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惊艳 英德睑虎状况极危

刘国伟

在广东英德市密布石头的喀斯特丛林中，一种小小的形似壁虎的爬行动物，因其光鲜的体表吸引着众多爬行动物爱好者和研究者，有人认为这是“彩色版壁虎”，但其实它们在蜥蜴家族中与壁虎是两大家族。它们2010年被命名为“英德睑虎”，是我国特有种。《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篇》显示，在不到10年的时间，这种动物已处于“极危”状态。这是何因所致？《环境与生活》记者就此采访了该物种的发现者、资深两栖爬行动物自然摄影师郑声。

英德睑虎8年前首定名

2018年7月6日，《环境与生活》记者联系到广州资深两栖爬行动物自然摄影师郑声先生，向他了解发现“英德睑虎”的经过。郑声向《环境与生活》记者讲述了9年前的往事。

那是2009年4月30日，他和几个朋友到广东英德市的石门台自然保护区（地处北回归线北缘）拍照，意外发现并拍摄了几只颜色艳丽的睑虎。这些动物虹膜的近瞳孔区域为橘红色，有复杂清晰的线纹，瞳孔呈直立状，眼神或清澈如泉，或犀利如刀，加上体表鮮艳的体色，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郑声的照片立刻引起了广东省中山大学学者的注意，他们猜测这可能是一个新物种。

据介绍，睑虎属动物隶属有鳞目蜥蜴亚目睑虎科，大多栖息于喀斯特地貌、热带雨林或季雨林的地面、溪流河岸边的石缝或洞穴中，昼伏夜出，行动迟缓，以小型无脊椎动物为食。睑虎属动物的瞳孔在白天竖直呈一条直线，虹膜颜色有橄榄绿、黄色、橙色、血红色、乳白色，衬得眼睛如宝石一般，透着鬼魅的气质。雄性的睑虎身上有颜色艳丽的条纹，而雌性则灰暗些。

在生物学分类上看，睑虎属与壁虎属同属于蜥蜴目，两者在外形上颇多相似之处，甚至于各种睑虎的英文名字中都包含一个共同词汇Gecko（壁虎）。例如，英德睑虎的英文名字Yingde Leopard Gecko，直译过来就是“英德豹壁虎”。睑虎的尾巴平时用来储存脂肪，以备“荒年”，在遇到危险时，它们为了摆脱追兵会使尾巴脱落，这一点和近亲壁虎的自保方式是一样的。但其实睑虎与壁虎有许多不同之处，例如睑虎具有发达的、可活动的上下眼睑（即眼皮），而壁虎的眼睑是不会动的；此外，壁虎脚下有吸盘，而睑虎则没有，睑虎的攀爬能力不强，远不能和能飞檐走壁的壁虎相比，它们稍微快走两步就感觉随时能翻个跟头。也许是因为身手不够敏捷，它们通常只在洞穴周围活动。扭曲身体、高高翘起尾巴是它们的警戒姿势。

英德睑虎是睑虎中较为惊艳的一种，生活在广东英德市以喀斯特地貌为主的山区中。它在《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篇》中已被列为“极危”物种。2009年5月9日至6月28日，在郑声的帮助下，中山大学科研人员深入英德地区进行考察。石门台自然保护区的喀斯特地貌和花岗岩地形交汇区，地表有红土和灌木丛，山谷中有很多洞穴和裂缝，为睑虎们提供了栖身之所。

当年5月16日，科考人员在一处村庄的山谷里，发现了13只睑虎，外形跟郑声拍摄的照片一样。从发现地区来看，有3只睑虎发现于洞穴出口的石头上，有9只藏在有软土的岩石裂缝里，还有一只在洞穴附近的石头堆里活动。这些睑虎都是在夜间发现的，时段集中在20点到凌晨2点之间，这表明英德睑虎和其他同类一样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

通过长期考察，科研人员还注意到，所有雄性英德睑虎的尾巴都是后来才生出来的，他们据此推测，在野外生活的雄性睑虎可能尾巴脱落得非常频繁。进一步的实验室研究表明，英德睑虎在每年4月到6月间蜕皮，每年4月到7月繁殖。在为期50天的考察中，科研人员采集了6个标本，收获颇丰。中山大学王英永教授为首的团队在后续研究中经过认真细致的比较，以这6个标本作为模式标本，进行描述，确认这是一种新类型睑虎。

2010年，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研究人员王英永等，在美国《爬虫学》期刊（聚焦研究和保护两栖动物与爬行动物）上发表论文，将这个物种定名为“英德睑虎”，并首次向世人揭示了英德睑虎科考过程中的诸多细节。拥有最多睑虎属物种的国家

我国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睑虎属物种的国家。根据公开发表的期刊资料，截至2017年，全球已知的睑虎属物种为17个，分布在中国的就占据了10个。《中国动物志》（1999年）上仅记载里氏睑虎一种，但是，近些年在中国境内分布的睑虎种类研究有所进展，2000年证实海南睑虎不同于里氏睑虎，后来又相继发现了新种：凭祥睑虎、霸王岭睑虎、英德睑虎、荔波睑虎、蜇龙睑虎、嘉道理睑虎和广西睑虎等。

海南睑虎是睑虎属的常见代表品种，其机灵的大眼睛颜色血红，看起来目光邪恶，它们被称为“红眼小恶魔”，眼睛被称为“恶魔之瞳”。

凭祥睑虎于1993年在广西凭祥发现，1999年被正式发表为亚洲睑虎属的新物种，仅在广西和越南北部温暖湿润的多岩石森林或灌木丛中发现有分布。

霸王岭睑虎是2001年发现的新物种，为海南特有种，目前仅分布于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鹦哥岭自然保护区。从调查结果看，它们主要分布在500～800米间的狭窄地带，种群数量很少。霸王岭睑虎白天在潮湿闷热的岩缝、洞穴里憋着，天刚黑就会迫不及待地爬到干燥的大岩石上吹山风、“发呆”，顺便抓点路过嘴边的小虫充饥。海拔过高的地区植被条件和温度都不利于霸王岭睑虎生存和繁衍；海拔过低的地区，人为干扰活动较频繁，所以也没有霸王岭睑虎栖息。

2010年，广东中山大学研究人员王英永等人，对贵州省荔波茂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及广西环江毛南族白治县采集到的睑虎标本进行研究，发现该标本是未曾描述的新种，2013年确定该种为新种，并命名为“荔波睑虎”，目前该物种分布于贵州茂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及毗邻的广西环江木伦自然保护区内。

在《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篇》中，荔波睑虎处于“濒危”状态，里氏睑虎、霸王岭睑虎和海南睑虎被纳入“易危”等级，凭祥睑虎为“近危”状态。

低海拔栖息地易受人类影响

同为陆生脊椎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是恒温动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较强，大多具有较强的运动能力而能趋利避害。相比之下，两栖类和爬行类是变温动物，运动能力较弱，它们只能生活在特定环境里而被动地适应环境，受温湿度影响较大。

英德睑虎的先天不足尤其突出。王英永等人发表的论文谈到，英德睑虎的生活区在低海拔地区和村庄附近，可能使其容易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英德睑虎在广东的分布区面积约为500平方公里，栖息生境的面积不足100平方公里。这都决定了它属于受威胁程度较高、需要重点保护的物种。经济用地开垦及居住地扩宽，使适宜睑虎生存的喀斯特生境破碎化程度增加，面积日益缩小，林地景观优势度降低。

不只是英德睑虎，日本富山睑虎生存的小岛仅有20平方公里大，久米睑虎生存的小岛只有60平方公里大，两个岛都存在森林砍伐和土地开发问题。

研究论文成瞼虎“盗猎指南”

对英德睑虎及其他睑虎属而言，另一主要威胁来自人类宠物养殖需求。

睑虎属物种形态呆萌、性格温顺，而且色彩鲜艳，这些特点使得它们在宠物市场上一向很受欢迎。不少先例显示，新发表的科学文献对某个新物种做了披露和描述后，这个物种的种群容易成为偷猎和抓捕行为的对象，尤其当某些物种的栖息地范围很小、环境很特殊的时候，更容易被定位，从而助长野生濒危动物的非法买卖。

网络平台上除了出售多种睑虎的卵、幼体、成体，甚至有将其作为宠物养殖的详细教程。畸形的市场需求导致大量不法分子到野外甚至保护区对睑虎进行地毯式搜索，造成睑虎的野外种群数量急剧下降。

郑声向记者谈到，发表凭祥睑虎的科学家当时认为，如果要保护这种动物，就要通过出版物对它进行介绍。然而，该物种在科学类期刊上发表后几个月，这种有着橙色眼睛和鲜艳体表条纹的小动物，就成为奇异宠物爱好者的收藏新宠，在欧美市场的单价甚至被炒到1500～2000美元。由于宠物抓捕者按图索骥、扫荡，当其他研究者再次回到这个物种的模式产地时，发现“这个地方像是被炸弹袭击过一样，好像所有的岩石都被翻过一遍”。

英德睑虎会否落入这个怪圈尚不清楚。郑声告诉《环境与生活》：“在英德睑虎后发表的其他几种睑虎，在描述文章中已经不再提及具体的发现地点，目的是不想被商业采集的商人利用，使他们能轻易通过论文信息找到这些物种。过去几年，有不少地方发现睑虎，数量也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严峻，但它们的活动范围很固定、狭窄，所以分布地点的保密非常重要。”

中国睑虎未纳入IUCN红色名录

英德睑虎被发现和定名后，政府部门便迅速行动起来，一个重要举措就是将英德睑虎及时纳入了《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这个红色名录的爬行动物部分，与2004年的《中国物种红色名录第一卷：红色名录》爬行纲部分相比，增加了54个种，其中有4种被评为“极危”，包括我国独有的英德睑虎。

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 IUCN）的官网检索会发现，被列入2018年1月最新版红色名录的睑虎一共有6种，分别是：富山睑虎（极危）、久米睑虎（极危）、吉婆岛睑虎（濒危）、东方睑虎（濒危）、亮睑虎（濒危）、琉球睑虎（易危）。除了吉婆岛睑虎来白越南，其他5种都来自日本。IUCN的红色名录中还不见任何来自中国的睑虎，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让英德睑虎通过IUCN的评估并进入红色名录，争取更多的国内外关注和保护资源投入，拯救国内濒危的睑虎物种，是我国动物保护工作的迫切任务之一。

睑虎属物种从数量上看很少，分布区在国内主要局限于云贵高原、两广的喀斯特地貌区，根据近年来睑虎属物种的发布速度来看，未来发现新物种的潜力很大。睑虎属是我国研究相对较少的物种。目前，仅得到少量关于其物种分布、生态习性、地理亲缘关系等方面的信息，野外种群在分布范围方面，仅少量分布点已知，在保护措施方面也相当缺乏。中国睑虎属研究在物种分化、生态学、亲缘地理方面仍需进一步深入。我们期待未来有更多新种被发现，同时希望宠物贸易能受到更严格的监督和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