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户外教学对学生历史思维培养的作用

2018-09-10 12:26刘显钊
中学历史教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形象性太平军太平天国

刘显钊

在历史教学中,户外教学这一形式向来得到教育工作者的重视,因为它能有效培养学生的形象性思维,所以这就成了一些有条件的学校在开展历史教育时,乐于采用的一种方式。最近这些年来,历史人类学这一交叉学科兴起[1],由此带动的趋势是,教育者更为重视将学生带回田野中进行教学。在历史现场中,学生能获得更为直观、也更为震撼的感受,从而深化自身的认识。

尽管如此,户外教学相对于传统的课堂教学而言,其不可控的因子却不可谓不大。因此,教育者在操作过程中,若稍有不当,就极易将原本的教学活动变成类似春游那般的娱乐活动。走马观花,于学生的学习无甚大用处,且背离了原先的宗旨。另外,户外教学并非只能单纯地培养学生的形象性思维,其亦能培养学生的辩证性思维。然而,这点却容易为教师所忽视。

本文旨在论述户外教学对学生历史思维培养的作用及其具体操作方式,为能有效说明问题,本人将以广西蒙山县太平军活动的相关遗址为例来进行论述。

一、形象性思维的培养

户外教学对学生历史思维的第一种、也是最重要的一种培养,即形象性思维的培养。虽然太平天国运动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但学生们在学习相关的史实时,仍会觉得比较遥远。从客观原因来说,运动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世纪之久,且太平天国长期经营的区域在江南一带,广西地区留下的遗址不算太多,学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接触和了解也会有限。从主观原因来说,历史教科书在编写时,往往出于篇幅的考虑,在描述一些事件时一笔带过,乃至语焉不详。这当中,在国史进程中不太重要的内容,经常为编写者所忽略,而这些通常都是与地方密切相关的史实。因此,学生在阅读这样的文本时,所了解的就是国家视野下的宏观历史,较难引起自身的共鸣。这种缺失也是户外教学活动要努力填补的。

在教师带队逐次参观永安王城、太平军防御工事、太平军指挥所、太平天国圣库等历史遗址后,学生就能较好地感受身边的历史,会觉得历史很接地气。“地方性知识”[2]是近些年来历史学界所推崇的一个概念,应用到历史教学中,教师则应引导学生关注地方,选取自下而上的视角来对已了解的史实进行重新观察,从而深化自己的认识。

若学生将来打算从事历史科研工作,这种教学就能为其以后寻找自己的研究点做好铺垫。而如果学生未来选择回到地方,且并不从事与历史有关的工作,这种教学则是塑造其成为一个真正的“本地人”的必要环节。连横先生年幼时,其父连永昌便对他说:“汝为台湾人,不可不知台湾历史” [3],其意义也在于此。

也正因为如此,教师在带领学生依次参观这些历史遗址前,要对学生提出参观时的一些具体要求。例如,在参观时,要注意对真正的实物,而不是地方的一些宣传品进行观察。地方的宣传常出于家乡情怀,对一些事件或人物加以美化,又对另外一些事件或人物加以丑化。这當中,一些宣传品甚至完全是伪造的,纯粹是现代人的一种历史想象。

太平天国诸王的画像及塑像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众所周知,太平天国是由一个宗教团体发展而来的,这个宗教团体名为上帝会,信奉的是上帝教。[4]上帝教是严禁偶像崇拜的,人物的绘画及塑像正是大忌。[5]所以,太平天国本身并无诸王的画像,而清政府出于军事需要,或许曾有绘制太平天国诸王的画像,但亦未能逃过战火而存世。

现今流传的相对可靠的一副画像是忠王李秀成的,这幅画像出自英国人呤唎(Lindley)的《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6]。 因而,太平天国诸王的真实相貌如何,现代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故而在绘画或塑像时,往往加入了自己的想象。[7]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天王洪秀全的塑像总是显得高大威猛,而北王韦昌辉的画像总是显得残忍奸诈。这就与历史的真实面貌有所差距,是户外教学活动所要警惕的。除了要关注真正的实物外,教师还应引导学生在观察实物时,要选取能有效代表地方的实物进行观察。这是因为,地方的一些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其往往出于丰富展品的目的,将很多属于同一历史事件、但不是本地的实物也一并展出。

如永安王城内的展览,对之前金田起义及之后定都天京的相关史实进行了介绍,并展出了一些展品。这也是古代便有的一种地方史为国史做脚注的做法,主要体现的是国家层面的目的,即对民众的宣传和教育 [8] ,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参观的时间毕竟有限,且学生在之前的课堂学习中,其实已经对这些宏观层面的叙述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时就应集中精力在真正的地方性知识上。

对地方性知识的这种学习,进而还能纠正学生之前可能会在一些文艺作品中,获得的错误认识。目前以太平天国命名的电视连续剧主要有两部:一部是1988年香港无线电视台制作的,另一部则是2000年中央电视台制作的,这两部电视剧在太平军战争场景的拍摄上截然不同。内地版《太平天国》中,常有太平军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场景,而香港版《太平天国》中,太平军基本都是步行作战。那么,何者更为接近历史的真实呢?显然是香港版《太平天国》。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因为,根据历史记载,太平军是在与捻军结盟后,才获得大量的马匹,建立起较大规模的马队的。太平天国军事史上,三河之战的胜利就与马队的参战密不可分,这种变化还引起过湘军主帅曾国藩的惊呼。[9] 而在此前的战斗中,太平军中的战马极其有限。何况,在南方山势连绵、河网密集的地形下,骑兵的用武之地远不如在北方大。这点在学生参观太平天国圣库遗址、俯瞰永安周围的地势时,便能深刻地感受到。书斋中的臆想既然不复存在了,那么学生对历史的立体认识,也就油然而生。

二、辩证性思维的培养

户外教学对学生历史思维的第二种培养,即辩证性思维的培养,应该说,这种培养是在形象性思维培养的基础上进行的。学生在教师的引导下,通过将所见实物的情况与之前从文本中获得的认知进行比较,进而获得一些关于太平天国运动本身,抑或是整个中国历史的深刻认识。

在历史遗迹的参观过程中,最容易使学生感到意兴阑珊的是,似乎没有什么可看的。例如南王冯云山的指挥所遗址,就是一个有点破烂的房子,屋内空空荡荡的,这正好是体现教师引导作用的关键之处。

在历史教学中,群众史观的教授一向是价值观教育的一个重点。教师在讲述这个问题时,用的也多是公式化的表达:人民群众是实践的主体,是历史的创造者。[10] 落实到历史杰出人物与人民群众的关系时,也多是简单强调杰出人物是由人民群众中来的;他的所作所为必须要符合人民群众的利益,这样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他的成就则是人民群众大力支持的结果,等等。

这种公式化的表达,不易引起学生的共鸣。相反,教师在授课过程中,对杰出人物事迹绘声绘色的描述,实为英雄史观教育的一种变相继续。学生在参观历史遗址时,容易感到失望的原因就在于此。这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心目中英雄的想象,与现实生活中的所见形成了巨大的落差。

这时,教师就应引导学生去认识:杰出人物本身也是一个普通人,他在自己的个人生活中,也有着平凡的一面。正因为如此,很多个人的物件并不会得到刻意的保留,导致了今天的所见甚少。我们在参观这些历史人物的活动旧址时,所看到的往往正是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因而不必失望,更不要苛责。

尔后,教师还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激发学生对中国历史一些宏观问题的思考。过往在历史教学中,有一种很不健康的倾向就是,对中国古代曾有过的灿烂辉煌过于拔高,对中国近代呈现的腐朽落后又过于贬损。在这种叙述中,唐朝往往被捧上了天,因为它曾有过盛唐的辉煌。清朝常常被贬低到地,因为它曾代表近代的屈辱。

其实,我们喜欢历史,很多情况下跟我们喜欢小孩子是一样的。对于年纪越小的孩子,我们也就越多宽容,因为我们觉得他还未成熟。对于年龄离我们越近的,我们却常有苛刻,因为我们觉得他已经成熟。同样的道理,唐朝因为距离我们甚远,其中晚期的动荡就容易被下意识地忽视。而清朝因为事接现代政治,其中晚期的屈辱却容易被牢记。

但历史岂可如此比较?以盛唐比晚清,显然是不公平的。历史教师在教授中国古代史时,极易对古代社会中的“盛世”加以夸大。可我们必须要记住的一个残酷事实便是:在古代社会中,即便是在所谓的盛世,普通的民众也有饿肚子的情况,“饥饿的盛世”说的就是这类情况。[11]康乾年间的情况已如此不堪,再往前恐怕更是难以想象。

因此,学生们今天参观所见的、看似破破烂烂的房子,在当时那个年代,恐怕也是统治阶级才住得上的,所以才得以保存下來。而普通民众的生活境遇无疑会更糟,这类房子中较为精巧的排水系统,恰恰说明这不是他们所能享有的。

此外,这种工艺水平的高超,并不意味着当时普遍生产力水平较高,而是其长期停留在奢侈品生产领域、未能大规模投放到生产环节的有力证明。这种技术上的等级之分,或许正是“李约瑟难题”[12]的答案,即“为何中国古代的科技水平如此领先,但在近代科学上又如此落后”的原因所在。

三、结论

通过上文的论述,我们不难发现:户外教学这一形式,在学生历史思维的培养过程中,有着较为重要的作用,构成了对传统课堂教学模式的有力补充。

只要操作得法,其不单能有效培养学生的形象性思维,亦能有效培养学生的辩证性思维。就前者而言,学生通过对地方性知识的学习,能够获得对历史的立体认知,避免“书斋中的臆想”。就后者来说,学生通过实物与文本的比较,能够形成对历史人物及历史事件的辩证思考。

这样学习下来,如果学生未来打算从事历史研究工作,那么今日的所学就能为其日后寻找自己的研究点及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做好铺垫。若其将来选择回到地方,且并不从事与历史有关的工作,那么这种教学则是对其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本地人”的一种补充。

【注释】

周秋良、胡鸿保:《历史人类学:史学还是人类学》,《求索》2010年第2期。

叶舒宪:《“地方性知识”》,《读书》2001年第5期。

连震东:《连雅堂先生家传》,收录于连横:《台湾通史》,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52页。

夏春涛:《“拜上帝会”说辩正》,《近代史研究》2005年第5期。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第1469-1473页。

(英)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插图。

(美)裴士锋:《天国之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插图。

陈春声:《走向历史现场》,《读书》2006年第9期。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第1090-1091页。

林建华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论纲》,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6年,第199页。

张宏杰:《饥饿的盛世:乾隆时代的得与失》,重庆:重庆出版社,2016年,前言。

李博:《从“问题之谜”到“范式之争”及其超越——一个关于“李约瑟难题”的文献综述》,《天府新论》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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