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理论分析当代女性整形的社会现象

2018-08-08 10:22王絮颖
读天下 2018年3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美女身体

摘要:近年来选美比赛浪潮高涨,“美女”一词有了一个公开化的群体性定义,引导社会大众的审美方向。当代女性为此不惜付出金钱的代价去改造身体,追求“美貌”。本文将主要以性别研究学者朱迪斯·巴特勒的主体理论和性别表演理论为基础,结合对比包括波伏娃、福柯等多位学者在内的相关理论,阐述“女性身体”议题中身体、性别与权力的关系,分析当代女性主义流派对于“女性与美貌”所持的观点和分歧。

关键词:美女;身体;女性主义

一、 被炮制的女性与“美女”形象的诞生

“瘦+腿长+白肤+无皱纹”,是当代电视媒介所推崇的女性形象。这样一种完美到不符合现实标准的女性形象,已成为当代女性争先恐后追求的目标,减肥俱乐部、整形医院、美容美发店,成了她们“改造”身体、实现“自我”的战场。

针对“男人怎么看女人体毛的去留”这个问题,国内知名媒体平台对男性群体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男人对女人刮体毛的关心程度是五五开,其中在特别关心女人是否应该刮体毛的男性群体中,有50%的人认为“女人有体毛是不妥的,女人就该光滑”,有30%的人认为“女人应该剃干净体毛,别留毛茬儿”,另有20%的男人则表示“有体毛的女人才性感”。该调查还对男人认为女人身体的哪个部位应该刮毛做了统计。

激进女性主义者凯特·米利特认为,这种理想化的“美女”标准来自男权社会中男性的眼光。她在《性政治》一书中写道:在父权制社会里,用于描述女性的那些象征,并非由女性自身所发展出来的。由于原始社会和文明社会都是父权制社会,因此形成女性文化的思想观念,也是由男性所规划的。所以,依据米利特的观点,在当代电视媒介中所出现的“完美女性”形象都是男权制度下的产物,是男性权力与欲望的表现,也是社会性别不平等的体现。

因此,在激进女性主义者看来,不论通过何种高科技方法去改造身体,女性在男权社会中都无法找到“真我”,因为她们根本就无法考证女人本来的模样。

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在概述女人的“三大人格特征”时说女人是“自恋”的,必定会更加珍视她们的魅力,作为对她们固有的“性劣势”之后的天性补偿。因此,在弗洛伊德看来,女人采取各种途径改变身体的现状去迎合男性的眼光,这种行为都是女性先天之弱势的表现。

当代女性仍然处在标签不断被固化的父权社会中,在这样一个“肉体社会”(Somatic Society)中,女性决定要怎样“改变”自己的身体,背后的标准制定者和行为主导者都是男性,或者说,女性“改变身体”的最大驱动力来源于男性。

二、 “身体、性别与权力”的概念界定和相互关系

女性是否是自己身体的能动主体,男性与女性的身体之间又存在什么样的权力支配关系呢?在探讨“女性与身体”这一话题时,无论是更强调身体的自然属性,还是赞同身体的社会建构论,都不能否认的是,对于女性来说,女性的自我定义取决于女性对自己身体的认识。

普遍来说,一个人的性别,是在医生把他/她从母亲的身体中接取出来并宣布“是个男孩/女孩”的时候被决定的。性别研究者Anne Fausto-Sterling认为人的身体太过复杂,以至于我们无法对性别及差异有一个清楚扼要的认识。另外,在女性主义批评者朱迪斯·巴特勒看来,人的性别是各种话语体系相互交错的结果,但因为这种交互的过程是永远在进行中的,因此人的性别也是“进行中的过程”,人作为一个主体也不可能是某种“固定的状态”。

因此,我们无法简单地用一句话来定义性别。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对身体与性别之间的关系进行讨论。

首先,身体具有物质性,它是知识和权力(不只是性别权力)争战的场域。

身体又是具体的、性别化的身体,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说:“性别就是境遇中的身体。”因此,身体的历史在理论上必然也包含性别的历史。另外,对于女人的身体与性别之间的关系,波伏娃还有这样一句名言:“一个人不是天生成为女人的,而是变成女人的。”对波伏娃来说,性别是建构的。她认为,女性的实体背后隐藏了一个能动主体,这个主体是可以选择何种性别的。

朱迪斯·巴特勒對“女性与身体”这一议题作出了重要理论贡献。理解“女性”到底指代什么意思,她认为需要专注于这个主体的形成过程,巴特勒在回答“一个人如何成为女人”时说:“女人作为一个主体,并不绝对存在……‘女人作为一个主体,永远在‘成为的过程中。”巴特勒始终反对女性在社会建构下的固化,反对女性作为一个主体在父权制社会中最终沦为拘束的、而非解放的制度性框架,并在阴性气质与阳性气质这对二元关系中固化为毫无生命力的标签。

巴特勒在《至关重要的身体》书中指出,性别乃至一切身份都是表演性的。与波伏娃的存在主义式观点不同的是,她否认在性别身份背后有一个自由选择的意志主体。在她看来,并不存在先于性别表演的“我”,因为那个“我”是不断重复的产物,也就是说,那个“我”仅仅是通过某种对自身的重复而获得的身份外表。因此,“我”总是要不断地被维持这种重复本身的实践所取代。

此外,福柯在《性史》中认为,性或身体并不是一个生物学事实,而是权力话语实践建构的产物。福柯哲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身体政治。他对“身体”持建构主义的立场,认为人们对身体的认识与概念是一时一地的。福柯说:“我们关注的是‘身体政治(Body Politics),把它看作是一组物质因素和技术,它们作为武器、中继器、传达路径和支持手段为权力和知识关系服务,而那种权力和知识关系则通过把人的身体变成认识对象来干预和征服人的身体。”福柯认为,权力无所不在,任何一种人际关系都是一种权力。他还从权力/话语对身体的规训力量角度来解读身体与消费文化的关系,因此福柯的身体政治理论在当代消费文化中也有重要地位。

三、 当代女性主义者眼中的“女性与美貌”

当代女性在追求“美貌”这个社会标签的同时,面对着众多冲突,包括商业化的社会背景、盈利至上的消费文化以及强有力的媒体导向。在这样一个文化、信息和社会关系多元化的时代,女性身体是否有特殊的社会意义,女性对身体发肤是否有自决的权力,当代女性主义者对此有着不同观点。

近代女性主义在关于“女性与美貌”的问题上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1)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以反对选美为主导,女性主义批判女性的异化与时尚美女情结;(2)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女性主义对美有了更深一步的探讨,不同的身体、肤色、个头和体重都被认可,美也被正面接受,这一阶段是容貌问题上的民主化改革时期;(3)当下处在第三阶段,当代女性主义者开展了关于美貌问题的论争,对女性塑身、整形等问题存在争论。

当代女性主义者对女性通过塑身、丰胸、整形等方式来“改造”身体的话题有着不同意见的抒发。其中有些人批评减肥、整形事业是在利用女性的不安全感来骗取她们的金钱;也有人认为女性塑形、整容等行为背后有各种不同的理由,并非全都可议。总体而言,当代女性主义者在女人追求美貌的问题上持两种不同的态度,一派是批判和压迫,在当代女性主义者中占主流位置,主要代表人物是娜奥米·沃尔夫和凯瑟琳·摩根。另一派是支持和赋权,主要代表人物是卡西·戴维斯和黛布拉·吉姆林。

打压派的娜奥米·沃尔夫认为女人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不满的主要原因是男性霸权的存在,因此女人产生改造身体、追求“完美”体貌的想法也是在男权社会主流思想的误导,和媒体的渲染与消费文化的盛行之下而产生的。她在畅销书《美貌神话》中写道:美貌神话,在父权主义的“男性凝视”(the Male Gaze)和全球资本主义的打造下成了操控女性的工具。所以整形、减肥、丰胸、美容等等行为均是女性屈从于男性凝视和美貌神话的表现。在打压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凯瑟琳·摩根看来,美貌神话是虚伪的,是男权压制女性的一种表现,女性追求美貌的行为是十分愚蠢的。为此,她更是提出了一个极端的建议:女性整形不应该是去整“美”,而是应该去整“丑”。

而赋权派的女性主义者卡西·戴维斯和黛布拉·吉姆林质疑了上述观点,对女性整形持支持态度。她们认为,主动选择改造身体的女性其实体现了女性的能动性,说明女性作为一个能动主体,能够有选择有目的地进行改造身体的活动,从而可以更真实地认识自己的身体。选择整形的女性并不是消极的受害者,相反,女性整形是一种积极的值得推崇的行为。卡西·戴维斯认为以往的观点只顾及到女性主义的“政治正确性”(Political Correctness)的立场,却忽略了倾听女性自己的声音。她认为,把选择整形的女性看作受害者无非是受到意识形态蒙蔽的“文化冤大头”(Cultural Dopes)的观点,忽略了女性作为能动主体的行动力。

另外,对于当代主流女性主义者一味地批判打压女性整形,来自台湾地区的女性主义学者宁应斌提出了抗议。他认为当代女性减肥的动力不是外在力量的强制(男权支配或媒体洗脑),而是来自主体自身(所处的现代条件)。女性减肥,实质上就是身体管理与自我控制,并做出表达自我的个人性感,造就不同的主体认同,而不是只如主流女性主义者所想象的男性霸权压迫所致。

综上来看,当代女性主义者产生分歧的关键点在于,女性减肥塑形的行为现象究竟是男权支配女性这个不平等性别关系下的产物,还是体现了女性作为能动主体的自我实现。打压派认为是“文化冤大头”,赋权派则认为这一种女权意识的进步。

四、 關于“女性与美貌”的小样本调查和研究结论

针对“女性与美貌”这一话题,笔者也对身边的女性朋友进行了一个样本为二十人的小调查。结果显示,被调查者均表示自己身体上存在需要“完善”的部位,其中各占一半的人分别表示原因是“为悦己者容”和“纯粹悦己”。从这样一个小样本调查中笔者发现,女性塑身整形的原因恰好论证了当代女性主义者的论争。从主流女性主义的立场来看,为“他”整形,是一种父权制下建构的性别压迫和不平等的权力体现,具有女性被男权宰制的文化意义,是应当反对和压制的。而其他女性主义者则认为女性整形并不是消极事件,恰恰相反地代表了女性能动主体的觉醒,女性可以自主决定怎样对待身体发肤,有着向父权制发起挑战的进步意义。

实际上,女性整形是在当代媒体与消费文化的引导和冲击下产生的复杂现象,并不能够仅仅用“自主/宰制”的二元对立的观点去看待女性整形所隐含的性别权力现象。目前,女性主义者关于这一议题的争论仍在进行,而不论各方阵营持什么立场,当代女性从争论中能更深刻地认识自己的身体,能触发关于性别的思考,就表明这一议题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这个时代的性别平等意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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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絮颖,北京市,社会性别议题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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