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银行Revolut要打破金融国界

姚芳沁

8月下旬的一个周三晚上，瑞士苏黎世的湖边灯光闪烁，年轻的咨询公司分析师Bryn Gisel正在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举办的区块链技术会议上，他发现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通过“搜索附近”的功能，现场的150多人中，接近一半的人已经安装了一个名为“Revolut”的数字银行应用。

“这个增长很惊人。一个月前，我下载Revolut的时候，我手机300名联系人中只有两位安装了Revolut，一周后这个数字是10人，两周后显示有30人了。”Gisel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传统银行总是贪婪的，现在它们遇到了强劲的竞争者。”

欧洲银行业的个人资金服务有着一成不变的保守风格，即便瑞银集团（UBS）在两三年前尝试大力推行移动支付Twint，但到现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还是习惯用现金和信用卡支付。Gisel成为Revolut的“信徒”很简單，传统银行信用卡提供的外汇提取服务虽然账面上只收取2%的服务费，但隐形的外汇兑换率会让用户的额外损失多出8%，此外在全球任何城市提取现金都需要一笔10瑞士法郎（约合70元人民币）的手续费，而这些个人服务费在Revolut都是免除的。

活跃的英国金融技术行业终于迎来了第一家达到独角兽估值的公司。没有手续费，没有等待时间，Revolut帮助人们在全球用不同币种自由消费和转移资金。尽管成立只有33个月，Revolut在最新一轮2.5亿美元的C轮融资后，估值达到了17亿美元。

为什么Revolut模式能得到资本市场的追捧？以及这家数字银行带来了什么改变？Revolut首先是一个智能手机App，用户可以在上面开通一个虚拟银行账户，根据需要，还可以选择订购一张可以充值的万事达实体借记卡，用户只需要向账户内存入10英镑（约合88元人民币）便可激活账号，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会与App同步关联。相比欧洲传统银行的流水要在消费过后几小时甚至几天才能反映出来，Revolut实时更新，用户随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在何时何地花了多少钱。

这还不是Revolut最大的卖点。Revolut最吸引人的是它能提供最优惠的外汇兑换汇率。拥有Revolut账户可以在全球不同国家任意使用超过90种不同的外币。如果你有一张Revolut的实体预付卡，还可以在海外免费提取不超过价值500英镑（约合4400元人民币）的当地现金，Revolut只会在月末时根据具体提款金额征收2%的手续费。

通过传统银行在海外使用外汇消费不得不支付诸多隐性费用。Revolut为用户提供的是一种被称为“银行间利率”的汇率标准，也就是银行之间互相借贷时所使用的利率。通常情况下，传统银行以及外汇交易所向用户开出的汇率要在“银行间利率”的基础之上再加2.75%到3%，这笔现金提款费是很多银行盈利的主要手段。

Revolut解决的这些问题，事实上正是创始人Nikolay Storonsky此前在投资银行工作时遇到的麻烦。当时经常出差的Storonsky发现，自己得为外汇手续费花不少钱。于是他找来同事Vladyslav Yatsenko合伙，试图为个人资金在全球的管理提供一种更为公平和便捷的服务。

“我们所做的是让个人资金能在全球以不同的币种自由流动，用户不再需要担心他们在出行前得提前购买外币，对Revolut的用户来说，钱是无国界的。”Storonsky对《第一财经周刊》 说。

除了面向有海外出行需要的用户外，Revolut还支持快速而优惠的境外转账服务。通过传统银行境外转账要支付0.5%到5%的手续费，并且通常需要花3到5个工作日才能到账。

Revolut把这些麻烦都省了，他们并不希望赚取和银行一样的高额服务费，而是降低这些费用吸引更多的大众用户，当到达一定规模，Revolut可以衍生出更多的收费细分服务，比如收取月费的高级卡。“我们不应该以牺牲消费者的利益为代价来构建金融国界，世界正变得越来越联通，金融企业也需要适应这样的环境。”Storonsky说。

现在通过Revolut生成的链接，用户还可以通过手机短信、电子邮件或是WhatsApp即时通信软件向他人转账。为了保证安全性，Revolut除了给App加上了随时冻结账户的功能，针对通过WhatsApp这种社交媒体渠道，它还开发了取消转账功能。用户如果发现自己将转账链接发给了错误的对象，他可以在App上立即取消转账，同时转账链接在24小时内会自动失效。此外，Revolut还有一种一次性的虚拟卡产品，卡片的具体信息在每次交易之后便会自动更换。

金融技术（Fintech）可以说是目前英国创业领域的明星，使用移动支付和财务管理的创业公司层出不穷，为用户提供更便捷和优惠的服务，挑战着传统银行的垄断地位。

在英国，已经有不少新型移动银行出现。只存在于App上的Monzo已经和一个真正的活期账户没什么区别，用户可以快速存钱、跟踪消费、实时查看流水等；Atom Bank主要是做房屋按揭管理；Chip则可以通过计算用户的消费水平，预测出用户节约消费的能力，从而自动从用户的账户中扣除一定的金额帮他们存起来。他们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自信，以至于如果用户出现账户透支的情况，他们会倒赔10英镑。

“传统银行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越来越多以技术为核心的外汇交易服务创业公司给整个行业带来具有破坏力的创新，并且受到消费者的欢迎。”金融调研机构Defaqto的首席分析师Brian Brown对《第一财经周刊》 说。

虽然市场上也有不少创业公司提供和Revolut类似的服务，但还没有哪一家做到它的规模。“Revolut最大的创新之处在于它实现了App和实体卡的无缝对接，在这方面Revolut还没有遇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Brown说。在Revolut的App上，用户可以看到实时汇率，以及账户内的余额，实时加载资金，把它们兑换成不同的货币消费，不同货币的虚拟流动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2016年Revolut在第一轮融资时就获得了包括Balderton Capital、Index Ventures、Seedcamp、Point Nine和Venrex等风投机构在内，总共价值330万英镑（约合2905万元人民币）的投资，借助这笔资金，Revolut在伦敦和莫斯科两地开设了办公室，并招募了35名员工。

今年2月，Revolut成为英国第一家实现盈利的新兴数字银行，这主要得益于去年年底推出的以比特币为代表的金融投资产品为Revolut带来了大量用户和营收。Revolut是第一个允许用户利用App进行加密货币投资的数字银行，在这个产品推出之后，Revolut的用户数量有了70%的显著增长。此外，付费商务账户和高端账户也是这家创业公司主要的收入来源。

尽管Revolut在成立之初看起来只是一个个人资金管理App，现在它正积极地介入更多元的银行服务，以达到吸引更多用户的目的。

今年5月，为了吸引更多对技术着迷的年轻人，Revolut宣布即将推出的白金卡会向投资加密货币产品的用户提供1%的现金返还。和Revolut之前已经推出的精品卡一样，白金卡还会提供个人管家、旅行保险和消费贷款等服务，并收取6.99英镑（约合62元人民币）的月费。

一个月之后，Revolut宣布将推出一款能免费交易英国和美国股票的新产品。“直接地说，我们要颠覆投资，就像我们颠覆传统银行业务那样，股票经纪人完成每一笔交易会向用户收取5英镑（约合44元人民币）的费用，而股票交易的界面对用户也极不友好。这个痛点非常明确，可改进提升的空间非常大。”Storonsky在接受CNBC采访时说。

Storonsky表示他还打算推出一种二级卡，家长可以把这种卡给他们的孩子，并监视管理他们的消费，比如说不可在ATM上提款，不能购买酒精饮料等。

目前，Revolut的用户规模已经突破了200万，在半年时间内上涨了一倍，其中40万为周活跃用户，90万为月活跃用户。他们之中有半数来自英国，其余则来自欧洲其他国家。Revolut也是唯一一家实现了覆盖整个欧洲的英国数字银行，在法国、德国、瑞士和北欧地区都有快速增长。Revolut目前每月的交易额为15亿美元，这个数字在过去一年间增长了700%；至今其总交易金额为185亿美元，总共为用户省去了高达7.4亿美元的费用。

Revolut正准备在立陶宛拿一张正式的銀行执照，这样通过欧盟国家银行间的免护照规定，可为Revolut在欧洲推进扫清障碍。

今年4月，Revolut在最新的C轮融资中又获得2.5亿美元投资，主投方为俄罗斯知名投资人Yuri Milner所有的DST Global，他曾是Facebook、Twitter、Spotify和Airbnb等多家公司的早期投资人。此轮投资过后，Revolut的估值达到17亿美元，相比2017年增长了4倍。

有了新的资金支持，Revolut还将继续扩张，它计划在8月到9月间在美国推出预付卡服务。目前Revolut在全球的总员工人数达到400人，Storonsky预计到今年年底员工人数还将翻倍，加拿大、新加坡、中国香港、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巴西、南非和阿联酋都在他的扩张计划 内。

对于这些把总部设在英国的金融创业公司来说，接下来它们还要面对一个更大的挑战。明年3月英国正式脱离欧盟之后，英国银行将不再享有欧盟国家的“护照通行权”，也就是说，脱欧之后的英国银行，如果要继续在欧盟国家运营，需要单独向每个欧盟成员国递交银行执照申请。不过成立较晚的Revolut提前预见到了这种情况，选择申请了一张欧盟通行的银行执照。

选择留在英国，它还可以享受另一项新政策。2016年，英国竞争和市场管理局（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CMA）公布多项银行业改革措施，其中一项被称为“开放银行”（open banking）。根据这项规定，到2018年前，银行将被要求与第三方App供应商共享消费者信息，这将极大鼓励金融产品的创新和竞争。随着越来越多的公司不需要取得银行牌照就可以进入支付领域，更多的企业和个人也会倾向于信赖这些公司，认为它们更有能力管理自己的银行数据。这些公司已经证明了它们的创新能力能为金融市场带来一些全新的产品和服 务。

但要普通消费者完全转投这些新兴数字银行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我会每隔几天向里面充30英镑左右，但我还不会把它当作我的常用账户。它目前看起来还更像是一个很酷的App。”一位Revolut用户透露。

此外，传统银行在新的竞争下也开始调整自己。根据金融服务市场调研机构RFI的调查，愿意将银行业务转移到数字银行上的英国消费者从去年的78%下降到目前的54%。传统银行开始意识到，如果无法击败这些新兴银行，那么就加入它们，因而它们的传统业务的质量以及在数字化上的创新也有了提升。

Storonsky对这些新的竞争并不担心，因为他认为真正能对Revolut构成挑战的会是苹果、亚马逊、Facebook和Google这些技术巨头。“它们有海量的用户数据、资金和员工，它们若想进入银行业务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