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嵌入和二元学习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影响

王丽娟, 单丽娟, 杨皎平

(1. 渤海大学 教务处, 辽宁 锦州　121013; 2. 渤海大学 学报编辑部, 辽宁 锦州　121013;3. 渤海大学 管理学院, 辽宁 锦州　121013)

0　引　　言

长期以来,产业集群的创新能力和创新绩效受到学者们的充分关注,那么集群企业所处的区域文化软环境如何影响每个企业乃至整个产业集群的创新行为和绩效非常值得探讨。早在1992年denBosch等就指出波特的钻石模型没有考虑文化的重要影响,后来一些学者例如Sun等在研究中发现文化对创新确实存在重要影响[1]。

关于文化嵌入深度对集群创新绩效有何影响,为正向影响抑或负向影响,当前学者的研究成果并未达成一致[2]。部分学者充分肯定了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的推动作用,他们指出文化嵌入有助于降低企业间的交易成本,有助于相互之间的学习交流[3];也有部分学者在研究中发现文化嵌入可能抑制当地的企业创新,他们指出,文化嵌入可能会形成小圈子,抵制新奇和变异行为,抵制外来思潮[4]。

文化嵌入与集群创新绩效可能存在辩证关系,随着集群发展周期、创新阶段的不同,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的作用机理也是不同的。本文拟从组织间学习的视角,通过引入集群企业的“二元学习”这一中间变量,采用数理分析和实证检验来探讨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的影响机理。另外,本文不试图分析哪种区域文化对集群创新的推动作用更大,以及不同文化对技术创新的不同影响,而是从更一般性的角度来分析企业间的各种经济活动嵌入到区域共同文化的深度(文化嵌入深度)对集群创新绩效存在什么样的影响,其影响机理是什么。

1　文献综述与理论框架

1.1　文化嵌入

文化嵌入是指区域文化作为一种软环境,在此软环境下该区域内经济主体的经济活动必将嵌入到当地的文化氛围当中,从而不可避免地受这些文化传统的影响。关于区域文化与集群创新绩效的关系,渠爱雪[5]认为区域文化影响了集群企业的行为价值判断,并最终决定了整个产业集群的价值取向。关于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影响效应,不同的学者观点是不一致的。肯定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学者们指出,较强的文化嵌入程度可以为集群企业提供良好的知识共享氛围,从而有助于集群共有知识的积累;较强的文化嵌入便于企业之间的相互学习和交流,从而降低了企业之间的交易成本[3]。否定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学者们指出,文化嵌入程度过强会导致集群企业对群外的思想和行为视为异端,不利于对集群企业的跨界搜索、跨区域搜索,对外部知识视而不见,导致集群企业的技术被锁定在原有路径上,甚至导致集群创新能力的丧失[4,6]。近年来的研究开始辩证看待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影响,认为适度的文化嵌入有利于集群创新,但是过度的文化嵌入可能阻碍集群创新[7]。

1.2　集群内学习与集群外学习

对相关文献的整理发现,根据学习的对象不同,集群企业的学习通常被分为本地学习和超本地学习[8]。集群内学习促进了集群企业之间的合作和知识转移,成为集群企业创立和成长的重要动力,特别是当技术创新面临不确定性合作风险时,集群内学习有助于集群企业间的能力互补与整合,有助于知识共享进而降低创新风险[9]。但也有学者指出,尽管很多产业集群非常重视集群内学习,但是还是出现了很多产业集群的创新锁定甚至衰退的后果[10]。因此,近年来与集群学习相关的研究日益向开放视角倾斜,并指出长期以来人们过分关注了集群内学习,而忽视了集群外学习。与集群内学习相比,集群外学习是开放式学习,这种学习的学习空间更大,更加重视整合异质的、多元的市场和技术知识,特别是群外学习还可以进一步的促进群内学习[2]。

图1　集群内文化嵌入、二元学习与集群创新绩效的关系Fig.1　　　　Relationship of cultural embeddedness, ambidextrous learning and cluster innovation performance

1.3　理论模型

综上,文化嵌入对集群的创新具有双重影响。一方面,文化嵌入促进了集群内学习;另一方面,如果文化嵌入程度过强,将会导致集群内企业忽视集群外学习。集群内学习和集群外学习是集群企业的两种学习途径,二者对集群企业的创新是互补的,过分重视其一而忽视另一对集群企业的创新绩效都是不利的,集群企业应该追求集群内学习和集群外学习“二元学习”的平衡,即文化嵌入。

二元学习与集群创新绩效满足如图1所示的关系。

2　数学模型

基于知识管理的企业观认为创新活动的实质是知识创造,创新是运用旧知识来产生新知识的过程,基于这一理论,定义集群的创新绩效是集群内知识和集群外知识的函数,并且这一函数具有Griliches-Jaffe生产函数和C-D生产函数的性质,在此基础上进行如下数理分析。

2.1　模型假设

1) 集群企业的学习分集群内学习和集群外学习,集群企业获得的知识为集群内知识与集群外知识,集群内学习增加了集群内知识的积累,集群外学习增加了集群外知识的积累。

2)t时期集群的技术创新函数TI=TI(CI,CO)=ACIαCOβ,其中TI代表集群的技术创新绩效,CI代表集群内知识的累积,CO代表集群外知识的累积,A为常数,0<α,β<1表示集群内知识和集群外知识对技术创新的贡献程度。α较大表示相应技术需要的知识范围不广,但是需要组织间的密切沟通、深入合作;β较大表示相应技术需要的知识范围比较广,需要不同领域的交叉知识。

3) 令x=x(ρ,t)表示时期t的集群内即时学习效应,y=y(ρ,t)表示时期t的集群外即时学习效应,其中ρ表示集群的特色文化嵌入性。x(ρ,t)是ρ的增函数,即集群内共同的文化基础促进了集群内企业间的学习;y(ρ,t)是ρ的减函数,集群的特色文化越明显、嵌入性程度越深,与集群外的企业学习交流越困难。

4) 令集群内与集群外学习的成本分别为c1x2和c2y2。

5) 由于文化嵌入具有排外性,甚至对“亲外者”也有排斥性,假定dCI/dt=x(ρ,t)-ky(ρ,t)-δCI,k为常数;同时假定dCO/dt=y(ρ,t)-δCO。

2.2　模型建立与分析

根据上述假设,可以得到产业集群创新的最优控制模型为

构建该最优化问题对应的Hamilton函数:

一阶必要条件为

根据式(5)和式(6)可知,集群的最优内学习和集群外学习分别为x=λ1/2c1和y=(λ2-kλ1)/2c2。简单起见,令λ1(0)=D1=0,λ2(0)=D2=0,根据式(7)和式(8),通过求解微分方程可知

进而得到

2.3　模型结论

式(5)和式(6)说明,集群企业向内学习和向外学习的最优水平应该在各自边际成本与边际收益相等的时候取得。x=λ1/2c1说明集群企业向内学习的速率与向内学习的边际收益正相关,与边际成本负相关;y=(λ2-kλ1)/2c2说明对集群外学习速率的影响包含2个方面,一方面是向外学习的边际收益,另一方面是向内学习的边际收益,向外学习的边际收益促进了集群的外部学习,向内学习的边际收益则降低了集群的外部学习。因此,集群是更多的向内学习还是向外学习取决于2个边际收益的综合考虑,同时集群向外学习的速率与向外学习的边际成本负相关。

式(11)说明,随着集群内的知识累积CI的增加,集群应该适当降低集群内学习的速率;式(12)说明随着集群内知识累积的增加,集群应该增加向外学习的速率,而随着集群外部累积知识的增加,集群应该降低向外学习的速率,二者说明了集群企业应该追求向内学习和向外学习“二元学习”的平衡。

在模型假设中提及集群内学习速率x(ρ,t)是文化嵌入ρ的增函数,集群外学习速率y=y(ρ,t)是文化嵌入ρ的减函数,文化嵌入ρ过小时不利于集群内部企业之间的学习,文化嵌入ρ过大时不利于集群企业向外部学习,欲使集群企业保持向内学习和向外学习的平衡,就需要一个适度的文化嵌入,过度嵌入或嵌入不足都不利于集群企业技术创新。因此集群的创新绩效与文化嵌入往往呈现一种倒U型的依赖关系。

之所以会出现集群内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倒U型影响,原因也许是复杂多样的,其中之一是因为当集群共有知识存量较少时,影响集群协同创新的瓶颈是对产品研发的共同认知,此时如果文化嵌入较强,将会促进集群内学习,有助于将个体知识转化为共同知识,所以有利于集群企业的协同创新。但随着集群共有知识的积累,影响集群协同创新的瓶颈将变为知识的多样性,此时如果存在高度的文化嵌入,使得集群企业不愿意信任集群外的企业或组织,甚至出现不允许群内合作伙伴与群外企业建立紧密的联系时,文化嵌入将阻碍集群企业的技术创新。

上文以集群内部学习和集群外部学习为决策变量建立了数理模型,分析了文化嵌入、二元学习与集群创新绩效的内在机理,下面通过实证分析研究这一机理的正确性。

3　实证分析

当前学者们对集群文化嵌入的研究主要基于2个角度,分别为文化嵌入的特质(内容)和文化嵌入的程度。文中所指的文化嵌入是文化嵌入的程度,即隐藏不同集群的文化差异,而考虑集群所在区域的文化在集群企业间的共享程度,其价值观在区域企业经济活动中的内化程度、渗透程度和稳定程度。

3.1　假设提出

基于组织学习的角度,国外学者Asheim[11]认为区域文化嵌入可以为集群企业间的学习和交流提供良好的氛围;James[4]认为文化嵌入会使得集群企业形成强烈的身份认同,形成相同的思维模式,从而有利于本地学习;在促进集群内企业间学习方面,国内的学者们充分关注了社会关系嵌入、结构嵌入以及社会资本的重要性,但对文化嵌入的重视不足,只有魏江[12]和杨艳平[13]等几位学者对文化嵌入进行了关注,那么国内的产业集群中文化嵌入是否会促进集群内学习呢？本文需要验证如下假设:

H1: 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内学习存在正相关关系。

文化嵌入如同关系嵌入、结构嵌入一样,其在鼓励集群内学习的同时,可能会阻碍集群外学习。魏江[12]认为过度的文化嵌入会出现排外现象,此时集群企业习惯于在本地寻求知识源,而放弃更多的外部知识源;James[4]认为文化嵌入会将与当地文化不一致的行为视为异端,这将阻碍新思想、新理念的获取和产生。本文认为随着文化嵌入程度的加深,集群内的企业必然会形成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对于某个集群企业来说,无论是不愿意到集群外寻求合作伙伴,还是担心与集群外企业合作会被圈子内的企业排斥,最终均会造成与外部环境的相对孤立。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 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外学习存在负相关关系。

江旭[14]认为集群企业通过集群内部学习,促进了集群内部知识的共享和积累,集群共同知识的积累对创新的产出有重要的影响;Adams[15]也指出企业所需知识的很大程度上直接来源于内部积累创造的新知识,这种以内部的协同效应获得的知识的方法有助于创新,是卓有成效的,对于集群这个整体组织来说,这些观点也是适用的。一般来说,通过集群内学习增加了内部的知识积累,使企业在有关领域的知识搜索和选择的效率得到了相应的提高,有利于企业清晰的认识到市场问题的关键所在。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3: 集群内学习与集群企业的创新绩效正相关关系。

与集群内学习相比,集群外学习拓宽了学习的边界,属于开放式学习,其更加重视整合多种地域、多种情景下的有关产品、市场方面的新奇的知识。Cohen[16]认为外部知识的丰富程度很大程度上影响技术创新需要知识和技术的获得;集群创新能力提升和产业集群的升级是集群内外部知识结构互动的过程,也是一个跨集群边界学习的过程,外部知识是集群创新能力提升的关键,很多地区创新能力的不足与不重视群外学习有重要的关系。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4: 集群外学习与集群企业的创新绩效正相关关系。

如Sorensen[17]所说,文化嵌入具有双刃剑的作用,一方面鼓励了集群内学习,另一方面阻碍了集群外学习,集群创新能力提升是集群内外部知识结构互动的过程,因此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影响既存在促进作用也存在阻碍作用。杨皎平[2]认为过强的关系嵌入使集群内部知识共享和外部信息的获取不可兼得,从而压缩了企业的学习空间;吴先华[18]认为过强的认知嵌入虽然有利于知识的吸收,但不利于新颖知识的获取,因此两位学者指出关系嵌入、认知嵌入对集群创新具有倒U型影响。前面的数理分析指出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也存在倒U型影响,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5: 集群的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企业的创新绩效呈倒U型关系。

3.2　问卷与样本

本研究中对文化嵌入的测量借鉴了向永胜[19]的研究成果,集群内学习借鉴了Sventina[20]的调查量表,集群外学习借鉴了邬爱其[8]的调查量表,集群创新绩效采用杨皎平[2]的量表。

调查问卷的对象是辽宁省、山东省、浙江省的一些产业集群,在调研中被试者包括企业的总经理、技术经理(或技术总监)、销售经理(或销售总监)、以及其他一些熟悉企业技术创新、企业经营管理的工作人员。其中共当面填写回收有效问卷28份,通过其他渠道共发放问卷262份,回收184份,其中有效问卷135份。这样共计发放290份问卷,有效回收163份,有效回收率为56.2%。

3.3　信度与效度分析

调研数据为横截面数据,因此采用Cronbach’α值来检验其是否满足内在信度。从表1中看出所有变量的Cronbach’α值均大于0.7,问卷具有较高的信度。

表1　信度和效度分析表Tab.1　Analysis of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在借鉴、整理国内外成熟量表的基础上,本研究通过专家咨询、对研究团队成员深度访谈获取建议,并通过了预调查和反复修改,保证了内容效度。从表1可以看出,4个变量的KMO值均大于0.7,而且各观测变量的因子载荷均大于0.5,因此问卷具有显著的结构效度。

除了上述变量外,将产业因素、政府因素、以及与科研院所的互动因素设定为控制变量,分别命名为c1,c2,c3。为了便于计量经济学回归分析的使用,将上述变量进行了降维处理,均将其降维成一维变量。回归分析的结果如表2所示。

3.4　假设检验及解释

1) 集群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内学习

表2显示假设H1得到验证。在产业集群内部,如果当地的文化被集群企业高度认同,经济活动和文化导向紧紧耦合在一起时,集群企业更加愿意信赖群内的企业,更加愿意雇佣本地的管理和技术人员,更加愿意与群内的结构合作,因此集群内企业之间的学习将更加深入充分。

表2　回归检验结果Tab.2　Results of regression analysis

注：***表示p<0.01,**表示p<0.05,*表示p<0.1。

2) 集群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外学习

表2显示假设H2得到验证。当集群的文化嵌入程度过深时,对集群外学习就更加不利,具体表现为:集群企业更加愿意信任群内企业而不是群外企业,因此集群外学习的积极性不高;过强的文化嵌入必然对外部文化有所抵触,此时群外学习的沟通和协调成本便很大;过强的文化嵌入导致与外部企业的认知距离大,知识间的共性和冗余少,此时不利于知识的吸收和整合,因此学习的效果也不好。

3) 集群的二元学习与技术创新绩效

模型5显示lnCI和lnCO前的系数均显著大于零,说明假设H3和H4得到了支持。新熊彼得学派的观点,新知识的创新是本地隐性知识和外地显性知识组合以及涌现的结果;显然集群内学习有助于本地隐性知识的获取,有利于加深知识深度,集群外学习有助于外地显性知识的吸收,有利于拓宽知识宽度,因此集群的二元学习,无论是群内学习还是群外学习都有利于提高集群创新绩效。

4) 集群文化嵌入程度与集群创新绩效

模型4中CE2前的系数为负,且具有显著性,说明假设H5得到验证。集群知识创新既需要内部知识也需要外部知识,在文化嵌入程度较低时,集群企业间合作交流不充分,因此影响集群创新绩效的主要因素是群内共有知识,此时随着文化嵌入的加深,进一步促进了群内学习,促进了集群创新绩效的提高。当文化嵌入程度较高时,集群企业的私有知识几乎都变为共有知识,影响集群创新的知识因素变为了知识的多样性,此时随着文化嵌入的加深,将阻碍群外学习,阻碍新思想的涌现,导致集群创新绩效的下降。

4　结　　论

4.1　研究结论

1) 文化嵌入促进了群内学习,阻碍了群外学习,其对集群创新绩效的影响是辩证的。基于身份认同和文化邻近而形成的文化嵌入性有助于集群企业间网络关系的发展,有利于减少交易成本和学习成本,有利于企业间相互学习和知识溢出;但是过强的文化嵌入性也使得集群企业不愿意与群外企业合作,不认同外部的技术模式和管理经验,从而放弃了获取外部知识的机会。

2) 集群创新需要兼顾群内学习和群外学习,文化嵌入对集群创新有倒U型影响。产业集群企业间的协同创新,既需要一定的知识冗余性又需要一定的知识多样性。当文化嵌入程度不高时,影响集群创新绩效的主要因素是知识冗余性,此时随着文化嵌入程度加深,集群内学习效率提升,非常有利于增加集群知识的冗余性,因此提升了创新绩效;当文化嵌入程度较高时,影响集群创新的主要因素是知识多样性,此时随着文化嵌入程度加深,集群外学习效率下降,不利于增加集群知识的多样性,因此降低了创新绩效。

4.2　管理启示

文化的过度嵌入来自于文化功能和性质形成的路径依赖导致的锁定。在集群发展过程中必须寻求路径依赖与路径突破的平衡和转变,无法根据集群发展阶段的竞争优势需求实现文化嵌入与集群发展的协同演进,将导致企业、个体网络和整个集群的衰落和灭亡。文化嵌入不是预先给定的,固有的或静态的,而是由连续变化的导因机制和实践连续重构的过程,即便是一个集群整体的文化演进具有刚性特征,但是从集群内每个企业的层面来看,改变文化嵌入的现状,进行相应变革还是比较容易的,集群文化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实现其模式改革的方式与其他制度具有相似之处,因此企业可以采取恰当的方式实现文化嵌入模式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