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性美学”视域下对《球状闪电》的分析

2018-07-23 09:05李枭银
艺术科技 2018年12期

摘 要:对《球状闪电》的文本分析可以拓宽学界对刘慈欣科幻小说的接受视野。鉴于小说的科幻性质以及“球状闪电”自身的神秘性,本文拟借助詹明信的“奇异性美学”理论进行文本解读,阐释其中的叙事逻辑、空间建构、科技伦理等问题。

关键词:《球状闪电》;奇异性美学;叙事逻辑;空间建构;科技伦理

刘慈欣是中国现代科幻作家的杰出代表,其代表作《三体》于2015年荣获第73届世界科幻大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是中国科幻小说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式事件,使中国在“诸多科幻主题上与西方科幻文学展开了直接对话”。[1]现文艺理论界对于刘慈欣的文本分析以《三体》居多,客观上造成了刘慈欣其他文本的“失语”状态。①本文拟对其另一部长篇小说《球状闪电》进行分析。鉴于小说的科幻性质以及“球状闪电”自身的神秘性,本文对《球状闪电》的文本分析拟从詹明信的“奇异性美学”(The Aesthetics of Singularity)理论入手。

“奇异性美学”(The Aesthetics of Singularity)是詹明信2012年12月12日在北京大学演讲的主题,全文为《奇异性美学:全球化时代的文化逻辑》。作为后现代历史阶段最为鲜明的文化表征,“奇异性美学”是全球化时代的产物:政治与房地产的紧密相连,造成当下空间及其观念的骤增,时间也被迫呈现空间化发展倾向;经济的全球化发展,使得衍生资本越来越难以控制,人们在极速变化的社会语境中的生存稳定性打破,一切变得“事件化”“短暂性”。在这样的政治、经济背景下,装置艺术成为后现代艺术的典范,一方面,它的空间性以及展厅的空间建构应和着后现代语境下的“空间化”趋势,另一方面,它的及时性打破了艺术的永恒追求,成为当下的一种一次性消费,后现代阶段的人也因此得到“简化”“简化为此刻和身体”。[2]关于“奇异性”的具体含义,詹明信认为可以从四个层面分析,分别是科学层面、哲学层面、文学层面、社会层面。科学层面的“奇异事件”(如天文学中的黑洞、奇点)、哲学层面的“奇特”(反抗普遍性原理)、文学层面的“乌托邦/反乌托邦”科幻叙事、社会层面的空间化和事件化。由此,我们可以对《球状闪电》进行文本分析。

1 奇异事件与叙事逻辑的生成

《球状闪电》中的奇异事件莫过于“球状闪电”本身。根据詹明信的观点:“我不是非常清楚,奇异性是指无法被物理定律解释的现象还是暂时无法被科学家理解的反常现象,但以后却随着科学理论的发展可以被解释。”[2]何为“球状闪电”?这种自然现象不是刘慈欣虚构的,它真实存在于自然界,民间的俗称为“滚地雷”,指一种可以运动的且具有危害性的闪电现象,但因为其具有的偶然性与不可控制性,为“球状闪电”遮上了一缕现代物理学、天文学还不可解释的神秘面纱,它典型地契合了后现代艺术所追求的“事件性”。刘慈欣在小说《后记》中记录,1981年夏季他在河北省邯郸市目睹了“球状闪电”:“在一道炫目的闪电后,它在一棵大树下出现了,在空中幽幽地飘着,橘红色的光芒照出了周围的雨丝,在漂浮中,它好像还在发出埙一样的声音,约十几秒后,它消失了……”[3]围绕这个“球状闪电”事件,刘慈欣开始了科幻的文本写作,其基本策略就是对新奇事物的想象叙事,“一个具有认知逻辑的虚构‘新异成为叙事的主导力量”。[4]

一方面,“球状闪电”在文本中是叙事的基础。故事起源于一个雷雨之夜,一个飘忽不定的球状闪电突然闯入“我”的家中,“我”的父母被球状闪电击中,頓时化为灰烬,“我”在经历与父母的生离死别的痛苦与恍惚后,决定走上科研的道路,进行球状闪电的研究。另一方面,“球状闪电”同时是叙事的动力。《球状闪电》没有采取复杂的叙事模式,它是较为简单的“直线型”叙述模式,“发现问题—遇到困难—解决问题”成为故事的主要逻辑,而贯穿其中的便是每一次对球状闪电“异象”的发现与解释,伴随着对球状闪电研究的深入,关于球状闪电的秘密逐渐被堪破,直至球状闪电的物理性能全部被掌握,作者戛然而止,以“量子玫瑰”的唯美画面结束全文。

2 超现实的量子空间的建构与文本的升华

对于空间的迷恋,是“奇异性美学”的主要表征之一,乃至于在后现代历史阶段,时间异化为空间化的时间,究其本源,在于对于时间的迷恋是因为在现代化进程中慢速的乡村时间与快速的都市时间并存,到了后现代阶段或全球化阶段,“每个人都是消费者,每个人都成为雇佣,一切东西都进了购物中心……空间不过是表面的无限延展”。[2]对于第二空间乃至多维空间的塑造,一直是科幻文学所追求的,《三体》中刘慈欣就塑造了一个与地球文明相对的三体文明,由此建构出的未来宇宙空间,形成文本基本的科幻张力。刘慈欣本人也对中国科幻注重故事而缺乏“创造自己世界的欲望”持批评态度,他说:“创造一个在所有细节上都栩栩如生的想象世界是十分困难的,需要从虚无中创造世纪的造物主的气魄,而后两项,恰恰是我们的文化所缺乏的。”[3]

《球状闪电》中刘慈欣在人物活动的现实社会以外创造了一个超现实的量子空间。文本不间断地描述着一些“异像”:主人公在大学期间回家时发现母亲的白发;在研究张彬给的关于球状闪电的资料中发现了几处张彬妻子手写的笔记,而这些笔记是在人死后12年才出现的;晚上散步时在仓库旁听见实验的羊的叫声(母亲、张彬妻子、羊早已死于球状闪电)。所有这些看似神秘的现象,最终都伴随着对球状闪电研究的深入得到了解答,作者通过实验室的物理学家丁仪之口说出原因:“他们的坍缩态是死亡,他们只能在量子态中的某个概率上以生存状态存在,当我们作为观察者出现时,他们立刻坍缩到毁灭态……他们就活在我们的世界……但当你回头看时,他们立刻坍缩到毁灭状态。”[3]因而,被球状闪电毁灭的事物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这些因超空间而出现的“异像”不仅在叙事功能上起着制造悬念的作用,同时也为“人”的情感书写制造张力。其一是量子空间对于亲情的烘托。当主人公知道死于球状闪电的人是坍缩态、死亡并且可以留下非量子态的痕迹时,他无法自已,失控地喊道为什么去世的父母不给他写信。其二是量子空间对于友情的烘托。作者最后以“量子玫瑰”结尾,这是“武器狂人”林云给主人公留下的最后的礼物。在若有若无之间,思念、遗憾、期望和往日的情愫交织,形成了主人公以死亡为代价的再次相遇,使文本结局升华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悲韵。

3 科技伦理的乌托邦式思考

在对“奇异性”的阐释中,詹明信将科幻文学置于重要地位,他认为科幻文学中奇异者是扮演主要角色的,奇异者或者进化成具有全新特征的新物种,具有反乌托邦性质,或者进化成“后人类形态”的,他们比当代人类更加高级、更加智能,因而具有乌托邦性质。虽然《球状闪电》的主角就是当下社会形态中的人,不是“前人类”,也不是“后人类”,更不是“新物种”,但根据詹明信另一观点:“科幻小说是认识后现代的一条重要途径,是继历史小说之后表达乌托邦的重要文类。”[5]我们仍可以从文本的乌托邦式表达中考察小说的奇异性。就科幻文学的创作本质而言,作者凭借跨越式的想象将目光投向浩瀚的未来,他们文本中的事物或许会成真、或许仅仅存留在文本想象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对于“未来”的观照是与“乌托邦”意义密切相连的,正如王峰先生所言,科幻小说中现实与未来呈现一种隐喻性关系,存在“正面乌托邦(善的)”和“负面乌托邦(恶的)”。[6]

从这个角度考察《球状闪电》,可以发现文本中蕴含着对于“武器—科技”的深刻思考,作者想要构建的是一个人控制科技、合理利用科技的善的乌托邦。对于科技伦理的思考,作者没有说教,而是充分发挥了文学的形象性:球状闪电研发中的“宏聚变”导致国家1/3的国土返回农业时代,读者领悟到了高科技武器运用于战争的毁灭性。从更深层次而言,文中女主角林云的命运发展成为作者本身对于科技伦理的倾向:林云的母亲在越南战争中死于新兴的生物武器,这一事件彻底伤害了林云,加之其跟随父亲的军旅生涯,使得女孩成为一个冰冷的武器偏执狂,热衷于新式武器的研制,在关于“球状闪电”的研制中近乎疯狂,亲手造成“宏聚变”后,她最终走向了自我了结的道路。林云的自杀可以视为一种寓言式结局,这似乎成为她唯一的归宿,她需要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然而,这样一种对于科技伦理的诉求是否会呈现,这仍是一个未知数,毕竟冷战时期“核战争”的阴云才散去不久,这恰如詹明信所论;“这种乌托邦的气息还存活在当下和后当下的科幻小说里,见证历史的变更和那些晦暗不明的历史和未来意识。”[2]这是《球状闪电》“奇异性”的又一个体现。

注释:①这个结论可以通过中国知网的文献检索得到论证。以“刘慈欣”“三体”为主题,2016年1月1日至今共有137条检索结果,而以“刘慈欣”“球状闪电”为主题,2016年1月1日至今共有3条结果,其中反差可见一斑。此外,电影《流浪地球》的放映对小说《流浪地球》的文本阐释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参考文献:

[1] 曾军.《三体》的“Singularities”科幻全球化时代的中国逻辑[J].文艺理论研究,2016(1):84-93.

[2] 詹明信.奇异性美学[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3(1):9-17+28.

[3] 刘慈欣.球状闪电[M].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295-296,200.

[4] 达科·苏恩文.科幻小说变形记:科幻小说的诗学和文学类型史[M].丁素萍,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1:73.

[5] 詹明信.未来考古学[M].吴静,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376.

[6] 王峰.科幻敘事的乌托邦能量[J].南京社会科学,2016(4):113-126.

作者简介:李枭银(1998—),安徽淮南人,安徽农业大学中文系学生,研究方向: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及文艺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