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骨头来自岩石

○[美]科特·施塔格 文 孙亚飞 译

数亿年来,一代又一代的植物,将它们的生命绿火向外传递。它们同时通过食物链,向外传播能量和原子,将土壤和植物、鹿群以及狼群联系起来。

从原子角度来说,老狼眼中的生命之火,来自它与它生活的这片土地间的元素关系,来自它与养育它的猎物的那些植物的关系。对你而言,也是一样,从原子角度上说,你之所以能够存在,也是因为这些植物。往回追溯,体内原子的踪迹,你能发现它们大部分都来自土壤。

你每一次呼吸从空气中抽取的氧气,都是松树、棕榈树以及矮牵牛这些植物的产品,也离不开海洋中浮游生物的帮助。构成体重近1/4的碳,几乎都是玉米、小麦或它们的亲戚们从空气中获取的。就算从不吃一口面包或沙拉,你仍然会通过消费动物食品,吃下它们先前吃下的植物原子。你体内的大多数水分,曾在叶子或茎中待过一段时间,或是由你体内的呼吸细胞利用植物产生的氧气代谢而来。

在人工合成化肥被发明以前,你祖先的蛋白质和基因,其中的氮原子,主要由植物根瘤菌固定而来。

你体内的哪些原子,未曾在植物体内待过?将体内的水分除去,你会变成一具木乃伊;如果再除去碳和氮,你就成了一捧骨灰。即便是这些骨灰,也和植物世界有关。你血液中的铁和盐,是植物根部从土壤中吸取的,骨骼中的钙和磷也是如此。

你像孩子依赖父母那样,需要依赖植物的生命绿火。我们也许觉得,树根无非就是树木用来抵御狂风的缆绳,事实上,它们和你的骨骼一样。森林在地下的缠结,无论是延伸性,还是繁忙程度,不亚于树冠,而且它们是连接你和地球岩石骨骼的桥梁。

下一次,当你有机会看看山坡时,多关注一下上面的植被吧。如果来到亚利桑那州,你会看到瑟瑟的白杨与芬芳的松树,遮盖此地大部分地质地貌,色彩柔和的地衣,像油漆一样,洒满峭壁与岩石。这是一片静谧的场景,如果让你站到那些植物生长的位置上,恐怕早会吓得屏住呼吸。

这片森林正在将整片地貌撕裂。

注意岩石表面的裂纹。树木、灌木和地衣,并不像花园中的花儿一样,仅仅是覆盖于其上,它们正在将岩石凿开,从中吸取养分,并将它们撕成碎片。

这是石块变成尘土的过程,第一步就是将矿物质原子释放出来,传递给生命王国。风雨、河流还有冰雪,也会做同样的工作,直到4亿年前,第一片大型森林出现之后,植物对地壳的雕琢,才会达到可观的规模。

在亚利桑那州以东数千英里的缅因州沿海地区,类似的技术,长期用于花岗岩工业。19世纪到20世纪,在一群新英格兰采石匠的努力下,经过新英格兰地区一个寒冷的冬天,巨石从支撑它们的基石上自动掉落,随后被用于建造布鲁克林大桥和纽约股票交易所。

尽管用于路牙或台面的花岗石异常坚固,构成它们的那些多彩颗粒,并没有融合在一起,只是挤压在一起,在水分的作用下,它们就会松动。花岗岩就像是一块石化的麦片粥,其中成分主要有玻璃质的石英颗粒、闪闪发光的云母片、粉红或白色的长石,以及各种黑色矿石。

在缅因州的采石场,工人将楔子砸入岩石的天然裂缝中,将水倒入,任其结冰。因为冰会膨胀撑开缺口,楔子便可以钉得更深。循环下去,直到整个大块石头松动。

在温暖的季节,植物须根的根尖伸入石块缝隙中,将它们楔开,整个摸索过程,几乎像手指一般精确。随着白天或干燥季节的蒸发,根部直径会收缩1/3,根尖就可以更深地探入裂缝,直到潮湿期来临时,再次膨胀。根部随着树龄增长而变粗,最终也能撑碎卵石,冬天的冰膨胀时,让裂缝撑得更大;石块的外边缘与基岩具有热胀冷缩效应,让石块的弱化变得更加彻底。

花岗岩的分解,也会在原子尺度上进行。雨雪中通常含有较弱的碳酸,可以瓦解矿石颗粒的原子结构,将它们部分溶解,并带走钙、磷以及其他元素。含铁量高的颗粒会生锈,并给岩石染上色彩,地球上有大量氧元素,都被这种方式固定住。有时候,你甚至可以用手捏碎高度风化的花岗岩,因为其中的长石都被粉碎成黏土,剩下的石英颗粒,就跟松动的牙齿一般,在稀烂的基质中失去支撑。

这些岩石的风化,最终为你的骨骼提供钙和磷。你体内的大多数矿物质原子,都从地壳而来。

石头、植物与人类之间的原子关系,并不太容易被观察到,这种不可见性,掩盖了地球上生命之间一些最值得关注的内在关联。岩石风化后的尘埃相互混合,通常成为动植物的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