结尾引起人们的关心和思考。作者写到妻子逃回家里,丈夫已被胡大勾结的团匪捆走,她瘫软在床上,而后她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只能让读者自己去想象了。总之,罗淑通过一系列的描写,塑造了一个勤勉体贴,又有反抗性的妇女形象。罗淑奉献于世人的,是一个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人格与尊严的大写的“人”。一切生活在男权阴影下的女人们,绝不应逆来顺受、甘于服从,而应像生人妻般去勇敢追求与男人同等的人格,去捍卫一个女人应有的尊严,这就是《生人妻》所吟唱的女性主义之歌。

“性别因素在文学创作中是不可忽略的,无论在视角、叙事方式和语言风格方面,都会因女作家和男作家在经验和性别认同上的差异而有不同的表现。”[2]相对来说,柔石在叙述过程中虽然也是真诚地同情女性的遭遇,但是由于性别的隔膜和传统观念的浸染,常常会不自觉地忽视女性的内心情感世界,将女性的意识、愿望进行压抑和边缘化,罗淑以女性的视点在叙述过程中始终将女性形象放在“主体和看的位置”上,通过自我的言说流露出真实的女性经验。这样就出现了叙事的差异。

参考文献

[1] [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2] 陈顺馨.中國当代文学的叙事与性别[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作者简介

于明巧(1992-),女,河南信阳人,哈尔滨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女性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