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情结

柯玲

我和煤炉没有仇，但只要一提煤字，我就会胸闷肺燥上火，当年刚成家时在青工楼过道里烧煤炉的痛苦情状如在目前。所幸很快就换烧液化气了。再次遇到烧炭竟然是在英国的房东家，她家冬天烧壁炉，房东每天都要生炉子。

企图劝住——“家里不是有暖气吗？你们还觉得冷？”我站得远远的问她。“不是冷，是喜欢壁炉！感觉很舒服、开心！”“舒服？你们不怕中毒吗？千万当心啊！”我同情地看着房东。“中毒？怎么可能！”她的笑脸被炉火映得红扑扑的。牛津冬季漫长，房东每天都哼着小曲定时生炉子，其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样子让我好生佩服。凭心讲，每天的围炉时光确实是房东母女的幸福之时，一家人超级放松也超级温馨！客厅有沙发但谁都不坐，两个闺女基本都是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写作业或者做游戏。妈妈常常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看书或跟孩子一道游戏玩耍。我纳闷的是，她们日日与煤炉为伴依然活蹦乱跳，无一声咳嗽。

有点动摇——难道英国人的生理结构和我们不一样？她们就不怕一氧化碳甚至一氧化硫？不可能，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怕一氧化碳的！那，就是英国的煤炭和我们的不一样？不过外形上都黑乎乎的看不出任何差异，而且房东烧的还不是好看的蜂窝煤球，而是那种不规则的黑炭块，就是以前被称为“老鼠屎炭”的那种实心炭。“老鼠屎”有人定期送到门口，房东总是喜滋滋地用一个小提篮拎到壁炉前。“烧炭炉是非常呛人的。”看到她取回煤炭那么开心，我一边友情提醒，一边不自觉地靠了过去。“这个煤炭可能和你们的不一样，我们英国人爱煤炭，总是要努力把它做得更好、更干净、更安全，不信你闻闻，肯定没问题的。”房东有点自豪地抓起一块“老鼠屎”送到自己的鼻子底下很深地嗅了一下，然后又伸到我面前。“哎哟！煤炭要烧了才有气味的！”我皱着眉屏住呼吸勉强笑道。“真的没问题，别担心！”房东和往常一样麻利地生好了壁炉，去准备晚餐等孩子们回家了。

壁炉，是英人家居生活的典型传统。英国现代民居都装有暖气，但壁炉之暖异于暖气之暖。暖气的暖是一种冷峻的暖——暖，但终究缺乏生命感；壁炉的暖则是一种生命的温情，这种温情既来自于煤炭这个浓缩的远古生命晶体，更因为炉火的明艳而显得充满活力。壁炉与煤炭营造的是一种家的氛围，一种生活的审美，而这种氛围正是世世代代英国人所钟爱的、不愿舍弃的。

如果说房子是有生命、有灵性的话，那么壁炉就是房子的心脏。随着人们对壁炉的热爱，想象力将更加丰富。领袖们认为壁炉象征着权力，军人把壁炉象征为力量，老板们认为壁炉象征着财富，朋友们将壁炉看作热情和友谊，恋人們将壁炉看作是爱情，年长的人将壁炉视为温暖和幸福。经济可以不停地转型，但文化却根深蒂固，煤炭与壁炉缔结的情缘或许是英国传统文化的最后领地。也许是为了保护这块文化领地，英国政府想方设法给老百姓提供越来越洁净的壁炉之煤。所以，我们也很乐观地相信，在英国，壁炉不会消失，煤炭也会永存！或许有朝一日煤炭换了新的面孔，煤炭的精神也会附着于其衍生的子孙身上，永存于壁炉的内心！

（摘自《上海采风》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