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的敌人

2018-08-13 09:48沈佳音杨建伟
领导文萃 2018年13期
关键词:文星李敖蒋介石

沈佳音 杨建伟

3月18日,作家李敖在台北荣民总医院逝世,终年83岁。这位风流人物就此结束了他鏖战四方的一生。

李敖嬉笑怒骂,口无遮拦,一生骂过三千余人,其中有政治人物,有娱乐明星,有文化学者:他对蒋介石父子口诛笔伐四十多年,两度入狱,写了100多本著作,被禁了96本;他与明星胡茵梦离婚后,恶语相向,在电视节目里把这个与他只有115天婚姻的前妻骂了70多集;他指责金庸伪善,讽刺三毛贩卖异国情调,鄙视龙应台删减历史;他酷爱打官司,被他告过的人,官职从“总统”到“五院院长”……

如他自己所说,这一生当中,骂过很多人,伤过很多人;仇敌无数,朋友不多。台湾媒体人、最懂他的陈文茜在他逝世后说:“大多数的人一生都活在政治正确之中,是永远的顺风者,但李敖永远活在他个人价值正确中,成为永远的逆风者。”

在人生的最后,李敖曾发公开信,邀请他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见一面,一起做一档《再见李敖》的节目,对此生的恩怨情仇做一个了断。

连谢幕,李敖都要恣意张扬,举世瞩目。然而,他最后的敌人不肯给他机会,来不及好好告别就把他带走了。

3月21日,臺北细雨纷纷,李敖回归山林。与他合作多次的主持人蔡康永悼念他:“他一个人身上,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他不在,那个江湖就不在了。”

最大的敌人

“先弄清你对蒋介石的态度,这是检验历史的第一标准。”这是李敖的标准,他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蒋介石。

1961年,26岁的李敖在《文星》杂志发表杂文《老年人与棒子》,以此出道。两年后,他接掌《文星》。《文星》成为继《自由中国》之后反对国民党专横独裁的阵地,成为当时台湾当局的眼中钉。1966年,李敖在《文星》第九十八期发表《我们对“国法党限”的严正表示》,隐指蒋介石未按“宪法”规定把党部自司法界和军队中撤出。这为《文星》惹来了杀身之祸,杂志被罚停刊,永不复起。

《文星》坠落之后,李敖依然多次发表批评国民党和蒋介石本人的言论。1970年起,他遭到软禁,并于1971年3月19日被捕入狱,罪状是“台独”,初判十年,李敖没有上诉,准备坐上十年牢。但军事检察官觉得判得太轻了,申请复判。李敖在法庭上用沉默抗议这罗织罪名的审判,只出具了一纸书面意见:

只要我在这岛上,不论我在牢里也好,在牢外也罢;不论我是“名不副实”的“大作家”也好,或是“名实相副”的“大坐牢家”也罢,我都不会有自由的感觉。

因为1975年蒋介石去世实行大减刑,李敖于1976年11月19日出狱。

出狱之后,他更是把火力对准了蒋介石父子和国民党。他写的书,写一本,被禁一本,屡禁屡写。书店卖不了,他就到临江街夜市的地摊上,跟那些黄色书刊放在一起卖,封面上也印了很多黄色的照片。“结果很多人买错了,现在就变成我的读者。”李敖回忆往事时调侃道。

他每月还编《千秋评论》打击国民党,从戒严打击到解严,历时十年。国民党从第一期就开始抢劫查禁,李敖就跟他们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国民党抢走销毁,他就继续印,再抢走,再销毁。

在那白色恐怖的威权时代,在这噤若寒蝉的孤岛之上,李敖如黑夜的孤星一般闪亮。这也让他获得了当时“台湾第一美人”胡茵梦的芳心。1980年5月6日,他与胡茵梦结婚了,三个月零二十二天后,他们离婚了。

“和胡茵梦的婚变,内幕也涉及政治性……她和我同居到结婚,压力始终不断,国民党逐步封杀她在演艺事业上的发展,使她非常沮丧。她最后抵抗不了这种压力,而屈服、而向官方表态,表演‘大义灭夫。”李敖把婚变归咎于国民党,但胡茵梦予以否认,她认为还是两个人不合适。

对于蒋氏父子,李敖是旧仇未了又添新恨。他选择了“自力报复”,报复的方法就是写专题研究蒋介石,并且“一波又一波地写出真相”。与他父亲一样,蒋经国也被李敖视为不懂治国之道的独裁者,即使蒋经国解除了台湾戒严,迎来了台湾经济的腾飞。

是否支持蒋介石或者国民党,也成了李敖评判他人的标准之一。钱穆对李敖颇为赏识,曾经指点并帮助过他,但李敖依然不断攻击他,原因之一就是当初钱穆曾歌颂蒋介石是“诚吾国历史人物中最具贞德之一人”。蒋经国去世,余光中写了一首《送别》,李敖称其为“马屁诗人”。

2004年,李敖与好友汪荣祖完成了《蒋介石评传》,象征了李敖人生一个篇章的结束:“我终于结束了蒋介石,同时也结束了我一生中最快意恩仇的一页——他死了,但我青春已去,我老了。”

孤岛上的“快乐战士”

2004年10月5日,李敖宣布将参选台北市南区“立法委员”,竞选宣传材料标题就是“选我就很爽”,竞选政见的第一条即是“听我骂阿扁比较过瘾”,竞选的目标则是“抢那些蓝皮绿骨的国民党候选人的选票”。

成功当选后,他在“立法院”一直有双主轴:一个是反对,一个是嘲弄。他是天生反对派,一有反对,就两眼发亮。他像孙悟空一样大闹“立法院”:在公听会中,他当场拉下裤子的拉链,裸露前列腺癌开刀伤口,要求宣称因病去外国开刀的“御医”黄芳彦立即返台交代案情;他后又头戴“V怪客”的防毒面具,取出预藏的催泪瓦斯大闹“立法院”,成功地阻挠了军购案的进程。

他不知疲倦地搅局:“我是精打细算深谋远虑的战士。我一身兼总司令、参谋长、狙击手和战士。我不开小差。因为四面都是敌人。我永远在远山含笑中含笑看远山,没有苦脸与愁眉。”

他形容自己是个“快乐战士”。“任何救世、愤世、警世、醒世的情怀,事实上,都被我的玩世罩上。”李敖在自传里写道,“因为这个岛,对我太小了。不是我在玩家家酒,是我陪小孩子们玩家家酒,陪玩中有以施教,又好笑又好气,又不愿孤愤自怜,故以玩世处之。”

自1949年5月12日登陆台湾后,李敖就不曾离开过,固守在这座孤岛上。“我在这小岛上,用股票术语,陷入一种盘,一种‘落单的盘。我‘干青云而直上,高得没有跟得上的良师畏友了,也没有什么同志、什么门徒,陷入严重的‘落单。”

直到2005年,在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的牵线搭桥下,李敖回到了阔别了56年的大陆,展开了一段为期12天的神州文化之旅。所到之处都掀起了一阵李敖旋风,民众追之如巨星,争睹风采。他在北大、清华、复旦三所高校分别作了名为“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尼姑思凡”的系列演讲。

向来毒舌的李敖却对大陆不吝赞美之词。他是有中国情结的,“不能因为五十年的分歧,割断了五千年的文化”。陈文茜说他比某些人的乡愁还乡愁:“站在他对岸的,不只是祖国、故乡、历史,还包括了他没有太多机会发挥的抱负。他局促小岛,当年是逃难,之后是落难,老来是灾难。在一个遗忘历史,蔑视贡献者的岛屿,他孤掌又难鸣。”

1935年4月25日,李敖出生在哈尔滨。那时中国东北已为日本人所控制,成立了“满洲国”,“照历史的说法,我一出生就是‘遗民”。

李昕曾撰文分析李敖有那一代人的情结。“在台湾,他不属于任何党派(虽然他是一个坚定的‘统派),不能被归之于任何阵营,他也不愿意代表任何人发声,他总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日月如梭,李敖渐渐老了,他的敌人也老的老,死的死,傻的傻,日渐凋零。站在破碎的战场上,80岁的李敖也有些伤感:“在黄昏中,你的主要敌人都已死去,但他们留下的走狗都只只貌似从良,仿佛跟你一起珍惜夕阳无限之好。人生玄黄乍变,竟离奇如此!”

在复旦演讲的最后,有人问及生死,李敖引用《新旧约全书》中一段话说:“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死,我告诉你,我随时会骑上灰色马,再见!”

(摘自《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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