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内邂逅山水云间

陈婷

夕阳将山峰染红，Lago Pehoé湖中映出“燃烧的角峰”奇景，待那层金黄逐渐褪去，背后的天空换上浪漫的粉紫色。月亮升起来，百内的夜色很撩人。

论南美旅游大国，丰富多样性首推秘鲁，历史文化、人文古迹和野生动物都十分精彩。但如果单以自然风光而论，智利则更胜一筹。

不喜欢打卡式旅行，这几年我在南美的拍摄基本集中在阿根廷和秘鲁，去过N次之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智利，2017年12月在结束第七次南极航行后，从阿根廷首都布宜一路向西，来到了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展开为期两周的旅行。

初识智利

阳光明媚的圣地亚哥正值盛夏季节，接机的向导Sergio人高马大，知道我们是从治安状况很差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过来的，上车后特地强调了智利的治安水平非常好，完全不用担心，而且也没有阿根廷警察那种特权腐败。看得出智利人很骄傲他们的国家治理，比领国阿根廷强很多，狭长的安第斯山脉阻隔了历史上两个势不两立的国家，要知道马岛战争期间，智利可是唯一一个支持英国的南美国家。

智利在经济状况参差不齐，甚至可以说混乱不堪的拉丁美洲也算是一股“清流”了，这个盛产铜和葡萄酒的国度，即是经合组织成员国，也是拉美唯一的发达国家，近几十年的经济发展有“智利奇迹”之称，铜产量占到世界的32%。国民教育程度较高，政府也相对清廉。

机场距离市区四十分钟，“请注意你们的左侧，那就是安第斯山脉，无论走到城市哪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我想智利是最不用担心迷失方向的国家了，东部的安第斯山脉就是最好的指示标，这个世界上最狭长的国家位于安第斯山脉与太平洋之间，南北长4352公里，东西最窄处不到一百公里、最宽也不过362公里，海岸线总长约一万公里，没有腹地，只有纵深。整个形状犹如南美大陆的“裙边”，难怪被称作“丝带国”。

“丝带国”的称谓很女性化，但真实风景却非常“阳刚”，地跨38个纬度，气候差异造就了智利从北到南截然不同的地貌：沙漠、火山、森林和冰川，从干燥到湿润，从孤独到喧嚣。位于南北之间的首都圣地亚哥实在不是一座有趣的城市，更像是中转站，从这里出发向南飞，波澜壮阔的巴塔哥尼亚高原有一座举世闻名的百内国家公园在等着我们。

在白内感受国家公园的魅力

飞机降落在蓬塔阿雷纳斯的小机场，这里也是前往南极半岛旅行的另一个起点，背靠麦哲伦海峡。从机场驱车前往纳塔莱斯港—百内国家公园的门户，位于Ultima Esperanza（最后的希望）峡湾，这里也是户外探险者的大本营。在小镇咖啡馆里等候换当地的车子进入国家公园时，遇到一群即将前往阿根廷南部卡拉法特大冰川的游客，其中的香港游客见到我们很感慨，说是一周以来在这里唯一见过的中国人。我也是第一次得知从纳塔莱斯港开车八个小时就能到阿根廷的卡拉法特大冰川，那是一条著名的跨国游览路线，原本有隔阂的两个国家，却为游客们开辟了一条友好通道。

进入国家公园，巴塔哥尼亚的美逐渐展露出来，对于百内的第一眼印象便是那里的湖泊，蓝得摄人心魄，我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曾经见过的湖水颜色，却怎么也找不出和它完全一样的色彩。Torres del Paine，百内的西文名字很长，Torres原意是“塔”，在这里引申为“峰”，Paine是巴塔哥尼亚高原上原始部落的语言，意为蓝色，蓝色的群峰，一语道出国家公园的特点。被美国国家地理评为“一生中必去的50个地方之一”，并且在特别版中列为地球上最美风景前五名，亦是世界顶级户外徒步胜地。

路很窄，一侧是山，一侧是湖，据说是冰川融水形成的，呈现出绿松石般的颜色，向导说那是湖中大量的岩石微粒和矿物质造成的。必须来张纪念照，然而一拉开车门，差点被吹飞了，百内的风力可不容小觑，仔细看这里的树，全都东倒西歪。接下来的几天中，我算领教了百内公园的天气，这里常年大风，天气说变就变，阴晴不定，云自然也是千变万化。在极地行走多年，已经熟悉了类似的气候，风光摄影师就喜欢有脾气的大自然。

既然来了，一定要住在国家公园里才不辜负了时间和美景。 要知道这个国家公园在智利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九寨沟、美国的黄石国家公园。但智利人宁愿保持原生态的景观，也绝不大肆开发旅游，因此国家公园里酒店寥寥，规模都不大，我们选择了HOTEL LAGO GREY，就在著名的格雷冰川湖畔，房间外的湖光山色让人心旷神怡。

百内的第一个夜晚，我站在木制栈桥上，看着夕阳西下，看着群山逐渐沉寂，看着月亮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冰川隐在黑暗中。这些年的环球旅行，每个月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欣赏着不一样的风景，然而，我还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飞越千山万水，只为了这样的时刻。

刮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我们兴致勃勃踏入“众神角力”之地，冷峻巍峨的百內主峰群位于整个公园的中心，无论走在哪里都可以仰望到。其中最著名的百内角峰，叠嶂的峰峦，奇特的地质结构为它赢得不少声誉。这组花岗岩组成的火山链，上面覆盖着一层黑色板岩，经冰川侵蚀后柱顶变成了曲面，两侧则十分陡峭，中央的山峰高3050米。“角峰三塔”吸引了不少热爱攀岩的勇士，各国的风光摄影师更是对它着迷不已。

我们来到山鹰瞭望台，山顶据说有安第斯神鹰的巢穴，观景台由此得名。山腰上俯瞰美丽的Lago Pehoé湖和主峰群，湖心小岛据说以前是渔民的驻地，现在改成了一间小旅店Hosteria Pehoé，附近还有个很大的露营地Campe Pehoé，百内国家公园的背包客很多，户外设施也比较齐全。下山后我特地跑到湖心岛上转了一圈，这个小旅馆虽然设施陈旧，还算温馨，背后的山坡面对主峰，这个季节鲜花盛开，处处美景。

我们决定傍晚再回到Lago Pehoé湖拍摄落日。12月正是一年中白天最长的时候，等到九点过太阳才逐渐落下，夕阳将角峰上的黑色板岩和积雪一点点染成金色，仿佛燃烧了起来。最后一抹阳光退出了天际线，天空由蓝色转为粉红，角峰后飞起一缕孤独的烟云。圆月高悬，月明星稀，四周静寂无声，我默默收起相机，坐在湖边，夜色凉如水，感受着这里的广阔和苍茫。我想多少年后，我依旧会思念这个夜晚...

星球最美徒步地

徒步百内是所有到访者必须体验的，这座公园只向耐心十足且有强健双腿的游客展现迷人魅力：冰河、冰川、巍峨的高峰，瀑布和野花，我们享受着世界级的美景，早已忘记身体的疲惫。我不是徒步爱好者，但是百内却激起了我远足的欲望，最美的风景往往没有捷径可以抵达，脚在地狱，眼在天堂，百内徒步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Hotel Lago Grey酒店大堂里，一直循环放着百内国家公园的徒步线路介绍，看得大家心痒。我感觉比阿根廷境内的巴塔哥尼亚更壮美，冰川、湖泊、峡谷和山峰，地貌非常丰富。这里有多达22条徒步路线，合称为“W Circuit”，全长约为105公里，走完全程需至少6天。百内三塔、法国谷和格雷冰川是 W 线路自东向西顶端的三个点，可从三塔开始顺时针走，也可从格雷冰川开始逆时针走，途中有成熟的营地，徒步节奏基本固定。

第一次过来的游客通常会选择1至3天的路线，据说从法国谷出发是近距离观赏角峰的绝佳线路，全长25公里，来回10小时。然而，考虑再三，同伴们还是没有勇气选择这个徒步，毕竟刚从南极回来，体力有一定消耗。有些遗憾，看来重返百内有了理由。

向导Water推荐了一条短途轻松的线路，起点在格朗台瀑布附近，格朗台瀑布位于Lago Nordenskj?ld湖与Lago Pehoé湖之间，也是百内国家公园里的著名景点。瀑布并不大，落差也只有15米，上游Nordenskj?ld湖的冰川融水夹带着冰川沉积物如洪流般倾泻而下，气势磅礴，水流湍急，响声震天。站在观景台上，附近的群山峻岭，碧波婉约的湖泊尽收眼底，风景甚美。

我们向山中进发，路上看到不少成片的白森森的枯木，Water告诉我，那些是被山火烧毁的。1985年开始，百内已经遭受了三次严重火灾，第一次是一名日本游客在宿营时不慎点燃一万多公顷的林地；2005年年初，一名捷克旅游者因违章在林区内烧烤引起了火灾，由于百内公园里强风不止，森林火灾难以扑灭。大火毁坏了一万多公顷的林区，其中几乎一半是原始森林。最近一次大火灾发生于2011年，直接受损林区面积达1.2万公顷。给国家公园留下了永久的“伤痕”，这些枯木形态各异，很有张力，因为要赶路，否则拍上个半天也是不错的。

夏季的百内绿草茵茵，路旁绽放着不知名的野花，一次次停下来拍照。一种状如靴子般的花朵十分美丽，名叫Sand Lady's Slipper， 我最喜欢一种淡雅的野生兰花Chloraea magellanica，徒步的乐趣之一就是欣赏大自然的杰作，不能因为赶路错过身边的美景哦。

流连在山水中，目之所及，皆旷世美景，这大概是这个星球上最美的几个国家公园之一了。然而，自然风光只是一部分，百内还有众多迷人的野生动物在等着我们。

遭遇美洲狮

上帝赐予百内的不仅是举世罕见的美景，还有众多珍稀野生动物。我是如此幸运，RP大爆发，美洲狮母子、安第斯神鹰、南美灰狐、小犰狳...可以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与它们亲密接触，这是百内动物总动员的节奏啊！

1959年成立的百内国家公园，作为南美洲著名的自然生态保护区，拥有四十多种哺乳动物，105种鸟类，生物资源价值较高，1978年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生物圈保护区”的称号。

安第斯神鹰（Cóndor）作为百内的“明星”，也是生物链顶端的王者，名字就起得有气势。它们分布在安第斯山脉及南美洲西部邻近的太平洋海岸，是西半球最大的飞行鸟类，食腐肉，是世界上最长寿的鸟类，可以活到100岁。百内国家公园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这种南美洲的新大陆秃鹫。

在秘鲁拍摄“太阳祭”时认识了这种古印加人心目中的“神鸟”，作为印加宗教文化的一部份，安第斯神鹰与太阳神有关，更是上界的统治者，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地区的传说及神话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至今仍被当成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及秘鲁的国家象征，被赐予“国鸟”的崇高地位（秘鲁除外）。

在我们的头顶盘旋的是一只年轻的雄鹰，可以清楚看到它颈部底环绕的白色羽毛，两翼有很大的白斑，雄性头上有一个暗红色的肉冠。它在空中盘旋时的姿势很优美，水平张开双翼，初级飞羽末端向上。由于没有支撑大型肌肉的胸骨，主要是以滑翔的方式飞行。

很快，在前方路旁又发现了几只，聚在一起，很明显这里有它们喜欢的食物。停车后，我们小心翼翼走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原来草地上有一只小羊驼的尸体，不仅吸引了安第斯神鹰，还有闻讯赶来的南美灰狐（也称为巴塔哥尼亚狐），和一只南美凤头卡拉鹰，大家默默地聚拢在尸体周围，都在观察对方的动向。

安第斯神鹰是主导者，它们不慌不忙低头开始享用，凤头卡拉鹰像个跟班儿的，在一旁伺机而动。灰狐似乎有所畏惧，不敢过于靠近。这群饕鬄大餐的主人距离我们不过六七十米左右，似乎并不太在意人类的闯入。

观摩完毕，准备回到车上时，向导突然发现了什么，招呼我们过来，原来路旁有一只南美犰狳，我之前有在阿根廷的瓦尔德斯半岛见到过，非常奇特的“土著”，生活在中南美热带森林、草原、半荒漠及温暖的平地和森林的濒危物种。只见这个小家伙藏头露尾，躲在路旁的灌木丛里，很隐蔽。它们本是夜行动物，也很害羞，听到动静，嗖的一下钻进洞里。

当地最常见的野生动物栗色羊驼，在没有见到它们之前，大家都很期待，向导Water很不以为然，“这太容易看到了”。为了躲避天敌美洲狮，它们喜欢呆在人类活动多的地区，路旁三五成群，过马路也不避让车辆，最多的一次看到二十多头。

然而到国家公园的第二天早上，当我们沿着湖边公路行驶时，Water自言自语，怎么今天一头都没有，因为这一带路旁一直有很多羊驼。我留意观察四周，在疾驶的车子上无意中往山上一瞥，竟然看到山坡上有两只大型动物，两秒中内我就立刻判断出是美洲狮。“Puma”，我马上让司机停车，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我将镜头对准这对健硕的美洲狮母子。

美洲狮堪称百内国家公园的一个终极传奇，尽管从北美洛基山脉到南美安第斯山脉都有它出没的踪影，但由于美洲狮好独行也较为敏感，是自然界中与人类鲜有直面的动物之一连大部分智利人都没有见过。百内国家公园里数量庞大的羊驼为它们提供了足够的食物，因为成为全球密度最大的美洲狮栖息地，但这些巴塔哥尼亚高原食物链顶端王者的数量也不过50余只。

幼师的毛色较浅，因为是雄性，个头已经超过母狮了。美洲狮显然也看见了我们，淡定与威压的神态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显然不喜欢直面人类，母狮镇定自若带着幼师转身离去，中途还停下来一次观察了片刻，看它们不慌不忙消失在山后。我这才喘了口气，前后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Water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美洲狮，看样子是带着孩子出来实习捕猎的，难怪今天羊驼都不见了，估计嗅到气味，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它们会伤害人吗？”毕竟奔跑的时速可达到每小时70公里，平地一跃足有12米高。“极少发生，除非饿极了，或者觉得有危险。”Water说，“美洲狮捕猎成功概率很高，这里的食物足够它们吃了。”雖然后来一直期待再见到它们，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与它们的邂逅，或许是我在百内国家公园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