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刊诗选

2018-06-28 07:26
诗选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定格

九片羽毛

柳法

挂在西边的月亮

撂下笔

来到阳台上看夜景

看昨天夜里

曾多次看过的月亮

最近这几天

沈阳的空气质量格外好

好得那轮挂在西边的月亮

如同挂在任何地方

好得它

重新回到了清辉里

使这个灯红酒绿的夜晚

浑身佩满了亮闪闪的银饰

此时,它在空中的样子

比在这首诗里更美

美得和我和我的生活

没有任何关系

垛谷草垛

请把那些月光

也垛在

谷草垛上吧

今晚

趁着月亮又大又圆

请把散落在各处的月光

成捆成捆地垛在

越垛越高的

谷草垛上吧

月光里的谷草

有著同月光一样的颜色

但多数时候

谷草干燥得让月光

有了结束的味道

那么请抢在天亮之前

一定要把谷草垛

结结实实地垛起来

一定要把涣散的月光

垛成谷草垛的模样

午睡醒来

午睡醒来

又想到那棵树

和树下的石头

不知为什么

最近这几天

这两样不同的东西

总是被我同时想起

——一大群鸟儿,在树上

和喧哗的叶子一起喧哗

树下的石头则一声不吭

晌午,当树将如席的树荫

铺在树的周围,石头

格外像虚位以待的凳子

这样的凳子是结实的

至少跟石头一样结实

它不仅让我这样的人用来歇凉

还让一位走投无路的皇帝

用来垫脚……

这之间的差别

我懒得再想

犹豫的炊烟

落日即将落下去的时候

一缕炊烟正袅袅地

从山村里升起来

隔河望去

像一条长长的软梯

但肯定不是

只见它时而笔直着

时而微微地摇曳着

一副很犹豫的样子

哦,它仍在犹豫

那意思仿佛是

要不要让风吹散

到了下午

到了下午

干干净净的天空

一下子涌出许多云朵

风也猛烈起来

一望无际的海上

不断被风掀起来的海浪

不断地让风

发出碎裂的声音

摩肩接踵的海边

渐渐地只剩下空旷

以及空旷中,一条

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此刻,它那拐来拐去的样子

使我无法知道

它究竟通往何处

云,越聚越多

风越吹越难以

吹动它们

活了这么久

我好像还是头一次知道

——大风吹走的

有时并不是乌云

而是万里晴空

雨后的夜晚

敲敲打打的雨

终于停了。天空

重新露出天空的样子

雨后的夜晚这么好

好得月亮格外像月亮

星星格外像星星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

我想到许多许多

跟月亮和星星无关的事情

其中包括一头豹子

此刻,它正待在

不愿被世界知道的地方

此刻

此刻,即将坠入

那片杨树林里的夕阳

竟然和八年前的那颗

一模一样

不仅一样暗淡

而且一样浑圆

仿佛八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仍在此刻之内

在此刻之内

已经坠入杨树林里的夕阳

是那么疲惫那么留恋

又那么非熄灭不可

八年前,因

渴望再多活一些时间

而最终被时间带走的父亲

他临终前的神情也是这样

敲门

夜里十点多

邻居家的防盗门

被一个女人敲响

寂静的楼道里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敲着

一边嘤嘤地说着什么

门无动于衷

始终拒绝应声而开的门

使门里门外的时间

如新约和旧约

当我躺在床上时

敲门声猛地凶狠起来

每一下,都像是

在掴一个人的脸

这是一个无奈的夜晚

那个女人怎么敲

我就得怎么听

而且,她敲得越响

越跟我没有关系

下午,在北陵公园

每天的这个时候

我几乎都要独自一人

来这儿坐坐

——默默地吸着烟

让众多散步的人

或快或慢地经过我

有时我会坐上很久

直到最先亮起来的星星

被时间挂在天上

那是一颗怎样的星星呢

——在越来越暗的天空里

拒绝着多余的光芒

(选自《馥稻诗报》2018春之卷)

面壁的时刻

韩玉光

犹如初见

屋里开始暗下来,我坐在父亲曾经坐过的老榆

木椅子上。

没有开灯

我看不见自己,我假装父亲

依旧坐在这里。我们作了简短的对话

“我回来了。”

“我也回来了。”

“我们好久不见了。”

“是的,我们好久不见了。”

我们没有说起这些年

各自都去了哪儿,谁也没有问

谁也没有主动提起。

答案,就像没有亮光的电灯泡

静静地悬在高处。

我们就像是一生中第一次见面

有点羞涩,有点生疏

不知道对方是谁

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屋里更暗了,我们各自抽着烟

烟味很大

我始终没敢开灯,好像担心

我们会认出对方。

生日自题

我依然在写作。

在这个2571平方公里的地方

我已经生活了四十七年。

我是五十万人中间的一个。

写过小说、散文,但只有诗歌

最令我迷恋。

这种创世纪的方式,依然古老而神秘。

写下的越多,越觉得世界太大。

太多的事物

我还不配去写。

太多的时候,我选择沉默

但我输给了那么多更加沉默的事物。

接受学,是一个最简单又最复杂的问题

怎么接受

怎么学,都会让人心生犹疑。

每一个生日,都会有人认领

就像每一座山

都会有人攀爬而上。

“你看见的,恰好是你应该看见的”

“用一生的时间

把尚未看见的事物流传下去”

这样做对吗?

我不再执着于对与错、白天与黑夜……

所有的事物

都不会尘埃落定,就像这雨

不是天上那一滴,不是落到地面的那一滴

而是正在降落的

这一滴。

这一生

无非是这样,做美的随从

却又被美轻车简从地送回原地。

沮丧吗?

一个人

除了自己,不会有意外的获得。

还有一首诗,没有写下

活到多老,我们才會谋面?

祝万物生日快乐吧

这一天

与我一同来到人间的,兄弟姐妹们

我们刚好代替了

这一天消逝的事物。

点睛术

听人说

画龙容易,点睛难。

听人说,画师一直在等

一双最适合于龙的眼睛,找到谁

谁的魂就被勾走了。

我一直在等

那个手艺最好的画师

我想成全

一条来自无中的真龙。

丁酉年中秋夜

真羡慕一脸平静的月亮,它似乎看懂了

许多人的心。

它把光芒洒在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值此良夜

我精通哭泣,但不会流泪

不懂爱,却敢于献出自己。

1970年7月,我生在一个月缺的夜晚

我的一生

都致力于让它圆满。

写诗

却没有使父亲复活,没有使母亲的旧病康复

我的诗无力带来奇迹

我愧对这满脑子的汉语。

看过太多的月亮之后

我也在努力发光,我发出的光,叫玉光

它与一只月亮

有着不解之缘。

祈祷词

用一生

做两件事——

在万物当中找到那个神,为他建一座庙;

把需要神的孩子带到那里

给他们

修起高高的台阶。

在海拔最高的地方

那年,我陪年逾花甲的母亲去五台山。

面对寺庙背后的群峰

她久久地出神。

我并不知道母亲

那一瞬看见了什么,但她一定觉得

有些东西

并不在她刚刚出来的庙里,不在

她一眼就能望到的山顶上。

这应该是她

一生中到过的海拔最高的地方

她站在那儿

像一个无知的人

无助的人。

立冬

光线来到一朵杜鹃花上

就像花瓣里正在张灯结彩。

我一生追求的事物都是明亮的,温暖的。

隔着薄薄的玻璃,可以看见一座城市的忧郁。

在客厅喝茶

读博尔赫斯写于一九七九年的一本书,谢谢他

再一次

提到了时间与不朽的问题。

但我在意的并非这两样东西

而是二者之间的第三种。

我可能看见它了

一朵未开的花

吸引着我。

这是丁酉年立冬日的上午

我猫在屋里,哪儿也没去。

布莱克说,一个人为了得到拯救

也应成为艺术家,我表示沉默。

我的欲望

正越来越少,以此消解街头那个收破烂的人。

我从未像他们一样

痴迷于唾手可得的事物。

群山之下

什么都在变

唯有火

还这么温暖。我在火中

给父亲送去寒衣、元宝和香烟

火苗

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枯黄的芦芽丛中

火势在蔓延

火焰跟着风,长了几尺高。

我退后几步

看着黑色的灰烬和水泥筑成的坟顶

看着群山

在不远处铁青着脸,有时候,风就是景

风就是光,万物活在其中

就像吃了定心丸。

我不过是一个穿着体面的稻草人

担心北风

引火烧我

担心我露出一颗秤砣般的心。

待客之道

我们把曾祖父的坟茔迁到了红门山下。

那个父亲的祖父

祖父的父亲,我见过。

在一张二寸黑白照片里,体胖,心宽

满脸的不在乎。

几十年的时间,一个死去的人

正在逐渐消失

皮肉都化尘了,留下一把骨头

被我们包裹着走了三里路,准备再一次

入土为安。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泥土养育过的血肉之躯已经归还了泥土

剩下时光

都啃不动的老骨头

才是真正的曾祖父

一个治过病救过人的良医

心安理得

在大地中做客。

(选自《梨花》2018年2期梨花诗歌艺术节专号)

边缘地带

梁梁

不算收成

场院已经清扫干净

秸秆上落满惊慌的麻雀

最后告别的田野己卷席而去

疲惫像一个总在悬浮的梦

终于踏实了下来

我端详着那穗作为种子的谷穗:

“就这些了?”

“就这些!”

在这样的遭际之中

如果加上额外之想

也不会指望收获大于付出

岁末

一条河在流淌

但它不会终结于水

不管是浮泛的泡沫

还是深潜的珊瑚

什么样的胃酸

可以终结囫囵吞下的事物

像一把刀子,插入流淌的途中

我,站在時间的背面

断水的企图

只能使身体增添更多的伤口

回到岸上,看掺了血意的分子

急不可耐地涌动

如逃跑的人群

我被慢慢风化

随叶片落入尘世中的

也是一些难于消化的事物

我定格我

我把我的童年定格在秋风打理的庭院

我看着我在母亲呼唤声中安静地睡了

我把我的童年定格在豹皮斑纹的树荫

蓝天离我很远,有一只蚂蚁从耳边逃窜

把我的少年定格在零度以下的课桌

怎么也搓不热通红的手臂

课本、粮食、男老师都单薄得令人心虚

我把我的少年定格在他们焦灼的目光里

为我的青年定格,需要走千里万里

千里万里之外仍然有剪不断的云团

我把我的青年定格在繁星涌动的夜空

总以为有一粒星星可以照亮自己

我把我的老年定格在午睡后怅望的瞬间

从窗边飘落的不知是羽毛还是树叶

我把我的老年定格在孩子澄明的眸子中

那个跌跌撞撞的世界

需要小心翼翼地擦洗

我没有必要这样费心地定格自己

我把自己定格在任意一处的

任意一个节点

我和我的先人、后人都无法定格自己

因为我总是听到空寂处不急不缓的步子

对望

从坟丘废墟中惊起一只山鹰

伫立半空,不动

像五角大楼指挥的导弹

在寻找目标,锁定机关,计算时间

它看到一百年后的我正因它而怔忪

像我看到一百年前的自己

那惊恐不定的面容

(选自《呦呦》诗刊2018年创刊号)

等待一道光芒照亮我的世界

李志林

雪域之魂:上升或是飞翔

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歌唱,源于

阿尼玛卿山上的圣殿高过雪山

不知是雪山在下陷,还是我的目光在上升

万物的颂歌这一刻也高过神山的白头峰顶

庙宇的经幡爱上了高原的罡风

鹰,在山谷中盘旋。伸直的翅膀

驮着黄金的阳光。擦亮了鹰翅上蔚蓝的天空

鹰抬升了灵魂的高度,飞翔上升

酥油的寺院昏暗的小窗

明亮的经卷

白牦牛带来的神谕

红衣少女诵经的虔诚

一路寻找仓央嘉措的足印,三百年来,

惟有他的跫音

抑或镀金的经筒。在众神祗居住的天堂回响

美神派遣的音符,将雪山、冰川唤醒

托举起雪域灵魂的羽翅,在玛旁雍错圣湖畔

洗濯掉烦恼,靠近天堂的地方——

我的前世今生的故乡,上升

飞翔

今夜的露珠儿就是一场宿命

秋风如期而至,百草

低头诵经

南归的雁群规划着行程

月光安抚不了众生

一颗露珠儿,在草尖上打坐

参悟自己的前世与来生——

历经三千劫难。泪水

凝结成滴粒粒水晶

感恩上苍,赐予了一双晶莹的

翅膀。在秋高月白的晚上

结队出发。将暗夜中的

每一个角落照亮。或坠落成尘埃

等待一道光芒照亮我的世界

一列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爬上山坡

稍微放松,又跃过一条见识浅薄的小河

树林中的小木屋,北风敲打着窗户

与噼啪作响的灶火进行合唱

火苗贪婪地舔食着黢黑的锅底。小屋

大汗淋漓。桌子上老式的电话沉默无语

另一头连通着牵挂和远方

一只猫儿趴在门廊,晃动着尾巴

享受着黄昏的安详

等你,等你远方的消息。站起

又坐下。向玻璃窗外寻找串串足迹

昨夜的一场大雪掩盖了真相

我发给你的消息也被冻在了路上

一群觅食的麻雀神色张皇。乌鸦

驮走了夕阳。把白昼结出的巨大果实

涂成黑夜,黑色的光芒照亮我的世界

(选自《草根诗刊》2018年2期)

尹朝晖的诗

尹朝晖

我在梦里隐秘地爱过一些人

我在梦里隐秘地愛过的那些人

处在黑暗的囹圄,爱意在解放之前

风语者,翻手为云覆手雨

就比如,云之于山的轻浮

花瓣之于水的轻薄

风之于叶、之于拂墙暗香的轻佻

一场盲目的追捕,在天空之城

我没有秘笈和撤离的路径,没有白晃晃的刀

可以收拾月光和星光的碎片

走火入魔的凉,酿成暗疾

被寒气掳去的那个少年

多少白马和银两,也赎不回来

南岳夜雨

今夜方广寺的这场雨

如果落在别处,则无法享誉

莲花峰的半点功名

当年,韩愈开云洒落的一束光

己飞花洞庭,成就一首小诗的动机

今夜,随雨潜入的这场号令

欲结盟万千毛竹,起义举兵

风,从四面八方来

湘江是衡山的底线

今晚我就是南岳夜雨的一部分

倚靠二贤祠,就扶住了我的江山

今夜这雨,如果落在别处

它就会领取万千苍生同样的命运

劳碌地奔流,寂寥地拥挤

霸王别姬

去坝上吃一只鸡,感觉有追兵

先于伙头军的抵达,艾怨与绝望

提前被抹了脖子

秋风起,拂动坝上旌旗

霸王已沉沙江东,有孤独泣血数行

涂红天边的一抹夕阳

一曲被刀抵住的唱段

荡气回肠成四面楚歌

后背有嗖嗖的凉,从秦汉穿越过来

天色暗下来,一种征服的冲动

在时间的管道里涌动

而一种虚幻的满足,离我们越来越近

此刻,有湿气漫上面颊

一弯残月,已挂在天上

游园惊梦

明朝的一袭水袖甩过来

薄成江南的烟雾

咿咿呀呀,“良辰美景奈何天”

吴侬软语飚成了李玉刚的真假音

于是就有红椤绿裙跑过来

有杨柳和月影飘移过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终不过,人间男欢女爱

牡丹亭里,昆曲如此入胜

我愿做那一缕不学无术的风

(选自《湖南诗人》2017年2期)

浮光(外三首)

杨东晓

秋风过后,天空蓝得让我

不安,让我一再外出

这时草退色,虫子回到地下

从明亮处发出的鸟叫声像流水般

与我贴得很近,仿佛时间越来越薄,透出光的

美骨

这时蹲在山顶的那些鹰,像燃烧的

一盏盏灯。风吹也吹不灭

以至于它们飞走了很久

留下的光还在浮着,盘旋、交织

我是这光里的游动,是明净

照亮

照亮远山的太阳

同样也照亮低处的屋顶上

我看见阳光一次次穿过浓密的树叶,把光线

照到树下低萎的草叶上

昆虫展开美丽的花纹,露水被照得晶莹剔透

它没有急着落在泥土里

俏皮地在草叶上滚过来滚过去

甚至没有说声谢谢

可我分明感受到它们的内心都很明亮

在微微地颤动一下

颤动一下

观九方圆花瓷

阳光在一只喜鹊

打开的翅膀上,闪着亮光

它灰黑的小腿伸直

与大地保持着平行

或者,它已经挣脱了肉身。望到了一望无际

的乐土

正陶醉其中

没有被我突然撞入的声音惊飞

要不,是在默默等待

等一束阳光穿过我的身体

逼出体内的黑

逼出光芒

和它一起飞

过年了

贴对联。挂灯笼。整个院子

照得很亮。雪早己融化,几只鸟在空地上

蹦来跳去

屋里炉火正旺,蒸年糕的香味在弥漫

母亲双手合十在神面前,说着感激的话

穿红棉袄的妹妹神采飞扬

她直起弯曲的身子,群山低了下去

太阳被早己泛青的草举了出来

被赋予光芒的万物都仰起了脸

(选自《河南诗人》2017年5期)

桥下的影子(外二首)

周丽玲

石拱桥长在水里

不说话

桥下的影子

在蔓延

鱼摇过来

波光抖动宁静

花瓣奔跑的淡香

在涛声里,衣襟不停乱飞

阳光和春天,都像

从镜子边闪过的稻草人

正在同另一个内心对峙

它一低眉

就,和解了影子

读夜色

我的指尖,触摸立方体的黄昏

涂抹最后的夕阳

一丝光牵着纠缠的星星

在村庄,路灯张开伪装的翅膀

有狗吠,是湿漉漉的

像河流的裂缝

穿红衣的女人开始洗碗,洗月光

读蝴蝶的梦境

而我,在夜色下读岁月

和没有树的森林

余暉

这是最后的烛火

被一只归鸟啃食

在伤口上

埋下旧日的片段

迟来的风

抓住白与黑的矛盾

一颗星星在我的手指上

复活

(选自《潇湘》2017年3期)

我没有耕过田(外二首)

勾婧

原谅我从没耕过田

至今没有触摸过锄头

镰刀和铁锨

但我珍视一蔬一饭

供奉盐粒与农夫

我愿意向所有的庄稼

以及被野草掩埋遮蔽的坟冢

弯腰致敬

重生

来自乡村的我

曾无数次

以一只蛹的肉身

蠕动在黄土地上

冲破命运重重的茧

涅槃,向死而生

剥离桎梏的外壳

借蝴蝶的翅膀

重生

秘密

我心深处

隐匿着一条汹涌的河流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

我挥汗如雨将堤坝重修

那倔强浪涛

却一次又一次,试图离家出走

是时候了

让进发的力量

击垮这黑暗的腐朽

看那

老谋深算的鳄鱼

步步为营的水兽

正节节败退,负伤逃走

你走来的时候

河水己退去

我坐在赤裸的河床上等你

你神采飞扬,双目如炬

只一眼

便看穿了幽居在我心底的

秘密

(选自《中国乡村》2018年2月号)

夕阳下(外三首)

导夫

你在夕阳下有力地划行

如白鸽拍醒黎明愉悦的胸脯

天空团团相拥大海

如此完美

没有一丝沉默

你以卵石的顽强

圆润地平衡着

一枚枚斜过海岸线的神性的阳光

保守着千年沉寂的无名的黑暗

如果大海继续向外纵情地触摸

此刻我想把你敲击成永不坠落的

母鹿放纵雪原的自在而贴切的天空

阿挪

一座小村

在阿挪平原生长

一场引诱悬挂在

约帕东南十点五公里的地方

巴希尼面无表情

敲击着便雅悯人返国后的一块城墙

水手

冰冷的海水从嶙峋的峭壁缩回

如同死寂的磷火

从大海释放出无数死难者

一根老成的漂木撞翻勇敢的巨石

渺小的水手张望城堡

并迈着哭砂的双脚应付着风暴

薄暮

薄暮轻缓展开

海水隐忍而忧郁

浪花顺从地退回地心

荣耀如深空无言的星辰

太阳绕过安息的山峦抵达溪流

覆盖群鸟嘶鸣后无眠的伤痛

(选自《流派诗刊》2017年5期)

写在风的脉络上

张翠红

小路

你如同

泡沫在水上起舞

在淤泥里深入

在花蕊里闪烁光芒

我望着傍晚的红云

看到你在海的胸膛行走

推开植物的遮蔽

你的生活向着尘世无限延伸

我仿佛看见你的脊背

一只触天抚地的笔

给山峦,水域,树荫,绿草

甚至整个世界和自然,披上彩霞

透过阳光

我听到大海的凉意

穿过密密的枝叶,窃窃私语

我的心跳已经被你深深地俘虏

华岩寺

去看你

看你,为我清洗的一叶藕

去看你,

看你,我爱的那棵古藤

去看你

我不带纸笔,不背梵音

我,只带一粒尘埃

轻轻地,沉入你的心底

情人节

玫瑰的香气

在我的视线传播温暖与美

花瓣、萌芽,向春天延伸

万千私语,随鸟鸣气流迂回

昨夜,遥远的昨夜

怀揣小鹿的心跑进浓密的森林

厚重的情网,阻拦了我的去向

你击中了我的命运,在疼痛中喘息

落叶敲打我身体的碎片

流动的水波啊

可否回头,看看我疼痛里的美

夜深了

灯光,依旧亮着

空气脱掉夜的幽静

时间把我煮沸

去年的花,褪尽色彩

不变的品质蕴含于形体里

你我的沉默

封存在花和瓶的情结里

(选自《诗歌周刊》2018年总306期)

一只小苍蝇(外一首)

殷修亮

此刻,我認真地注视着

一只苍蝇。它在我面前的书页上

一会儿用前面的两条腿

擦拭着圆鼓鼓的双眼

一会又用后面的两条腿

抖动着薄纱般的翅翼

我忽然觉得,这是

一个帅气的苍蝇

一个爱美的苍蝇

一个活泼的,对生活热爱的苍蝇

有时它飞离书页,一会儿

又飞过来

我不去惊动它

希望它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待在

书页上。看着它

一会儿,擦拭擦拭眼睛

一会儿,抖动抖动薄纱般的翅翼

像个可爱而又淘气的孩子

立冬夜

这场凄风冷雨

是冬老头先来的一个下马威吗

屋子里也凉飕飕冷冰冰的

妻子携来一床棉被,灯光

一下子温暖许多

昨天,院子里的菊花

还热烈奔放,激情似火

如果没有这场寒彻骨髓的风雨

它们会不会一直盛开下去

我不敢去想风雨中的菊花

它们会让我想起奶奶

最后那张焦黄纸白的脸

立冬夜,奶奶无声远去

盖在她虚弱身子上的棉被

慢慢没有一丝热气

此后,每个立冬夜

我都把嗓子紧紧掐住

我不想在静静的夜里

哭出声来

(选自《诗探索》201 7年第四辑)

顶峰(外二首)

李优成

总有莫名的顶峰

立在远处

左右前后挡住去路

怀疑那些丢失拐杖的人

也爬了上去

怀疑爬上去的人

生平就没有踩落一块石头

远远望去

绵延起伏的顶峰像根粗大的草绳

系住晨曦和落日

遐想

世界没有幻影

没有图纸

不能粘贴在岩画上

所有猛兽没有牙齿

从尖硬的石头缝里走出来

变成软体动物

但不能立在河岸边吃草

河滩的卵石上奔驰一群马

这一群马奔入岩画里

组成世界版图

发源地

当我追问起

你便给我一朵菊花的记忆

告诉我开拔时的年月日

和一个详细地址

告诉我开拔的时代背景

记载的内容以及

结束术语

你隐藏这条河流的名字

和它的流向

告诉我要记住风暴的颜色

然后反问

是否能保证什么或许下承诺

我虽不能给出完整答复

但当别人问起

我会说

你己面色发黄眼露饥饿

(选自《湖南诗歌》2018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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