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鸟之歌

贾思倩

“HXl.O计划加载中。”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我闻到一种细腻柔软近乎有形的气味，一双冰冷的手轻轻覆住了我的脸，潮湿的，苦涩的知觉使我无法动弹。

“你醒了。”一位严肃的女士微微勾了勾嘴角，“别急，两分钟后你就恢复知觉了。”

“那是什么？”我盯着床边一枝火红色的异物，这之前我从没见过。

“是小黛照古书培育的玫瑰，她取名为火烈鸟。”女士关掉了类似于我身份信息的全息投影，突然转过脸来，眼神意味深长，“校长在外面等你。”

火烈鸟？

两分钟后，身体果然利索些，我跳下床，打开Space Top（3D桌面），进行常规的视网膜扫描，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显示我的个人信息，但门还是开了。

来不及疑惑，我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你……林然的事，别想太多。”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林然是我的妹妹，在火星高中的户外课离奇消失，大概那之后我就一直躺在医疗室。爸爸用林然曾冻结的细胞合成了一个克隆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的爸爸。

“是，我去教室了。”我挤出一个微笑。

他是火星高中的校长。学校保存着十八岁之前孩子的脑细胞和DNA，小孩死后会被克隆，为了火星的未来。他大概认为克隆妹妹很正常，我却反感，无论如何.妹妹只有一个。

而火星高中，是火星上唯一的学校，也是所谓的人类唯一的希望，所以老师往往是高层人物。与其说高中，不如说是培养基地，在这里，新诞生的火星人只要一天身体就可以完全成熟，十八岁之前的人类都会被强行聚于此进行全封闭教育。全息投影作战，上武器实验课，培育冰冻的种子，去宇宙寻找生物气息是我们上课的内容。小黛是我的搭档，会做远程飞行器，而我更喜欢用零碎的电磁材料做隐形衣等一些小东西，课后我们常披着隐形衣绕着雪白色的建筑融入夜色，有时会遇见大风天气，但只要打开飞行器的隐蔽层就可以阻挡大风。

而林然消失也是因为大风，那股从黑暗尽头卷席的大风。她没有打开隐蔽层，消失在了漫天黑暗中，只剩下微星寥寥闪烁。

走到教室门口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小黛：“别难过，她会回来的，她说过。”

“她说过什么？”我急切地盯着她。

“火烈鸟。”

“火烈鸟？”我突然想起我醒来时枕边恰好有一枝火烈鸟，惶然疑惑， “那不是你培育的植物吗？怎么会……”

小黛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敲打着飞行器的金属盖：“我去过禁地图书馆，书里说地球那场灭顶之灾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是人类的破坏，而七大洲里坐上諾亚方舟那艘飞船的只有百余人……”

“那林然……”

“我们应该去她消失的地方看看。”

“好。”走出校门，撞见了克隆林然，我沉下脸，她也看到了我，微微一笑。大概，爸爸在她脑海里加载过林然所有的记忆。

我转过脸，打开飞行器，脸色冰冷。瞬时，到了林然消失的地方。

“无人地带。”飞行器上检测仪提示。 突然，远方天空撕裂开一个墨色的漩涡，来不及逃避，我突然被一阵引力控制，视线一片黑暗。

“HX1.0？醒醒。”

“你……”我突然看到另一个我在微笑。

“这是？”

“时间漩涡。只有克隆人才能与本体接近，谁都不能进入这个时间漩涡，除了我自己。”

“我为什么相信你。”我凶恶地看着她。

她轻瞟了我一眼，转过身： “爸爸他们培育火烈鸟，一步一步，就是为了将你带入这个时间漩涡，寻到我的踪迹。其实又岂止是你，火星高中有太多悲剧。”

我死死盯着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我不得不相信她，回想从医疗室出来时不能扫描出我的个人信息，难怪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我。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我尽量语气镇定。

“你又能做什么？”她苦笑，“自从一千年前地球覆灭后，火星上人人自危，这所高中，呵，父母见不到孩子，连死后还渴求能看见一个克隆的人。这真的有好处？”

“但是，你看见了希望。”我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光。

“没错，我看见了一丛又一丛一千年前消失殆尽的玫瑰。”

“在哪儿？”

“这里，”她指了指心脏的地方， “它的确开始生长了，所以，我要你替我告诉爸爸，然后好好活下去。”

我诧异她如此简单的理由，时间漩涡开始消失，黑暗也开始消散了。

那之后，我如实告诉了那个创造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改变了学校，开放了曾一度被禁的图书馆。

我常常看到他站在学校塔顶上，遥望远去的黑暗。有一次我走到他身后，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HX1.0。我仓皇转身准备离开，他突然温柔地说，女儿，别走，陪陪我。

我转过身，诧异地望着那个深沉凝视我的男人。

夜色浅薄，浮游在黑暗的上方，星光微弱，我闻见了一股柔软的香气，是火烈鸟，是从心脏开始生长的火烈鸟。

学校的钟声从远方的那座灯塔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