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与“如谜的解谜者”（二）

花卷

遭遇挫折

谢尔比乌斯给海军的大佬们演示了一下自己的新发明有多么厉害，明眼人一看便知，从安全性和技术上看，Enigma绝对是一个划时代的密码机，比德国军方在“一战”时用的那些玩意儿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然而，再牛的产品也怕遇到猪一样的客户，海军大佬们还是觉得，现在的那些密码已经够用了啊，反正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其实出了好几回，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或者没当回事儿）。打仗嘛，还是兵力、武器、战术最重要，你这密码机我看也还不便宜吧，有这些钱，我还不如多造几艘潜艇呢！

就这样，谢尔比乌斯在海军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他觉得海军那帮人实在不识货，没事，军队不行，还可以出门右拐找政府。于是，谢尔比乌斯又跑了趟外交部，结果俐门应该也猜到了，又碰了一鼻子灰。尽管“齐默尔曼密电”事件里被破译的就是外交部的密码，可是德国人还蒙在鼓里呀。吃了两回瘪，谢尔比乌斯觉得军队和政府都靠不住，不过商界有很多聪明人，我可以去问问他们对这玩意儿感不感兴趣。谢尔比乌斯准备把Enigma推向商用市场，而在商用市场里谁最需要对通信保密呢？那自然是银行啦，因为银行和银行之间，以及自己银行内部都要进行很多结算，如果这些通信被拦截或者篡改，那后果可太严重了，你看我们现在搞的京沪量子密码干线，也是先从銀行开始用的，毕竟钱的事儿都是大事儿。

谢尔比乌斯觉得银行真是个优质的潜在客户，于是他又开始上门推销去了。这回，银行大佬倒是觉得这玩意儿很新鲜，他们都是聪明人，也知道这个东西很有前途，不过它的保密级别确确实实超出了银行的实际需求，毕竟当时的银行结算还是有很多手续上的保证，比如纸质的原始凭证，不是光靠拍电报的，所以本来就不是非常容易被伪造，更何况，如果纸质凭证出了问题，也不是买一个密码机就能解决的呀。另外，银行大佬也觉得，Enigma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贵了，贵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按现在的物价水平来折算的话，差不多要20多万人民币一台！而且，这玩意儿买一台也不管用啊，你通信双方至少得一人一台吧，银行的话，起码得—个分行一台吧。银行就算不差钱，也不能随便乱花啊，真是有几只手都不够剁的。

如梦方醒

有志青年谢尔比乌斯折腾了好几年，机器也没卖出去几台，公司都快要被他给整垮了，他原本野心勃勃地想要靠他的密码机做笔大买卖，可没想到却混成这么一个落魄的样子，真是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其实，谢尔比乌斯心里也明白，他的Enigma最能发挥威力的地方还是在战场上，只不过，军方的那些大佬们还在做着他们的白日梦，需要有个人把他们给点醒。

你还别说，还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给德军的那些迷糊蛋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这个人并不是要帮谢尔比乌斯，因为他跟谢尔比乌斯可不在一条战线上，这一切都只是无心插柳。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一战”时英国的海军大臣，后来在“二战”期间当上英国首相的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说起来，他可是德国的敌人呐，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我们现在都喜欢发微博发朋友圈记录生活，那时候没有这些玩意儿，于是那些肚子里特别有料的人就喜欢写回忆录，而且不写还不痛快，丘吉尔就是这么个人。1923年起，他陆陆续续地开始撰写有关“一战”的回忆录，集结成册后以《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世界危机1911-1918）》为名出版，这本书从他的视角全面梳理了“一战”当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可以算是研究“一战”的—部重要的一手资料吧。我们在“德国外长的—封密电”中曾经提到过，丘吉尔当时掌管着英国海军，而破译齐默尔曼密电的“40号房间”，其实就是英国海军的情报处，所以40号房间的顶头上司正是丘吉尔！

说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吧，作为英国海军的大领导，老丘对于40号房间在“一战”期间都干了些啥，取得了哪些成绩，绝对是了如指掌的，这些可都是他写回忆录的猛料呀。尽管在打仗的时候，40号房间用尽了瞒天过海的戏码，没让德军发现他们其实已经破译了很多密码，但是老丘这一写回忆录不要紧，把这些事儿全给抖出来了。我们来看看老丘是怎么写的：

1914年9月初，德国轻巡洋舰马格德堡号在波罗的海沉没。几小时后，俄国人打捞出德国指挥官的尸体，发现他手里抱者一本残破的德国海军密码本……9月6日，俄国海军派特使来见我……俄军司令部已经根据密码本破译了部分德国海军密电……我们即刻派了一搜船，10月的一个下午，我和路易王子从我们忠实的盟友那里收到了这些来自海底的珍贵资料。我们立即组织力量研究德军的无线通信，以便能够破译存来截获的密电……这一工作十分复杂……但在11月初，我们的专家已经成功从德国海军密电中破译出部分可读的信息……这些碎片信息拼凑起来，为我们提俱了敌军在黑尔戈兰湾较准确的部署情况。尽管德军频繁更改密码……但这一情报源一直没有中断，显然，它的价值是十分巨大的。

好家伙，老丘这可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别忘了，老丘的这本书可不是什么秘密档案，而是公开出版的回忆录，而且还在《泰晤士报》上面连载来着，这可以算是昭告天下了，德国人当然也看得见啦。当他们看到上面这一段的时候，简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好啊，闹了半天，原来你们英国人早就从老毛子那边拿到了我们海军的密码本，而且还偷偷摸摸地一直在破译我们海军的密电，我们的人居然从头到尾一点儿都不知道！

重出江湖

像老丘这种也算是思路清楚的大人物，为啥写个回忆录会这么不小心呢？其实，不是他不小心，而是那时候整个英国，或者说整个欧洲都太不小心了。德国在“一战”当中吃了败仗，国内也发生了政变，皇帝被推翻，正是动荡的时候。而且，“一战”之后还开了个巴黎和会，大家坐在一起批斗制裁一下那些挑事儿还吃了败仗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德国。大家应该知道，我们中国也派代表参加了巴黎和会，目的是把之前被德国占领的山东半岛给要回来，可惜当时中国的实力还太弱，就算说破了嘴皮子，那帮列强也不鸟你，结果山东又被日本给抢走了。

当然了，列强不鸟咱们，但对德国的制裁还是实打实的，比如说割地赔款啦，没收武器啦，裁撤军队啦，反正呢，就是不许你再有能力挑事儿了。作为战败国，德国也只能乖乖地接受這些制裁，签了这个“丧权辱国”的凡尔赛和约。欧洲其他国家觉得，德国已经给整得这么惨了，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力气出来瞎蹦跹了吧，特别是英国，英国人觉得，这么艰苦的仗我都打赢了，你德国现在元气大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老丘就开始写他的回忆录了，不但得写，而且还得大张旗鼓地宣传，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大不列颠的光辉事迹。

无论如何，自以为密码天衣无缝的德国人这回是彻底被抽醒了，既然之前的密码已经不安全了，那就得立马全部废掉，然后弄一个更先进更安全的密码系统出来才行。这时，海军大佬们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个年轻的商人上门来推销过一种新发明的密码机，当时说得天花乱坠的，但是咱们也没听进去，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那玩意儿确实比咱们之前用的那些密码靠谱多了！

就这样，重出江湖的机会来了11925年，德国海军叫谢尔比乌斯过来开个会，商量一下采购密码机的事儿。谢尔比乌斯高兴坏了，心想这帮蠢货终于开窍了啊！从1918年到1925年，谢尔比乌斯的Enigma也已经改进了多个版本，但是这些版本都在市面上卖过了，海军觉得，直接用市面上的型号也太不靠谱了，咱们必须为海军专门做个定制版的。于是，谢尔比乌斯以当时的商用版Enigma C型机为基础，根据海军的要求进行了定制，起名叫“Funkschlu ssel C”，也就是“C型无线电密码”的意思，并于1926年交付给了德国海军。

那么，海军用的这个定制版，和普通的Enigma有什么不一样呢？其实，它和商用版的基本结构都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所有转轮的配线都是重新设计过的。而且，海军版Enigma一共有5个不同的转轮，但机器上还是只有3个转轮的插槽，使用的时候需要从5个里面选出3个，这样—来，可以实现的排列组合就又变多了。此外，海军版Enigma的反射器不是固定设计的，而是有4种不同的插法，每种插法对应的反射路径都不—样，这就又增加了可能出现的变化。

看着海军在那儿忙活得热火朝天，德国陆军这边也坐不住了。1928年，德国陆军也装备了另—种特别定制版的Enigma G型密码机，这个型号可以同时安装4个转轮，而且还增加了一个计数器，每按一下键，计数器就会往上跳—个数，这个大概是为了通信的时候核对字数用的吧。反正，德国海军和陆军这两年可是买了不少的密码机，谢尔比乌斯的工厂加班加点开工，而他本人呢，当然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夜暴富的“小目标”就这么实现啦！

看来Enigma在德军内部的反响很不错，经过前面几个型号的小规模试用之后，1930年，德军又部署了Enigma G型的一款改进型号——Enigma l。这个型号已经不再是试用机了，而是正式服役版的Enigma密码机。德军大量采购了这款密码机，装备到各个部队，而且从1930年一直用到1938年，可以说，这个型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Enigma”。

（这款正式版的Enigma》比商用型号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改进，这个改进到底是什么呢？德军实际上又是如何使用Enigma密码机来进行通信的呢？“二战”的大幕即将拉开，我们下期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