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芭蕉扇

2018-08-23 05:00冰恋金松
视野 2018年16期
关键词:芭蕉扇娘亲兄妹

冰恋金松

芭蕉扇总是能勾起无限的童年记忆。现在有了电扇和空调,芭蕉扇早已成为历史陈迹,在孩子们的眼里已不知芭蕉扇为何物了。

芭蕉扇,许多地方叫蒲扇,也有叫葵扇的。这种扇子轻便风大,价格低廉,曾是国人纳凉不可缺少的物品。说起芭蕉扇,让我不免想到济公那一把又破又旧的芭蕉扇,想到孙悟空从铁扇公主那里借来的那一把芭蕉扇。传说只能是传说,现实中这一把芭蕉扇,总是让我为之动容,深深地藏在心底里。

回到老家,总是要去看看这一间半的老屋。房屋还在,房屋的主人已经离去。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让我最难以接受的是冲入内心深处的那一股冷清的伤感。怀念曾经居住在这里的父母,也怀念一家人曾经的幸福。老屋是家,老屋里藏着我一生不舍的情。

木质楼梯有些霉烂,扶着墙小心上楼,房间里的摆设依然老样。一张旧式棕床,父母曾经相依在这里;一张书桌,父亲曾在这里看书写字,记录自己的岁月;一张老式两屉桌,用来摆放衣箱所用。

每一次上楼,我总是要环顾一下这里的一切,带给我的总是那么一种酸楚。我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物品,但我常常会去拉一下书桌的抽屉,或是摆弄一下什么。这一日,我眼睛转到了那只两屉桌上的樟木箱。樟木箱是许多家庭的宝贝,旧破的箱子,也是舍不得丢弃。樟木箱有两只,放在下面的那一只稍大一些,放在上面的那一只稍小一些。在我们老家,人过世后,生前所用物品都会随主人而去。每当看到这些父母曾经用过的家具,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离愁在心头。两屉桌上放着两只木箱,显得有些高。记忆中的木箱,应该是空的。我踮起脚尖,看看空的箱子,也是一种念想。当我打开上面一只曾经打开过很多次的木箱,竟然看到箱子底下安放着一把芭蕉扇。

芭蕉扇是破旧的。芭蕉扇出现,母亲的身影清晰地来到了眼前。扇子依旧在,却不见扇子的主人,我的娘亲。

我小心地拿起芭蕉扇,不由自主地流出两行眼泪,那是多么的伤痛。

早些年,母亲说起这芭蕉扇用一角五分钱,在货郎那里买的。过去,市场并不繁荣,只有货郎会挑着担子,走村串户,来到这样的高山,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机。时势的变化,钱的变化最为明显。现在的一角钱,掉在地上,恐怕很少有人会捡。小时候常常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现在的分币已经没有人使用了。

一角五分钱买的芭蕉扇,竟然深藏在箱子里,可见母亲对这把扇子的爱恋。

扇子,对于我们兄妹三人来说,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在过去的山区,夏日也是很凉爽的,有些年老体弱的,长年盖着厚实的棉被。年轻一点的,晚间睡觉也是需要盖着点什么,避免着凉。现在回到乡下,许多农户都装上了空调,真让人有些惊奇。在先前的日子,家里有一把新的芭蕉扇,似同现在装一台空调那样神气。

芭蕉扇沉睡于箱底,应该已有一些年头。当时母亲离世,这扇子怎么没被母亲带走,属于遗忘,还是特意留着,不得而知。扇子是破的,只是扇子的轮廓是清净的。扇子边延用碎皮条缝了一圈。在过去,许多人买来的新扇子都会这样用布条缝上一圈,不容易破损,还可以避免使用时,扇子竹条擦到脸上。

记忆中,这把扇子,母亲用得很少。原先床边的板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竹筒钉在上面,用來插扇子的。扇子插在上面,用起来方便,更重要的是不容易弄破。眼前的芭蕉扇是用竹叶做的,很轻巧,很脆,稍不注意,就会弄破。作为扇子的主人,母亲生前一直把扇子插在床边的竹筒里。

在我们兄妹仨还幼小时,母亲就用起了这把芭蕉扇。白天用来给我们赶苍蝇,夜间用来给我们赶蚊子,热的时候,母亲用它给我们带来阵阵凉风。母亲在,扇子在,我们就安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先前的农村,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许多时候,母亲会抱着最幼小的妹妹,哄着睡觉,自己则在那里打盹了事。每当此时,母亲会打着扇子,让孩子在幸福的怀抱里,凉爽地睡着。有时候,母亲会在地上铺一条凉席,给我们打扇子,让我们仨美美地睡着。因为劳累,母亲常常是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甚至是扇子掉下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总是不懂事,不知道母亲手中的扇子怎么会掉下,有时还会很不耐烦地说母亲。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的揪心。

晚饭后,母亲会提前去擦干净凉席。母亲总是说,擦一下,睡上去会凉快一些。擦完席子,母亲会用插在床边的那把芭蕉扇,赶走蚊帐里的蚊子,而后放下帐子。那时候,我们兄妹三人,躺在一张床上安睡。无论母亲多么忙碌,无论母亲多么辛苦,从来不会忘记做这些。

许多时候,总是指望着母亲一起睡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母亲会有做不完的家务活。收拾家当,整理物品,清扫垃圾。做得最多的,就是在那煤油灯下,纳鞋底,缝补衣服。尽管如此,母亲也是经常坐在床边,给我们打扇子,直到我们入睡才会离去。事实上,我们也不会知道,母亲打了多久的扇子。有些时候,我们会吵着对母亲说,太热睡不着,或是说里面有蚊子睡不着,这样,母亲就会来到床前。母亲在床前,哪怕是一会儿,对于我们兄妹仨来说,那是多么的安慰。“世上只有妈妈好”,母亲在,扇子在,我们就可以安然入睡。

到了冬季,母亲收起扇子,置于箱底,让扇子也冬眠起来。所有的这些,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一角五分钱的一把芭蕉扇,母亲似同珍宝地藏着。也许,在母亲看来,来年的夏日,还是可以用这把扇子,赶走我们身边的苍蝇蚊子,赶走炎热,让我们安然享受幸福。

扇子在,娘亲却不在了。我拿着这芭蕉扇,傻傻地,站了许久,站了许久,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心里除了对娘亲的思念,再没有别的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死离别。今日相见,明天是否还在?少小离家,父母养育自己成人。长大了,离开了。可以享福了,可人不在了。那是多么的残酷,只是每一个人都需要面对。

老屋舍不去,并不只是老屋,舍不去的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舍不去的是父母对子女的付出。成家立业,生活富裕,想起曾经养育自己长大的父母,报答已经成空。来不及给娘亲打扇子,来不及让娘亲体会空调的温度,所有的一切,都成为遗憾。

一把芭蕉扇,一角五分钱,那是母亲的爱,母亲的辛劳。人生不会有假如,一切不会回头。记得母亲病重期间,只能是周末回去看望。那一日,我一早起来,问候到母亲的床前。母亲坐在床边沿,知道我要走了。母亲强打着精神,对我说:“放心去上班吧,上下班踏自行车小心点。”我只是点点头,默默地离开了母亲。

自古忠孝两难全,在我看来,对国家的忠即是对父母的孝。母亲不识字,只会说:“不用担心我,你们有出息,就是对我和你爹最好的孝顺。”我想,母亲心中的出息,即是对国家的忠。

“母亲,人间第一亲;母爱,人间第一情。”一把芭蕉扇,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深藏着母亲对子女的爱,连着娘亲和儿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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