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爸爸爸》的多重象征意义

2018-07-18 17:52陈美企
智富时代 2018年5期
关键词:多义性开放性

陈美企

【摘 要】韩少功的中篇小说《爸爸爸》以独特的美学风貌向读者展示了鸡头寨落后的习俗和文化,主人公怪异的言行举止也为小说增添了种种神秘色彩,其人物形象和主旨具有多重象征意义。

【关键词】可写性;多义性;象征意义;开放性

寻根文学是1985年前后出现的有一定影响的一个文学流派,作家们致力于传统民族文化心理的挖掘。在挖掘本民族古老文化的深厚土壤的同时,寻根小说以独特的叙述视角和叙述方式向读者展现了古老的生活风貌以及文化根基,主题的不确定性和结尾的开放性使得寻根文学有着极大地可写性。《爸爸爸》是韩少功寻根文的代表作,小说以一个只会说“X 妈妈”两句话的弱智“小丙崽为主人公,描写了一系列发他生活的地方——原始部落鸡荒诞不羁而又异常真实的事件,向读者展现了一种愚昧的、落后封闭的民族文化形态。本篇将以韩少功的《爸爸爸》作为解读对象,探求其中的可写性及其主旨的多重象征意义。

一、作品的中心主旨不确定且不断再生

这是一部有意识把主题掩藏起来的作品,或者说它的主题比较隐晦。它呈现给读者的,首先是其奇特的美学风貌:神秘、悲壮,而又有一层淡淡的喜剧色彩。这种美学风貌使小说具有无穷的魅力。

首先是作者有意淡化故事的背景,把鸡头寨放在白云缭绕的深山里。从小说提及的汽车、报纸看,故事是发生在不久以前,而从人物原始、愚昧的生存方式看,故事又似乎发生在很久以前。于是故事的空间坐标和时间坐标都有些游移不定。鸡头寨周围的自然环境充满了神秘感,这里的原始森林长得雄姿英发,互相争夺着阳光雨露,最后又默默地老死在山中。这里的社会环境更为可怕,生活在这深山的寨民们很少出山,因为出山是非常危险的,可能碰上“祭谷的”或“剪径的”,他们不是取了出山人的人头就是钩了出山人的船并且抄了腰包,更为可怕的是放蛊,使鸡头寨的存在显得尤为神秘。

其次是写出人物、事物的怪异。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小说主人公、永远长不大的小老头丙崽。他含意不明的两句话、怪异的外貌乃至喝完毒汁而未死的结局,都令人难以理解。那用公鸡血引各种毒虫干制成粉,藏于指甲中弹到别人茶杯中致人死命的妇人,山里那鸟触即死、兽遇则僵的毒草,都具有神秘色彩。

其三是有意识写出人物活动和语言的不确定性。比如关于丙崽爹德龙的去向就有好几种说法,于是德龙这个人物也就变得恍恍惚惚、难以捉摸了。语言是人类用以表达情感、思想、传递信息的工具,鸡头寨的人自称是刑天的后代,为了生存,他们的祖先从东方的海边迁徙而来,并形成耕作习惯,“一年一道犁,不开水圳也不铲道不堪力”,以农业为生,他们很少与外界来往,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语言模式,鸡头寨的神秘历史、文化等令他们的语言充满了神秘特色。

第四,神话传说的引入直接给作品造成神秘色彩。比如关于刑天的传说、关于六支祖跟着凤凰西行的传说。上述诸种手段造成的神秘色彩是这部小说的基本美学风格。

二、特殊叙事:叙述视角和叙述方式

“视角”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与叙述视角紧密相关的则是话语和思想的表述方式。

韓少功在《爸爸爸》中采用了第三人称的全知叙事,但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做了视角的自我限制,一方面叙述者对整个事件了如指掌,娓娓道来,但是另一方面又似乎知之甚少,有心无力。小说中多处使用“据说”、“有人说”以确定小说叙述者的推测或猜测,表明叙述者的认真务实一本正经,同时还以此规避对特定事件作出符合逻辑的解释。小说中鸡头寨与鸡尾寨打冤时,连连失败,路上、坡上随处可以看到为打冤而死去的人的尸体,这些死去的人没有家人收尸,而是被寨子里的狗给吃了。作者营造了一种神秘可怖的气氛,却又能躲得过读者对其合理性的诘问。

《爸爸爸》中还大段的引用一些自由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是一种以第三人称从人物的视角叙述人物的语言、感受和思想的话语模式。自由间接引语的运用使隐含作者的讲述与聚焦人物的心灵世界融为一体,突出人物的主体意识,同时还取消了引号造成的间离感。小说中德龙的唱“简”,“思郞猛哎,行路思来睡也思”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地领教了德龙的原始而又响亮的唱腔。自由间接引语保留了语言的原始风貌,也描绘出了人物的心理,叙述者与小说中人物的心灵世界交流,阅读者也就随着叙述者的叙述在神秘氛围的笼罩下而不断去体会每个人物的语言及所表现出的他们的心理。

三、人物形象具有多重象征意义

1.丙崽——封建民族文化的缩影

小说的主人公丙崽是一个白痴的形象,寨中的人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造成他白痴的原因是什么。丙崽外形奇怪、畸形,且永远长不大。在这个村寨中,人人可以欺负他、凌辱他。但就是这么一个在我们现代人看来神志不清、思维混乱的人却在后来受到整个村寨的集体膜拜,他被称为阴阳卦师,被称作丙仙。村民们居然通过他来占卦以此决定是否对外寨进行攻打。在这种病态思维指引下的占卦后,人们居然开始攻打富庶的鸡尾寨,最终导致鸡头寨遭受灭顶之灾,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举家迁徙,剩下的老弱病残只能留下了结自己的生命。在小说的结尾,仲裁缝看见丙崽的时候,给丙崽灌下一碗毒药,但他却意外地复活了。这个病态、畸形的人物形象最终将何去何从,他的出路在哪里,他究竟象征了什么,作者并未给读者一个明确的答案。

丙崽的形象有三重象征意义。第一重意义是象征个体的丑陋与悲哀。丙崽有几个特征:冥顽不灵、丑陋、浑浑噩噩,他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行举止都是异于常人的,这个压抑且阴郁的形象代表了畸形文化形态下个体命运的悲哀。第二重意义是象征了一种群体意向。以丙崽为代表的鸡头寨村民有这样的特点:他们生活在自给自足的小社会里,他们有自己特有的语言表达,如把“父亲”称为“叔叔”、“姐姐”称为“哥哥”;他们不愿引进其他地方的思想、文化甚至是事物,他们固步自封,保守落后,以为鸡头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他们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鸡头寨保留的一些陈旧的思想来教育后生来确保他们不会“背叛”本族文化。整个群体都是如此荒诞、迷信、懒惰、保守、冷漠、残酷。丙崽形象的第三重象征意义是象征了封建落后的文化。作者通过对丙崽这一形象的刻画深刻地揭露了传统历史文化下,人的浅薄、盲目和愚昧的精神状态,将古老的、封闭得近乎原始状态的文化惰性解剖无遗。

2.丙崽娘与德龙——对封建民族文化的继承与反叛

丙崽娘在这篇小说中是以第二主要人物出现的,自从和丈夫德龙生下这个“怪胎”丙崽后,就全心全意待在村落里,照顾着丙崽,养育、陪伴着他,这些都来自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包容心和责任感。即使丙崽经常犯错,经常受人欺负,丙崽娘也没有抛弃过他。丙崽娘的形象,是旧社会千千万万个家庭妇女的缩影,她们一生的愿望便是能够相夫教子,本本分分、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家庭和家人奉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丙崽娘最常说的话,便是希望丙崽能够传宗接代,仍旧把封建文化的根传下去。丙崽娘遇到抽签祭谷神的时候,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替别人开导,却没想到这种残忍粗暴的习俗应该要杜绝。这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封建的民族文化,觉得很自然,应该去遵守,她从未想过要去反抗这种约定俗成、惨无人道的人祭活动。丙崽娘对封建民族文化的继承已经是下意识的了,就像保护和养育丙崽一样。而最后表现出的反叛却并没有好结局因为即使丙崽娘有了离开村落的意识,也只是为了寻找下一个同样充斥着封建文化的村落而已。

与丙崽娘不同的是她的丈夫德龙,也就是丙崽的父亲。在某种意义上说,德龙是一种新时代文化现象的象征。德龙在村落里唱了几十年山歌之后,就带着他的小青龙出去了,至今也没有回来,彻底的离开了鸡头寨。德龙是唯一一个彻底离开鸡头寨,远离这个闭塞封建民族文化的人。他的离开是对根的反叛,是对这种愚昧文化的反抗。但这种象征虽有生机却朦胧、幼稚、单薄无力。

丙崽娘代表的是对根的无意识继承,而德龙则是对根的无意识反叛。两种不同质的“基因”瞬间相遇是造成丙崽怪异愚痴的根源。而这两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的结合,在抽象意义上来说,鸡头寨的旧文化与新时代的新文化格格不入,甚至在新的时代背景下,鸡头寨旧文化吞噬了新文化,并把它变成了一种枯朽丑恶的东西,即丙崽的化身。

3.仁宝——封建民族文化中的新势力

在这个落后闭塞的村寨中,仁宝的行为是有一些独特的。他喜欢和那些从山下来的人们套近乎也喜欢自己下山去晃荡几天,“从山下回来,他总带回一些新鲜玩意儿,一个玻璃瓶子,一盏破马灯一条能长能短的松紧带子,一张旧报纸或一张不知是什么人的小照片。他踏着一双很不合脚的大皮鞋壳子,在石板路上嘎嘎咯咯地响,更有新派人物的气象。”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操着一口官话,还时不时的嚷嚷“这鬼地方,太落后了。”“跺死也好来世要投胎到千家坪去。”他的这些行为和保守的鸡头寨人格格不入。最重要的是,在村民们说要杀人祭谷神之类时,他会认为这种祭拜神灵的方式是愚昧的无知的。这一思想的觉悟是新势力的一个显著特点,开始有意识的排斥这种迷信的封建文化。仁宝角色的出现,无疑是对封建落后文化的冲击,矛盾冲突下新文化终于出现,这也使得文化寻根出现了新的希望。

四、开放性的小说结尾

小说以写人物丙崽开头到丙崽的神秘不死的结局,中间穿插着多个人物及族人的神秘离去,他们处处追寻祖先的遗风,遵循祖先的规矩,保守祖先的信仰,也延续祖先留下的各种习俗,他们的生活都是由那些古老的习俗组合起来的,这又使小说所描写的人生带有传统民族文化的神秘感。

在作品的结尾处,经过残酷的最终“杀戮”之后,丙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丙崽已经不仅是一个人了,更是一种蛀虫一般不死的精神。”丙崽不死,那些古老的陋习、那些人性的苦闷和封建落后的文化意识就不会消失。从丙崽生长的环境看,他更是母亲那代人或更久远的历史遗留下来的丑恶结晶。但丙崽又是异于这些封建愚昧落后的传统的。作者想通过这个新的面貌来告诉世人,丙崽通过时间以及毒药毒掉了旧的文化思想,找到了“新根”,也就是新的思想文化。那么这样说来,丙崽在文中就充当了新旧文化传承的角色。或许,作者想要在丙崽身上安置一个愚昧终止的结果。但历史的传承与发展是不可预知的,旧文化的糟粕究竟能否被根除,新的文明是否能在這片残破不堪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结尾并没有给读者一个明确的答案。

【参考文献】

[1]韩少功.爸爸爸[M].北京: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修订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4]欧娟.畸形时代的精神脉象与文化症候——论韩少功《爸爸爸》人物塑造的象征意义[J].创作与评论,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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