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2018-06-23 05:22张欣
鸭绿江 2018年6期
关键词:梅根艾略特凯文

[美] 张欣

你觉得震惊,心头像踩过一辆拖拉机,“突突”地跳着要蹦出来。手心都是汗,强忍着气愤,你拿出手机给出差在外的丈夫打电话。几分钟前的事情让你觉得太可怕了,怎么摊上这么个邻居,美国根本就是一个充满神经病的国家,从上到下。

丈夫倒还镇静,说,她下次再这样,你就拿手机对着她拍照。

嗯,你应着。心里却在沉吟,谁出门整天拎个手机,还随时准备拍照,就为了能收集证据。

证据,对,做律师的丈夫说,没有证据,口说无凭。

你想说,这世界可真发疯了。谁没事儿编排自己的邻居,还是紧挨着的近邻。但是你从此出门先把手机拎上,打开录像,随时准备应急。每次进出车库开车门的瞬间,心也总会蹦蹦跳着又回到那个早晨的阴霾里。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你住她隔壁,想过没有,为什么是你住她隔壁?”依晨的台湾腔话语在你耳边回荡。

台湾人还是比较原始归真,透过现象看本质?

你仔细想想,住在辛菲亚隔壁这五年来,风水怎么个轮流转。

你还记得辛菲亚第一次来你家,踮着脚尖在进门角落踯躅,顺手把带进来的一片树叶捡起来。有些驼背的水蛇腰前倾着。她家花草不少,美人蕉隔著篱笆钻到你家的院子开落。

你夸奖道:梅根很有礼貌,跟凯文玩得很好。

辛菲亚连说,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语。她的嗓音有些嘶哑,带着声音以外的腔调,每一个词都像沾了糨糊,黏在空中落不下。

依晨的话语却铃铛一样响起:就是孩子太少了,当年只有小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天到晚担心。妹妹一出生,忙得像仙一样飞起来。再也没时间胡思乱想小祥在干什么。

依晨的表情认真,眉毛早挑到额头上端,话语就有些卡通人物嘴里跳出来的样子。“跟你说,是真的哦。”她道。

你笑而不语,相信她。

依晨摇着头,继续着:我们邻居这些小孩也是有点儿玩疯了吧?

你点头,这一群八九岁的小孩,每天放学就像被按住一天的弹簧突然松劲儿,一下子就弹了出去。

“我们小时候哪里会这样,也玩,但不会这么疯玩。”依晨翻着眼皮,道:过生日也是跟自己家人过,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到头来最亲密的还不是家人吗,这些小孩哪个会陪伴你?

她还为上次艾略特的生日派对,小祥没被邀请而愤愤?

也不是,依晨摆手:那么久了,小祥现在也早不在乎了。不过当时他还是哭了好久,大滴大滴的眼泪呢。

你沉吟。眼泪,凯文为了跟艾略特玩,又洒了多少次眼泪?也是那次生日趴,你开始第一次记英文部落格。

你记起第一次听到艾略特这名字,心里一动,问道:他四月份生日吗?

是啊。莉莉安——艾略特的妈妈点头。

“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你想起艾略特《荒原》里的第一行诗句。

莉莉安笑着,似乎在赞许和默认之间。

那时节一伙人正在莉莉安家开派对。她家如果是磁铁,众邻居们就是钉子户,这里的学区自然是磁源。你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样夜夜笙歌的文化看来还是有缘由的。

这条街偏又小巧玲珑,躲在山丘成一统,过往车辆只有住户。香木山这名字也特别,听上去仿佛一个山上都是散发着香味的树木。当时买房子你一定也给这地名诱惑过,虽然没见到什么香木。只是街头有一棵很大的栀子花树开得茂密繁盛。

邻居们也如这栀子花,远看无色彩,走近才给香气吓一跳。

莉莉安丈夫嘎斯开软件公司,上市连连,有一架小型私人飞机。她自己则开着一家美容店,在西湖畔半山腰——德州的迪拜,好莱坞大明星们都在此造屋建房。她家车子房子却看不出一点富豪的影子。莉莉安更像是从素描纸上走来,永远是一张素脸,配超短发。只有那一头红发逼人,像火把给这素描平添色彩。春夏秋冬蓝灰衣装,一年四季暖冬的奥斯汀,就没见她穿过裙子。

凯文喜欢《星际大战》,整天拉着你讲来讲去,你兴趣泛泛,道:星际大战男孩子喜欢,哪有女生喜欢的?

有啊,艾略特的妈妈就喜欢。凯文道。

你想起有一年万圣节,莉莉安就是穿着《星际大战》里莉亚公主的袍子装束,和仙女装束的辛菲亚,赶着高尔夫球车装饰成的南瓜车。

辛菲亚据说是自行车比赛前国手,曾代表得州农工大学参加过全美赛事。得过的奖杯如今还在大学校馆里展示。常年自行车上的生涯,躬身引颈就有了水蛇腰的劲头,现在也常骑车绕着街区锻炼。

独立日街区派对那次,嘎斯端着酒杯走过来,不经意似的跟你说:凯文好棒,已经读《白鲸记》了,艾略特就不喜欢看书,真要跟凯文习相近,多影响下。

你笑,知道这期间的好意,他是在为前两天的“面条”事件疏解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孩子们分成帮。梅根是分解体,他一出现,群体速溶。梅根又高又大,比同龄孩子都高一个头。仿佛氯化钠碰上电解,氢、氯立刻被分解得一清二白。艾略特和梅根成了合并同类项。凯文和小祥就成了说中文的统一战线。

依晨吊起了眉毛:好奇怪哦,梅根简直就像艾略特的私家侦探;每次几个孩子在我家玩,梅根来敲门,让他进来,又不进,说他妈妈不允许。敲门就为了把艾略特拽出去,常常是几分钟就跟过来,好奇怪啊,他怎么知道艾略特在哪里呢?

你想起那次“面条”事件,也是因为梅根一次又一次的“分解电离”——来你家拉艾略特去他家,又不肯让凯文去。偏偏这次,凯文事先跟艾略特约定好“反分解条约”。只可惜最后一刻,艾略特“变节投降”。凯文气急,拿起 “面条”金箍棒——泡沫游泳浮条,孙悟空大战“叛徒妖魔”。

你看着丈夫带着凯文戚戚地去艾略特家道歉。

那是啊,依晨说:我家的自行车事件也如出一辙,那天梅根来敲门,指着自己腿说是小祥的自行车撞了他。

依晨抬高了眼皮,道:真的耶,还带着艾略特一起,也是气势汹汹的样子。所以我赶紧抱着妹妹拉着小祥去上门赔礼道歉。辛菲亚开的门,却说,不知道,没听梅根讲。

旁边的凯文一听,立刻说:我知道,是梅根着急把艾略特往他家里拽,自己撞到了小祥停在车道上的自行车。

依晨拧起眉头,道:所以我们就跟小祥说,以后永远不许把自行车停在梅根家的院子。

“面条”加“自行车事件”,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的“电解分离”,你跟丈夫讨论后决定,凯文还是少跟梅根玩吧,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艾略特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小孩,跟小祥不是玩得很好吗,还可以练中文呢。梅根要独占艾略特,就让他去好了。

你们这样闲聊加八卦,丈夫却突然一愣,恍然大悟道:“她这是种族歧视啊,只跟艾略特玩,因为他是白人。”然后又有些猜疑:“奇怪了,辛菲亚自己也是墨西哥后裔,她有什么理由嫌弃别的族裔。”

你理解,这就像黑人歧视,有时候最瞧不起黑人的往往是中国人。

十一月份的天空下,莉莉安家的旗子在高大的橡树间迎风招展。喜来利的头像,短发配高领黑衣,飒爽英姿,金色背景上印着“Estoy Con Ella!”

西班牙文的 “我支持她”, 花体字很吸睛。

“莉莉安家算是比较公正吧。”你想起依晨的评论,“不过她跟辛菲亚来往多,一起吃饭的。搬来香木山也比我们早。”

你想起和莉莉安不久前的对话。那天早晨的惊异事件后,你从此要提个手机出门。你决定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莉莉安电话上聊聊,沟通也算是寻求帮助。

你跟莉莉安复述那天早晨的情景:不到八点,你送完凯文去学校回来,车刚在车库前停稳,辛菲亚就冲到你家车道,猛地一下拉开你的车门,朝你吼叫,声嘶力竭,大喊大骂。

一切都发生得太迅猛,你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你强压住心里的恐惧,厉声对她说道:“Stay away from me!Or I will call the police(离我远点,否则我叫警察了)!”

叫警察好了!辛菲亚吼道,脸孔像歪曲的铁棍,又冷又硬。

你瞬间明白围在笼子里困兽的感觉。

“See,”电话那端的莉莉安却柔声道,“那时候,你应该跟她说: Do you want to talk(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愣住,仿佛急转弯的车头碰到墙壁,突然拐不过来。

莉莉安却在电话上继续着:即使你不喜欢有些人,也要尽量和睦相处。毕竟我们是邻居。她不过就是想跟你说话。

你无语,想起依晨的评论:五岁小孩也知道,如果你想跟对方说话,先敲车窗示意对方。

你的脑子里,辛菲亚拉开你的车门,破口大骂的画面继续。她一边骂一边四下张望。香木街素来安静,清晨更是静谧无人,辛菲亚继续骂着,后退着隐蔽到她自己的院子。

电话上,莉莉安却说:你知道上周四你们吵架,艾略特回来都说了。

上周四,你怎么能忘记?

那天你有些累了,刚上完课,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

“下周二,一开票,我就去选。”你的中文学生的话语回旋。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她,很兴奋第一次能施行自己的选举权利。“选出第一个美国女总统。”用她的话说。

还有几天就是大选日,一切也该结束了。你心里嘀咕。

凯文,小祥,还有艾略特正在客厅里玩。

敲门声响,是梅根。你听到凯文把父母的交代跟他说:不能跟他玩,他也不許进来。

没过几分钟,敲门声又响,还是梅根。凯文还是同样的回复。又过了不长时间,这次是门铃响,你知道这个觉是睡不成了,起身去开门。

却是辛菲亚立在门边,旁边站着梅根。

刚才怎么回事儿?辛菲亚脸色如木炭,质问道,梅根的手指被你家门夹了。

你一愣,夹手指?伸出来看看,要不要去医院?

这不是医院不医院的问题。她提高了声音。

你忍耐着:不是手指夹了,才找上门?为什么不能看?

“面条”和“自行车大战”,交织着电视网络上无数的喧嚣在你脑际里蒙太奇。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真实的存在?

世界像一个充满了能量的热气球,遇到了爆炸的极点。

没有人用门夹梅根的手指。你一字一句道,他在说谎。

辛菲亚脸色大变:那又怎么样?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你想起老祖宗的教诲,子不教父之过,熊孩子的熊父母,也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道:既然我们玩得不融洽,还是不要再一起玩了。

你看着他们悻悻然离开,把门关上。

没过几分钟,门铃又响,还是辛菲亚。这次你决定不开门。不能良性沟通,只是单纯地继续吵,如何给正在客厅里正在玩的孩子们做榜样?

所以隔天的早晨,辛菲亚大喊着冲到你的车门前破口大骂,似乎就有了理所当然的理由?

你百思不得其解:来美国这么多年,读书,工作,还从没碰上这种情况,还是隔壁邻居。你像戒备心重重的人,出门手机随时打开录像,即便是坐在车里等候红绿灯的瞬间也下意识地检查一下车门都上了锁。

莉莉安却在电话上说:你应该道歉,辛菲亚说你从来不道歉。上次的“面条”事件你就没有道歉。

你心里一惊,上次丈夫带着儿子已经代表自己去道歉过了,还不够吗?

一道闪电穿过,你马上说:如果上次他们代表不够的话,那我再给你道歉一次。

“道歉接受,”电话上传出莉莉安的声音,语气温和许多,“谁都有出错的时候,说个对不起,一点儿没关系。梅根要跟凯文玩,你怎么能不让他们一起玩呢?”

你疑惑如山倾倒,却知道解释已经失去意义。想起上次那个生日派对,你的第一个英文部落格里的对话。辛菲亚冲着你说:We just wont play with him(我们只是不想和他玩)。

那时节,五岁的凯文想和梅根一起推小车,梅根不干,开始哭。你连忙上前拉住凯文,还是看到了辛菲亚脸上的不屑和冷漠。你于是说:凯文还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什么过失还望包涵指教。

辛菲亚炸弹一样扔出那句:我们不跟他玩好了!

你被这话语的硝烟弥漫住。后来的很多次“电解分离”,你和丈夫都试图给对方发短信电邮沟通,试图从弥漫中拨开云雾,却都没有结果。

莉莉安说:无论如何,邻里之间要处理妥当,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街区是一个集体,作为其中一员,就有责任为和谐努力。

你心生佩服,答道:好,没问题,我跟她道歉。

你跟丈夫又开始第二轮短信电邮联络。你想不妨就当成一次聚会,谈笑间隔阂灰飞烟灭。对方却照常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临近圣诞节,莉莉安家的派对又开始了。香木街上的人们也像憋了很久的孩子,期待过节的气氛。

你站在烧烤炉旁,吱吱作响的牛排香气扑鼻。

辛菲亚却突然站到你的身旁,道:我只想跟你说,离梅根远点。

你压抑着心里的莫名,对她说: Lets be nice to each other(让我们彼此友好相处吧)。对已发生的事情,我道歉,让我们还跟当初一样,做个好邻居吧。

她头也不抬,一转身走了。

你跟丈夫对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转眼到了新年,你开车出门。车刚一拐出香木街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上的辛菲亚。你一抬头,就见她张大嘴巴,扭曲着面孔,对着你的车大吼。

你心里咯噔一下。车窗挡住了声音,挡不住她面部的表情和狰狞。

不是已经完结了吗?你诧异,如果想沟通,短信电邮也都发了。不想谈话,就想破口辱骂?

你叹了口气,强压着震惊,新年伊始就破口大骂,也不嫌晦气。整天这么怒气冲冲,可怎么活的。

那时候路上没人?依晨问道,那她就是盯上你了,而且故意为之。

丈夫还是那句老话,证据。

你百无聊赖,紧张到不知道哪里疼。坏蛋不怕,怕的是神经病,仿佛不定时炸弹,随时准备爆炸,还近在咫尺。

“要不搬家吧,”依晨建议道,“也不行,孩子还在学期中。再说就是冲这好学区来的。” 她没说两句又给自己的建议否定掉。

孟母三迁,择邻而居,你早就想过无数次。

丈夫说,搬家也不是决策。这样的人哪里都有,买个咖啡都能碰上。

他还为上次在星巴克先驶到窗口买了咖啡,紧跟着的老美冲他大吼大叫:滚回你的国家去!

那人骑着辆摩托车,手臂的刺青像黑森林。

丈夫开车绕了好几条弯路才回家。“担心他跟踪,骂我不要紧,怕的是他找你们的茬。”

结果是冤家路窄,前两天又碰上,那人还说是我跟踪他呢,丈夫摇头:看来我也得换地方喝咖啡了。

你无语。这世界什么时候变成如此?美国曾经是你最感安全的地方。

隔天,你开车去接凯文放学,一出十字路口,就看到骑在自行车上的辛菲亚。她也看到了你,嘴角露出一丝诡笑。你右拐,跟着刚过来的直线车后面。后视镜上看到辛菲亚穿过马路,紧跟在你车后不远。前面是个大下坡,你放开马力。但是你前面的车挡着,眼看辛菲亚的自行车从大坡上冲下来。你前面的车刚开始爬坡,速度慢得堪比老牛。你紧跟着前车,车头要挨到那车的屁股了。后视镜上看到辛菲亚拼命地蹬车,坡很陡,她像背着盖子的甲壳虫使劲儿移动着。

你突然有了一种悲哀的感觉,甚至可怜。

你的车爬上坡,她和自行车终于越来越远。

周末,你百无聊赖,等着你的学生来上课。窗户里看到她从车里下来,她的妈妈照例在车里等候,红色的福特车像个大鸟,栖息在你家车道树荫下。

你开始上课,有一瞬间,偶然望向窗外,心里一咯噔。你看到辛菲亚正在红车前跟你的学生妈妈对话。

你纳闷,跟你学生妈妈有什么好说的?

你心里忐忑气愤,又不得不继续上课。终于上完课,你跟学生妈妈联络。

证据,你跟丈夫说,终于有证据了!

丈夫也跟着感叹,真没想到她这么愚蠢,这叫诬陷,人证物证两全。

你还记得你的学生妈妈一脸的诧异:她难道没上过学吗?说邻居中文老师unstable,如果我的孩子上完课出来有异样,那我可能要想想她的话。偏偏我的孩子每次出来都高高兴兴。这还真让人怀疑到底是谁精神不稳定。

情人节,你的丈夫跟你说:情人节给邻居下战书也够讽刺。

战书内容:人证物证齐具,看在邻居面上,请自尊自爱,再有骚扰冒犯,法律起诉。

你有几个月没出门了,丈夫跟你悄悄说:凯文都问,妈妈怎么都不出去了?

有啊,丈夫答。

她除了开车,不出来走路了,以前总散步的。凯文说道。

你再次走在香木街上,仿佛白毛女重见天日,街角的栀子花都结了花苞。你像见到久违的故人,心里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你终于可以放心拿着手机,而不是时刻打到录像机制。

美人蕉又钻过篱笆,在你的院子里开花。你想起莉莉安的话。也许你真的该跟辛菲亚好好说:你想讲什么?我洗耳恭听。也许,那天你该起身和梅根委婉解释,而不是让凯文代替,也许……

三月了,市中心的游行多了起来。那天给你也碰上了,坐在车里等游行的队伍通过。天空飘着雨,黄色隔离带,和着黄色雨衣的警察在风雨里瑟瑟。

你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开启录像:婦女权益,维护科学,一幅幅标语进入画框。同性恋的横幅旗帜白底黑字也进入画面。

突然,你看到了旗子下面的一张脸,扬开被雨淋湿旗帜的瞬间,火焰一样的超短发像L.G.B.T.(同性恋社群)字母旁移动的惊叹号。你惊愕,抬头望过去。红发拉起一只手,水蛇腰女人的手背,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们大踏步地前行。地面上,灰色的楼房倒影在一片雨水之中。

【责任编辑】 邹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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