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溢出效应
——逆全球化思潮下吸引外商投资政策再思考

2018-08-14 05:20朱鹏洲
财经问题研究 2018年7期
关键词:外资效应变量

韩 超,朱鹏洲,王 震

(1.东北财经大学产业组织与企业组织研究中心,辽宁 大连 116025;2.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上海 200433)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为了保持持续高质量发展,需要“更多地主动参与和推动经济全球化进程,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这为中国对外开放提出了根本的指引方向。随着中国国内劳动力成本上升,国际产业竞争尤其是制造业竞争等对中国吸引外商投资带来了不利影响。同时,全球化导致的地区发展不平衡问题加剧,引起以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代表的保守主义势力抬头,贸易保护主义盛行,也对中国的外商投资带来了显著影响。统计数据显示,自2005年在中国境内每年新设立的外资企业数量下降幅度明显,每年实际利用外资数量增加,但其增速表现出下降趋势;2016年中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为1 260.01亿美元,比2015年减少0.21%,而2017年1月至10月实际使用外资金额为1 011.23亿美元,比2016年同期减少2.68%。除统计数据外,近年来外资企业撤离中国现象更是甚嚣尘上,部分跨国公司出现从中国撤资的苗头。*松下等企业将制造环节迁回本土,优衣库和飞利浦照明等企业或寻求在其他地区建厂或干脆退出中国大陆。宏观数据和微观案例的双重证据表明,在逆全球化思潮和国内要素禀赋发生结构性变动的背景下,揭示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影响机制,是深入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报告、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长期以来,外商投资被认为是发展中国家技术和专门知识的主要来源。魏后凯[1]认为外商投资是资本存量、知识和技术的综合体,不仅可以产生知识溢出,还可以带来管理技能的溢出,这是外商投资区别于投资组合资本和援助等其他形式投资的主要特点。外商投资对东道国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资本效应,其中包括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二是溢出效应,江锦凡[2]将溢出效应分为产业结构效应、制度变迁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三部分。蒋殿春和张宇[3]认为技术溢出效应是外商投资影响东道国技术进步的最重要的一种方式。Blomström等[4]将溢出效应的路径概括为模仿学习和竞争两种。同时,外商投资还可能会对东道国企业产生挤出效应,外商投资带来的新技术可能会加速淘汰本国传统技术。王永齐[5]发现外商投资会对国内投资产生挤出效应,降低国内储蓄率和投资率,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但Javorcik[6]发现外商投资对东道国企业有正向溢出效应。Lu等[7]得出外商投资对东道国企业整体溢出效应不明显、较小甚至为负的结论。现有对外商投资溢出效应的研究未得出一致结论,这与东道国的制度特征、经济发展环境等具有紧密联系。

以上研究未能得出一致结论还与外商投资的内生性有关,外商投资并不能完全代表国家或地区采取的鼓励外商投资的政策。一方面,直接采用外商投资进行分析将因内生性问题而丧失稳健性。如果外商投资进入的行业发展缓慢,那么直接对比外商投资进入行业与非外商投资行业的绩效则会低估外商投资的积极影响,反之则会高估外商投资的积极影响。另一方面,会对外商投资政策的影响效果产生干扰。Lu等[7]认为跨国企业做出是否进入某个国家或地区某特定行业的决定具有显著内生性,如果外商投资进入东道国某行业是因为其具有成本优势和巨大市场等资源禀赋优势,则会高估东道国外商投资政策带来的积极影响。*理论层面由于某些因素以外商投资为基础进行分析也可能产生低估外商投资政策的影响。但由于跨国企业追求利润,其进入某国某产业中内生因素的最大可能是对其有利,因而本文认为其对外商投资政策的估计最大可能性是高估。仅有少数文献如Lu 等[7]注意到外商投资进入东道国过程中的内生性问题及其影响,但其仅通过一个短期的变动识别外商投资政策变动,无法得到全局系统的影响。

从吸引外商投资的政策体系看,相关政策有很多,包括产业准入和税收优惠等。作为兼具发展中和转轨中双重特征的国家,产业准入政策体现了中国政府从根本上是否允许外商投资进入某行业的态度,无疑在吸引外商投资政策中占据核心地位和具有基础性作用。为此,本文整理了1995—2017年中国发布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并以此为基础分析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影响。本文可能的创新点在于:一是直接对外资产业准入政策进行评价。二是以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作为外商投资的工具变量,较好地解决外商投资溢出效应中的内生性问题。

二、研究设计与特征事实

识别产业政策一直是相关研究的重点和核心,直接关系着产业政策研究结论的稳健性。现有大部分研究如孙早和肖利平[8]使用政策作用的直接结果度量产业政策,但其结论却由于潜在内生性问题不够稳健。Criscuolo 等[9]认为产业政策识别中的潜在内生性引致的研究结论甚至背离真实的产业政策影响结果。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依然面临以上问题,需要为外商投资寻找一个可靠的相对外生的政策冲击因素,那么国家层面的产业准入政策则为其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政策识别思路。为此,本文依托《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识别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并以此为基础进行进一步分析。通过对1995—2017年发布的8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进行梳理发现,中国逐步放宽外商投资准入条件,鼓励更多符合条件的外商投资进入到更多的行业中。产业准入政策在不同技术类型行业间的变动趋势与中国相应行业的发展历程紧密相连,流入中国的外商投资随着时间流逝也在发生结构性变化,从劳动密集型行业逐渐转向技术密集型行业、从制造业逐渐转向服务业、从低端制造业和低端服务业转向高端制造业和高端服务业。

为了观察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在各行业间的结构变动,借鉴Jeon 等[10]的做法将产业分成高技术行业、中高技术行业、中低技术行业和低技术行业四类,并根据产业准入政策指数观察其产业准入变动趋势。*低技术行业包括:13农副食品加工业,14食品制造业,15饮料制造业,16烟草制品业,17纺织业,18纺织服装、鞋、帽制造业,19皮革、毛皮、羽毛(绒)及其制品业,20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业,21家具制造业,22造纸及纸制品业,23印刷业和记录媒介的复制,43废弃资源和废旧材料回收加工业,45燃气生产和供应业,46水的生产和供应业。中低技术行业包括:24文教体育用品制造业,25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26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28化学纤维制造业,30塑料制品业,31非金属矿物制品业,32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34金属制品业,42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中高技术行业包括:33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35通用设备制造业,36专用设备制造业,37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39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44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高技术行业包括:27医药制造业,40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41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低技术行业产业准入政策指数在2004年之前保持在较高水平,但在2004年降幅明显,随后一直保持在较低水平;中高技术行业和中低技术行业产业准入政策指数及其变化趋势大致相同,总体上呈上升趋势,但起伏比较大;高技术行业产业准入政策指数总体上表现出下降趋势,而且相对中等技术水平的两类行业要低,对高技术行业已经趋于完全放开。产业准入政策吸引外商投资的作用开始淡化,尤其对那些相对开放的行业和地区而言,政策的影响在变弱。

本文系统整理了迄今为止共8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分别对其中的鼓励类、限制类和禁止类具体行业分类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的四位数行业进行匹配。对于同一个行业而言,其可能在某一年同时出现在鼓励类、限制类和禁止类中,因而需要对不同类别进行赋值以体现政府对某行业的准入放松程度。借鉴殷华方和鲁明泓[11]的处理方式,本文对鼓励类、允许类、限制类和禁止类行业分别设置权重为3、0、-1和-2,统计每个四位数行业在每次《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出现在各具体类别的频数并进行加权平均,并将该指数除以该四位数行业在8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出现的总频数。*笔者认为可以假设1997—2017年某行业在全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出现,是中国重视该行业产业准入,从未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出现,则是国家认为该行业不存在产业准入问题。基于这个假设,可以通过将当年加权平均值除以全部年度的频数得到当年该行业产业准入政策指数。对每一个出现在《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的行业计算一个指标,以此指标来衡量政府对外商投资进入该行业的鼓励程度。

基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本文着重分析其对微观工业企业的影响,数据来源于1998—2010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考虑到国家统计局在2002年对《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进行修改,本文参照Brandt等[12]的做法对行业代码进行调整。对部分受价格因素影响的变量进行价格平减调整到1998年的基期:企业总产值和增加值使用企业所在地区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平减,中间投入使用原材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指数平减;企业固定资本存量直接使用企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表示,并利用企业所在地区固定资产价格指数平减。为了衡量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的影响,本文采用OP法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简称TFP)。本文将登记注册类型为中国港澳台或海外的企业视为外资企业。

为了分析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直接影响,同时探究其引致的外商投资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本文分两个层次进行分析,首先构造模型(1)考察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直接影响:

SHAREijt=c+δind_polyit+βX+ε

(1)

其中,SHAREijt代表第t年地区j行业i的外商投资资本占比share_ffcap和外商投资企业占比share_fffn;ind_polyit代表第t年行业i的外资产业准入政策;X代表年度固定效应、地区固定效应、年度和地区联合固定效应和行业固定效应等控制变量;此外,本文还控制了企业年龄age、企业年龄二次方(取自然对数)lnage2和企业资本密集度clr等企业层面的变量,并在部分分析中引入行业集中度hhi_y(以企业增加值为基础计算的赫芬达尔指数);ε代表随机误差项。同时以外资产业准入政策ind_poly作为外商投资资本占比share_ffcap和外商投资企业占比share_fffn的工具变量,稳健估计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引致的外商投资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得到模型(2):

tfp_opijft=c+αSHAREijt+βX+ε

(2)

其中,SHAREijt代表以ind_poly作为工具变量得到的外商投资资本占比或外商投资企业占比;tfp_opijft代表企业TFP,是第t年地区j行业i企业f的TFP的自然对数。为了区别产业准入政策影响何种形式的外商投资,本文区分了两种外商投资占比,即外商投资资本占比和外商投资企业占比,前者体现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影响资本投资,后者则体现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影响外资企业设立。X代表一系列控制变量,与模型(1)一致。*限于篇幅,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未在正文列出,留存备索。

三、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直接影响

基于模型(1)得到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直接影响,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直接影响

注:***、**和*分别代表在1%、5%和10%的水平下显著,括号内为稳健标准误;回归结果均控制一系列控制变量,限于篇幅,没有报告控制变量的系数,下同。

模型(1)控制了年度和地区的联合固定效应,因而可以排除省级层面政策和经济特征等因素的干扰。表1中列(1)的结果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资本占比有显著正向影响,且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列(2)的结果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企业占比也有显著正向影响,且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列(1)和列(2)的结果表明,受到鼓励程度越高的行业,外商投资资本占比和外商投资企业占比均显著提高,表明吸引外商投资的产业准入政策具有显著效果。

由于中国广泛存在的地区差异,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在地区间又存在哪些差异?在模型(1)的基础上,本文引入地区差异,即加入东部地区虚拟变量east及其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交互项pol_east,估计东部地区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影响,结果如表1中列(3)和列(4)所示。变量east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相对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吸引了更多的外商投资资本和外商投资企业。但变量pol_east系数虽为正值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并未产生显著的地区差异,地区间外商投资比重的差异主要是来自地区自身的禀赋特征和发展阶段。中国经济发展呈现出明显的地区差异,东部地区是中国对外开放最早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基础设施建设较为完善,而且人口相对集中,市场比较大,在吸引外商投资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外资进入中国国内时,不同行业可能也会对外资进入产生显著差异,同时不同市场结构对各地而言也可能具有特定的利益关联。如果一个地区行业集中度高,那么可能是由于内资企业势力比较大,因而同政府的关系更为密切,也许会对外资进入形成壁垒。同时,某行业集中度高,也有可能意味着该行业存在较大改革动力,地方政府吸引外资的可能性反而会高,也有可能提升外资引进力度。为此,在模型(1)基础上,引入行业集中度差异,即加入行业集中度hhi_y及其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交互项pol_hhi,分析行业集中度在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中的作用,结果如表1中列(5)和列(6)所示。变量hhi_y系数均为正,且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行业集中度高的行业本身外商投资占比也高。变量pol_hhi系数均为负,且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在外商投资鼓励程度相同的行业内,行业集中度越高,外商投资占比越低。

外资进入中国除受到行业集中度的影响,还可能受到行业技术水平差异的影响。基于模型(1)得到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不同技术水平行业外商投资的影响,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不同技术水平行业外商投资的影响

表2中列(1)和列(2)变量ind_poly系数为正,且均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其他列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产业准入政策主要在低技术行业产生显著积极作用。外资进入动因包括产业准入等政策因素和市场自发因素。在市场因素方面,1998—2010年中国的比较优势是具有相对廉价的劳动力,因而吸引很多跨国公司来中国建设代工厂和制造基地,此时外资产业准入政策放松导致低技术行业外商投资增加基本符合比较优势理论,因而产生了显著的吸引外商投资效应。中国对外商投资进入中低技术行业的鼓励程度相对另外三类行业较低,也间接说明市场因素影响超过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因素。对于中高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并未显著提升外资进入效果,这可能与国外对高技术产业的技术贸易壁垒有关,有待未来研究的进一步揭示。

四、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在区域、行业和企业间有何差异?为了剔除行业自身特征和外商投资决策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作为外商投资资本占比和外商投资企业占比的工具变量,估计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基于模型(2)得到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2)中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作为工具变量进入回归,但第一阶段的估计结果与上一部分的结论基本保持一致,其差别在于:一是表3部分估计引入东部虚拟变量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交互项;二是样本由行业层面扩展到企业层面。

表3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

(一)整体来看对企业TFP产生显著负向溢出效应

表3中列(1)和列(2)是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变量share_ffcap系数为负,且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变量share_ffn系数为负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整体来看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产生显著负向溢出效应。Konings[13]发现,在一定环境下外商投资对企业带来负向溢出效应的文献并不少见。作为探索性研究,笔者认为产生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是外商投资产生的挤出效应大于溢出效应,外资企业凭借其技术优势占据本土企业的部分市场,导致本来就不占优势的本土企业的市场份额下降,进而导致企业平均成本增加。

(二)相对中西部地区,对东部地区企业TFP产生显著正向溢出效应

中国地区间存在巨大发展不平衡问题,而统一的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可能会影响政策的溢出效应。Borensztein 等[14]提出“发展门槛”概念,认为东道国应具备一定的劳动技术水平和基础设施水平才能跨过门槛,享受外商投资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的益处。在模型(2)基础上引入东部虚拟变量及其与外商投资占比的交互项以考虑地区差异,结果如表3中列(3)和列(4)所示。表3中列(3)显示,变量east系数为正,且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变量east_share_ffcap系数也为正,且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相比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外商投资确实在平均意义上促进企业TFP提升,即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发挥了有效引导作用。这表明中西部地区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引导作用及其对企业TFP的提升作用不如东部地区,与何洁[15]的结论基本一致。相对于东部地区,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比较落后,可能尚未跨越门槛,无法从整体层面获得优质的外商投资,同时通过外商投资提升企业TFP的能力相对较弱。

(三)溢出效应的行业异质性:行业集中度与技术差异

在分析溢出效应时,本文也考虑行业集中度的调节作用,即在模型(2)基础上加入行业集中度hhi_y及其与外商投资占比的交互项hhi_share_ffcap和hhi_share_ffn,结果如表3中列(5)和列(6)所示。面临不同的市场集中度,不仅外商投资占比有差异,而且其引致的溢出效应也将随着行业集中度不同产生显著差异。变量hhi_y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行业集中度高的行业,企业TFP越低。这是由于行业越集中,竞争程度越弱,资源错配程度越高,越可能对企业TFP产生显著抑制效应。变量hhi_share_ffcap和hhi_share_ffn系数均显著为正,且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表明在行业集中度高的行业,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引致的外商投资更有可能打破相对高的垄断市场结构,加剧企业间竞争程度,更充分的竞争会带来生产率的提高。此外,本文还探究了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溢出效应在不同技术水平行业的差异,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溢出效应在不同技术水平行业的差异

从表4可以看出,变量share_ffcap和share_ffn均对企业TFP具有正向作用,但只在中低技术水平行业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显著提升了技术水平较低行业的企业TFP。Jeon等[10]针对中国企业的研究发现,在相同技术水平的行业内,外商投资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也不尽相同:在被划分为中高技术水平行业的6个二位码行业中,外商投资对企业TFP的回归系数中有4个行业为负,两个行业为正。因此,即使处于相同技术水平,由于行业特点差异,外商投资的溢出效应也不尽相同,可能为正也可能为负。

(四)对在位企业TFP的正向溢出效应更为显著

近年来有关企业动态的研究,如周黎安等[16]发现新进入企业更能够将当时先进的技术知识和组织制度“物化”在企业的物质和组织资本中,而在位企业则更多通过干中学提升其生产率。根据毛其淋和盛斌[17]对在位企业、退出企业和新进入企业的定义,若企业i在第t-1期不存在,而在第t期存在,则该企业i为第t期新进入企业;若企业i在第t-1期存在,而在第t期以及之后时期均不存在,则该企业i为第t期退出企业;若企业i在第t-1期、第t期和第t+1期都存在,那么企业i在第t期就是在位企业。表5是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溢出效应对不同成长阶段企业的影响。

表5 外资产业准入政策的溢出效应对不同成长阶段企业的影响

从表5可以看出,代表三类企业的虚拟变量entry、exit和survivor中,仅变量entry系数显著且最大,表明新进入企业TFP较高,这与现有关于企业成长研究的结论一致。在变量entry、exit和survivor与share_ffcap和share_ffn的交互项中,只有变量survivor_share_ffcap系数通过显著性检验,且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位企业的TFP具有显著正向促进作用。换言之,企业的进入退出更多的是受行业整体影响的企业自选择行为,其受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影响较弱,而在位企业势必更容易受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影响,对其TFP的正向溢出效应也更显著。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逆全球化思潮下中国如何进一步利用外商投资,如何发挥外商投资对本土企业的溢出效应等问题,都是产业政策实施与完善过程中不能忽视的问题。本文整理了1995—2017年中国发布的《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将其对应到四位数行业,计算得到四位数行业的外资产业准入政策指数,探究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外商投资的影响,并揭示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研究结果显示,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具有吸引外商投资的作用,且这一作用并不存在显著的地区差异。但从行业异质性看来,受政策影响更为显著的是低技术行业,行业集中度对政策发挥吸引外商投资作用具有显著负向影响。在此基础上,将外资产业准入政策作为外商投资占比的工具变量,估计其对企业TFP的溢出效应。整体来看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企业TFP产生显著负向溢出效应,相对于中西部地区,对东部地区企业TFP产生显著正向溢出效应。从行业异质性来看,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高市场集中度、中低技术行业企业TFP产生显著正向溢出效应。从不同成长阶段企业来看,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在位企业TFP产生显著正向溢出效应,但对退出企业和进入企业TFP未产生显著溢出效应。

本文的研究结论表明,外资产业准入政策对于吸引外商投资具有积极作用,但其对企业绩效以及当地产业和经济发展的影响却存在显著差异,这一结论反映的问题值得进一步思考。尤其是产业政策影响下外商投资对中西部地区企业TFP的正向溢出效应显著小于东部地区,这意味着单单通过《中西部地区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等鼓励外商投资的政策无法彻底解决这一问题,需要继续加大对中西部地区的技术支持、基础设施建设和人才引进培养等,加大中西部地区对技术扩散的吸收能力。溢出效应在行业间的显著差异表明,尽管整体存在显著吸引外商投资的效果,但外资进入产业的结构分布仍然处于技术水平偏低的层次。溢出效应的积极作用仅存在于中低技术行业,表明溢出效应的发挥不仅取决于政策引致的外商投资占比,还与技术距离等因素相关。中国已经度过了资本短缺时代,现在需要的是高质量发展,更多的是需要外资以及由此而来的技术可以使国内产业受益。因此,提升外商投资同时,处理好具有内在竞争优势的行业与外商投资政策的关系,发挥市场与政府的双重作用,既能有效引进外商投资,又能诱使外商投资充分发挥积极溢出效应,是未来中国走高质量发展道路的重要问题,也是外商投资政策设计和完善过程中的关键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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