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盖夫沙漠奇迹

陈霞

“喏，这就进入内盖夫沙漠了。”向导赛戈（Sergei）向我说道。望着窗外熟悉的颜色、质感和纹理，上一次来徒步以色列国家步道（Israel National Trail）走过部分内盖夫沙漠的种种场景一幕幕浮现：穿越小马哈提什（Makhetesh Hakatan），登上崖顶喝咖啡，夜宿大马哈提什（Makhetesh Ramon，又称拉蒙大峡谷），行走于恐龙曾经走过的路径……这次，我知道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和体验，但我不知道到底会有多不一样。

内盖夫 本就是奇迹

内盖夫沙漠占以色列国土面积55%以上，以岩漠、砾漠和黄土为主，平均年降水量为200毫米。最佳游玩季节是3～5月和11月到来年1月，比较凉爽且少雨的季节。为什么要少雨呢？因为沙漠中松软破碎的地表会被暴雨冲出大洪流来，据向导说，那洪流的颜色就跟热巧克力似的。尽管如此，水依旧是这片土地最为稀缺宝贵的资源。

出发前往内盖夫的那天早晨，特拉维夫下起了大雨，越往郊区行驶越有倾盆之势。难不成我是雨神附体、将为干旱的内盖夫带来久违的甘霖？这种喜不自胜的心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见大雨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瞬间消失，前方大道是晴空万里，路牌上显示着距离贝尔谢巴（Beer Sheva）的公里数。

贝尔谢巴是内盖夫地区的首府城市，也是由北向南进入沙漠地带的门户，我们沿着40号公路从它身边疾驰而过。果然，眼前的植被景观从绿油油的农地和草场逐渐成了低矮的灌木丛和沙地荆棘，一丛一簇地散布在露出岩层的地表上。4月初的内盖夫已经过了汛期，砂岩之间处处是冒着绿色枝叶的植物，点缀着娇艳花朵，它们大约在一个月前的降水中抓住机会焕发了生机，并把水分牢牢锁住——这点存货将供它们消耗10个月之久。

我们逐渐深入沙漠腹地，被亿万年风沙雨水侵蚀的岩层呈现出了奇特的形态，内盖夫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景致，也将打破包括我在内的无数人对沙漠的成见。

Ein Avdat的清泉

第一个令人称奇的是阿伏达特泉水公园（Ein Avdat National Park），它是一个水流冲蚀而成的深切峡谷，大约形成于四万五千年前，我们从北面的售票处停车场开始沿着河床往里走，清冽的泉水缓缓流出，水鸟在水里追逐嬉戏、潜水捕食，岸边绿树成荫，与两旁壁立千仞的干涸崖壁形成鲜明对比。再往深處走，就是一个深潭，深潭上方为瀑布，谈不上壮观，但在这种荒漠环境下可以说是一股令人惊艳的清流了。沿着一条狭窄的石阶往上走，溯源而上，是郁郁葱葱的胡杨林，据说那边还有拜占庭时期的僧人修行的洞穴。一个名字跟它很相似的阿伏达特国家公园（Avdat National Park）就在附近，是古代香料之路上的重要城市阿伏达特遗址的保存地。

拉蒙大峡谷的豪华营地

再往南走，就是宛如外星球的拉蒙大峡谷（Makhetesh Ramon）。Makhetesh这种地貌从地理学上讲叫作“冰斗侵蚀”，在内盖夫地区由海洋向沙漠转变过程中，因侵蚀作用而形成的巨大的凹坑，它和其他类似地形相比，在其内部一定存在有一座河床或河谷辅助排空其内部存水，所以，Makhetesh被认为是一种独特的地质现象。底部宽阔且相对平坦，周围是高出四五百米的崖壁，形成相对封闭的碗状。拉蒙大峡谷的形状从空中俯瞰则是一个不对称的心形。密兹比拉蒙（Mitzpe Ramon）是拉蒙大峡谷的游客中心，坐落于心形碗口的一侧，由此可欣赏拉蒙大峡谷的全景。当然，这里的旅游设施相当完善，提供在沙漠中骑车、骑马、骑骆驼、平衡车、吉普车、徒步、露营、绳降、观星、观动植物等一系列户外运动主题的服务项目。我们行走在拉蒙大峡谷之内，赛戈带我去看一处叫作“木匠小店Carpentrys Shop”的地方，原来是一堆天然形成的黑色棱柱形砂岩柱形成的小山丘，那些手掌就能握住的棱柱体看上去工工整整，真像出自工匠之手。不远处，有一个汇集了红、黄、绿、白、黑等几种颜色的沙土的地方，让外来的人们亲眼见证大自然的奇迹。

这个夜晚注定是终生难忘的。谁能想到在空旷的沙漠中间，搭建起一个白纱飘飘的豪华帐篷（glamping），帐篷内是贝都因风格的家居装饰，非常精致讨喜，还有电暖炉，帐篷后面设置了移动卫生间、淋雨房，够奢侈。帐篷前面是一个可以围着篝火躺着看星星的区域，三角叉上绑着彩灯，够浪漫。旁边的黄色餐车有四个大男孩已经在为我们准备晚餐，另外有四个摄影师在给我们拍视频和照片。晚餐后，又来了一位星空天文专家，带着他的高倍天文望远镜，用英文细致讲解夜空中的璀璨星河。到睡觉时，所有人都撤走，在山丘后面另外搭帐篷守候，只留下这个豪华营帐和漫天星光。夜晚，静极了！这个只为我们存在一晚的快闪绿洲“Pop up Oasis”已经让我们领略到了荒漠环境的另一种极致——原来沙漠旅行可以如此安全、便捷、纯净、奢华，几近完美的体验。这一夜，我们置身荒野，却宾至如归。

提姆娜的鬼斧神工

提姆娜公园（Timna Park）是又一个令人惊叹的地方，这个公园主要有 三个主题：一是采矿遗迹，我们亲眼看到6000年前的青铜器时代开采铜矿的矿井、烧制青铜容器的炉子和工具，甚至可以体验一把古人的人力鼓风机的操作方法。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出的奇形怪状的岩石，形状有大蘑菇、大鳄鱼、圣杯、狮身人面像、螺旋山、拱门、所罗门之柱等等，尤其是所罗门之柱，岩体庞大，仿佛真如三根独立平行的岩柱，也是风和水侵蚀的结果，以所罗门王之名而称之，事实上，2016年考古学家们的确在这里面发现许多大卫王和所罗门王时代的衣物碎片。旅行者想将这些景点串联起来，可以选择徒步，也可以选择骑自行车。三是这公园里的沙漠绿洲Timna Lake，以提姆娜湖为中心的自然绿洲在这个堪称地球上最炎热干旱的地区之一的地方，堪称一个奇迹，这里为游客提供了阴凉的休憩场所，也为野山羊、白顶鵖、岩蹄兔等野生动物提供水源。

沙漠绿洲基布兹

驶入内盖夫沙漠，很快就看到一片片面积不小的绿洲，有高大的椰枣林、郁郁葱葱的果园、高低错落的菜地、圈养的奶牛和羊，还有一排排民居。那分明是有人居住的村镇。原来，这是以色列的一种集体社区基布兹（Kibbutzim），是混合共产主义和锡安主义思想的乌托邦社区，一切财产和生产资料均为全体成员所共有，实行民主管理，成员之间完全平等，共同劳动，共同生活，衣食住行和教育、医疗都是免费的，其基本原则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过去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现在也从事工业和高科技产业。这是人造的奇迹。

以色列有大约300个基布兹（2013年统计有274个），内盖夫沙漠里就有不少，它们真正是人类通过利用海水淡化、北水南调、滴灌与废水回收技术、太阳能等科技在沙漠中创造出来的绿洲。以色列的国父、第一任总理大卫·本-古里安（David Ben-Gurion）就是基布兹的大力推崇者，他的晚年生活便是和夫人在基布兹斯德伯克（Sde Boker）度过，我们便由此开始了基布兹探秘之旅。

斯德伯克（Sde Boker）

关于本-古里安如何来到这个基布兹以及他在这里生活期间做过些什么，都能在如今的纪念馆里了解到，他的故居按照几十年前的模样保存着并且可以进去参观。1953年他辞去总理一职，搬进了这里住了两年，“看到Sde Boker时我就感觉一个大胆而重要的尝试正在被酝酿着……对占了这个国家1/2的地区来说最为亟须的一个尝试。”他和公社里最初的十几个人一起劳作生活，耕种、牧羊、造房子，从无到有，创造出自己所需要的一切。1955年他再次被选为总理，退休后在此度过余生11年，并且葬于沙漠。

这位能从荒漠中看到希望的领导者曾说过：“这片荒漠是以色列的未来。”他相信科学的力量，“以色列的科学与研究能力将在内盖夫得到测试（1955年）” “如果以色列能够淡化海水，那么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福利（1956年）” 。

内奥·茨马达（Neot Semadar）

我对以色列基布兹的兴趣，始于一本书《自由与爱之地： 入以色列记》，作者是个中国人，他在基布兹Neot Semadar做过30天志愿者，书中详细描写了他在这个基布兹里的日常。这种出世的原生态生活方式，在如今的快節奏社会状态下让人觉得稀奇。当我真的来到Neot Semadar时，没有亲眼目睹书中描绘的众人劳作的繁忙场景，反而十分清幽。那座标志性的粉红色的塔状建筑（艺术中心）很是醒目，各个房间多用于手工艺品、木质家具的创作和展示，中间的高塔其实是一个空气冷却系统。接待我的是一位灵修范儿的女士，当她向我介绍这里时，数次提到了“慢下节奏”“放空”“控制情绪”等词语。他们生产椰枣、手工艺品、有机农产品，还有甜度很高的红酒，既能自给自足，也能对外销售。

基土拉（Kibbutz Ketura）

如果说Neot Semadar代表的是一种慢下来灵修的生活方式，那基土拉（Kibbutz Ketura）则是一个快节奏的现代化基布兹，它的特色是高科技的研发、应用以及教学。Ketura是以色列阿拉瓦（ARAVA）沙漠研究中心所在地，有以色列最大的光伏发电厂、全球专利的虾青素海藻培养厂以及许多农业技术的实验地。三年前，成功复育出2000年前的椰枣种子，是全世界最古老的种子发芽生长纪录。我们参观时，一群美国大学生正在这里学习，他们旁边就是那棵长出来的椰枣树，据介绍，它是雄性的，如果世上存在一棵跟它一样老的雌性椰枣树，它们就可能结果，那我们就能吃到来自古代的椰枣了。

中午，我们在Ketura的大食堂和居民们一起用餐，丰富的自助，按需取食，吃完后自己的残羹垃圾餐具分类放到对应的地方，一切都有条不紊。工作人员Tal还告诉我们，外人想要进入Ketura，需要一年的考察期，到时所有居民进行投票，通过后再经过一年的试用期，才正式成为其中一员。不一定所有的基布兹都这样，但应该也有各自的规定。

埃拉法兹（Kibbutz Elifaz）

Kibbutz Elifaz非常靠近以色列最南端城市、红海边的潜水胜地埃拉特（Eilat），而且旁边就是著名的提姆娜公园（Timna Park）。赛戈回了埃拉特的家，安排我住在Udi大叔家的公寓式酒店里。我从地里随便摘了几种蔬菜，交给他的妻子Vida做了沙拉和辅菜，她很会做饭，鱼和牛肉味道非常好！和他们一家人吃着饭，聊他们的生活、孩子的成长和学习。他们这儿的孩子一起玩耍、一块儿上学，互相串门吃饭过夜，邻里们彼此熟知如同家人，这种感觉让我不禁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以色列人爱吃辣椒，我们就谈论起天南海北的辣椒故事，咯咯地笑个不停。饭后，Udi送我一瓶精酿啤酒，他们的二女儿护送我回房间，又度过了一个静谧温馨的夜晚。

基布兹，靠人力和科技创造出来的一个个人类安居之所： 解决了水的问题、人的问题、生产与分配的问题，形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大家庭。这何尝不是我们许多人的梦想呢？

死海的水与城

死海漂浮

死海是地球上最奇特的存在之一，它是地表海拔最低的地方，低于海平面428米，海水浓度34%，是正常海水的10倍，水里无法生存任何生物，却富含矿物质。所以，来到死海的正确做法是，在身上涂满死海泥，然后往死海里一躺，任由身体在咸得发苦的水上漂浮。20～30分钟就起来冲洗干净，你会感觉皮肤细滑如丝。接着前去有着“死海边的伊甸园”之称的恩戈地公园（Ein Gedi），那里的绿洲效应也是美妙无比;或者去不远处的古城马萨达，聆听这片沙漠中从古至今的久远回音。

古城马萨达

马萨达（Masada），内盖夫沙漠中的古代东罗马式的豪华宫殿，希律王最爱的度假胜地，引水渠、蓄水池、公共浴室、无敌海景私人浴池、犹太会堂、会客室、厨房、卧室、鸽子窝等应有尽有，不禁感叹建筑工事的精妙。作为军事要塞的马萨达建在死海西岸上游一座400多米落差的平顶山悬崖上，易守难攻，在罗马军队对犹太自由战士的起义进行镇压时，幸存的犹太士兵带家眷纷纷投奔此处，罗马军队则在这里围困他们三年，最后挖土生生堆出了一个斜坡上去。眼看要被俘虏，宁死不屈的犹太士兵集体自尽，罗马人第二天登上城堡后只见到一堆死尸。这一悲剧事件使得马萨达成为了一个犹太文化标志。站在悬崖边听着悲壮的故事，只觉荡气回肠！

与当地人做朋友

与当地人交流、做朋友是旅行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风景可能都是一样的风景，但，因为人我的旅行才变得独一无二。有许多人都值得我铭记在心，比如这次在Kibbutz Elifaz基布兹一起品尝美食、交流欢笑的Woody一家，在Timna Park工作的向导大叔收养了一个中国女儿，亲手做了一对耳饰送给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中国姐姐做礼物;第一次来以色列坐火车时，主动帮我指路的大学生妹子，上车后坐在对面的帮我们纠正下车车站的老爷子，还有在犹太新年来临前，抢在店铺关门前带我们去采购食物、离开时摘下院子里的大石榴送给我的苏珊大妈……他們都那么可爱。

这次内盖夫沙漠之旅，向导赛戈（Sergei）是与我互动最多的当地人。他做向导将近10年的从业经验，正在学习中文，说得还不错。为了学好普通话他每年都去中国的吉林生活几个月—不知是谁告诉他在吉林能学到标准的普通话。加上他是来自乌克兰的犹太人，现在总共会说五种语言。非常努力勤奋的向导，为了练习普通话，这一路我俩在英语、中文、希伯来语之间来回切换。是的，后面几天我开始跟他学习希伯来语。

赛戈的车里播放着一首旋律悠扬的希伯来语歌曲，我觉得好听，他便把有英文发音的歌词打印出来给我。到旅行结束那天，我已经学会了这首《Ani ve Ata》（意为“我和你”），由已故以色列歌手Arik Einstein演唱，用简单的曲调，诉说着“我们一起改变世界”的理想。

而我，教会了赛戈一曲特没营养但很欢乐的《海草舞》，成为两国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朵奇葩。

有当地向导的旅行和没有向导的旅行是不一样的。除了能吸收更多景点相关的信息外，还能从他们身上了解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了解一些别人不可能告诉你的事情，比如赛戈跟我说，以色列人的时间观念其实是比较差的，假如跟几个朋友约晚上8点在餐厅吃饭，你8点30到了，结果可能发现自己是到得最早的。又比如，我注意到那些传统犹太人在迎面走来时眼神是避开的，是不是高傲的民族就这样“目中无人”？赛戈说不是，而是在他们看来，我露出手臂和腿部的衣着不符合传统犹太教服装要求，是不尊重上帝的，所以不敢看。

其实，以色列人对中国人的友好是显而易见的，在我的三次以色列之旅中都深有感触，这也是即便处于“混乱的中东地区”在以色列旅行也感觉很安全的原因之一。以色列与中国建交26年，积极响应我们的“一带一路”倡议，旅游是其中一大块。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错综复杂的宗教信仰和独特人文地理风情的以色列，是越来越多背包客、年轻人的选择。2017年中国游客赴以色列旅游达到11.4万人次，比2016年增长41%。无需掩饰，我们对这个神秘的国度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