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镜像:文化研究视域下伊朗电影史的集中表征

2018-09-10 00:42张雯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丝路艺术 2018年3期
关键词:电影史伊朗文化

张雯(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自20世纪末期以来,伊朗电影作为别具一格的西亚国家,正以鲜活的精力崛起于世界影坛。当下我们所熟悉的伊朗电影属于该国第二次新浪潮之后演进的产物。该时期呈现出了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穆森·马克马尔巴夫家族、贾法·潘纳西、阿斯哈·法哈蒂、马基德·马基迪等一众优秀的电影创作者。其中的大部分电影作品以儿童视角映射成人世界,例如《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小鞋子》、《白气球》、《天堂的颜色》等。抑或直接表现导演对伊朗社会体制的深刻认知,摒弃色情、暴力、恐怖、科幻等包裹下的表现形式。这一思维模式开启了伊朗电影独特的人文表达方式路径。

伊朗电影史是最具地缘文化特征的电影史,缺乏宏大复杂的史诗巨制,却极度关注本民族文化特征和地域风情。受到美国和周边亲美国家的文化压制和经济对峙,却依旧保持独立精神。不同于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文化和社会表征,伊朗电影以其特有的社会、宗教、性别等方面的文化观和民族观,构成了区别于亚洲、西方国家的电影史观图景。

一、伊朗电影史的集中表征

(一)东方学视野与民族话语

文化研究中东方学视域解读的伊朗印象和伊朗电影史,多带有偏见、文化隔阂和西方文化话语的误解。正如爱德华·萨义德所表述的“东方主义”那样,“它确立西方优越的途径就是勾勒‘文明的’西方与‘野蛮的’东方之间的差异,而东方则被描绘成非理性的、粗野的和不发达的。”①在当下西方文化霸权居高位的时代,伊朗作为一个独立的伊斯兰神权政治体,其电影镜语中对文化和历史的表述,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国际电影节和西方观众对东方国家的审美志趣和期待想象。特别是,欧洲电影界极尽推崇伊朗电影高度个人化和纯电影式的“作者电影”和东方镜像,而这样的电影往往深挖伊朗社会体制的痛症和多重矛盾、批判残酷无情的社会现实。例如影片《生命的圆圈》、《推销员》、《劫富帮》、《阴影之下》等等,其中涉及了阶级矛盾、男尊女卑、贫富差距过大、宗教文化和伦理价值观的束缚等多种社会问题。

东西方地缘文化、宗教信仰、经济状况、文化价值体系、政治利益等多方面的差异皆被映射到电影的创作经验之中。影像之中的偏见因子也是基于对异己的“他者”身份的建构。其背后隐藏的是伊朗经济地位、政治地位掩映着的民族文化的失语。而当下伊朗电影的复兴,其所打破的正是伊朗国内保守与封闭境遇下,西方某些媒体对伊朗妖魔化的臆想和猜忌。伊朗现代文明的缺失并不如西方某些媒体话语中所臆断的那般不堪和诡谲,相反,其影视镜语中对时代、历史、人性、社会的健康书写及电影的想象空间,也正推翻西方某些不良媒体的传播话语。

(二)历史文化与宗教

电影是社会的一面棱镜,集尽社会的缩影。镜子不但是反映的工具,还成为反思的典型。②作为西亚重要的伊斯兰国家,地处东西亚交汇处重要的地域,伊朗政治上反对西化,明令禁止西方音乐等,现实生活中没有过多娱乐场所和休闲活动的调剂。作为礼教众多的波斯帝国,其实属什叶派伊斯兰宗教国家。伊朗电影史在折射该国社会风貌和人的生存状态、心理表征方面表现得尤为强烈,这与该国电影的发展史中盛产现实书写题材的影视作品具有深刻渊源。同时,政教合一的国家性质对于影视创作的限制,使得伊朗镜像中呈现的宗教情节和所存在的一些社会问题也确为存在。国家几乎垄断电影拍摄设备,制定严格的电影审查机制。虽然这些禁令建立在政府管理机制上,国家政策和统治形势如此,与电影创作中的宗教禁忌类似。在伊朗社会中,宗教神圣不可侵犯,极大地控制着国家、社会大众、个人的生活和艺术创作。在伊朗电影中,不能表现出非血缘关系和婚姻关系维系的男女感情,且不能出现异性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不违背伊斯兰宗教教义;不涉及政治黑暗面和意识形态。在影视创作中不能公开使用违背道德礼教的音乐,女性服装不能过于鲜艳张扬。特别是导演穆罕默德·拉索罗夫因拍摄了表现伊朗腐败和黑暗的电影《谎言》、《再见》而被强制判刑。贾法·帕纳西的电影《生命的圆圈》遭禁,皆因其作品表现了伊斯兰宗教戒律对伊朗妇女的压制和迫害,该片严重违反伊斯兰教义,并直面攻击伊朗政府,一度在国内遭禁。贾法·帕纳西还因为公开参与反对政府的示威游行活动遭到逮捕,处以六年监禁的刑罚。在强制压力和宗教约束夹缝中生存的伊朗电影的创作氛围并不悲观,即使明确揭露国家和社会黑暗面的影片遭禁,涉事导演被拘押打压、民主思想的传播遭受遏制。

伊朗电影创作空间受到极度挤压,但阿巴斯对这一“限制”的解读却有其独到之处,其将该因素作为东方文化和生活的组成部分加以有效运用,以此寻求限制和自由矛盾的平衡创作。这样的历史环境,也正激发了伊朗电影作者的创作活力,以隐性的方式来表现非政治化的意念,避免用直接裸露的意识形态对抗官方话语。他们还致力于坚守本土现实主义基础上的纯艺术风格和返璞归真的审美体验,以此传达更新的民主思想观念。正因为伊朗的保守与封闭,在严重反西化的路途中渐行渐远,而在开放式的全球化和后现代语境中,波斯民族和其传统社会所带给各国民众和电影观众的神秘感也与日加剧。而电影作为传播伊朗社会情态不可多得的工具和手段,开启了世界看伊朗的文化和历史的传播路径。

(三)全球化与国际视野

除伊朗之外的其他亚洲国家,电影的创作同样深受现代意识和全球化语境的影响,如何处理这一方面的问题将是更好地传播亚洲电影的有效创新路径。除此之外,几乎世界上所有的第三世界国家都在以影像镜语与好莱坞帝国制衡,并不断反抗西方强势的文化压制和争夺文化话语权。

在全球化的历史境遇中,既要保护本土民族传统文化的特性,也亟待参与国际文化竞争。90年代末期以来,伊朗国内浮现数百位电影导演,合拍片数量也与日俱增。伊朗影坛也在不断涌现出更多勇于突破政治禁制和风格桎梏的电影人,创作即景更加多元化和风致化。伊朗没有学习高科技、高投入、大明星的好莱坞式高概念电影,其电影史也与崇尚技术和华丽影像的大片几近绝缘,却以自身独特的文化、艺术价值屹立于世界影坛。在本国严格的审查体制下,伊朗依旧涌现具有国族特征的真正的伊朗电影,这也令其他国家更无借口拍摄不出优秀的电影作品。与此同时,伊朗模式仍有其局限所在:题材限制导致多样化类型电影的缺失、没有培育出专业的演员和成熟稳健的电影产业、跨文化解读的疏离、国际性与民族性的当代解读失衡。但伊朗电影中艺术的独特性、现实风格的纯粹性、社会表征的复杂性、人性关怀的多元性都在一定时间内难以被他国复制和替代。其不是对全球化电影模式的盲目追随,而是对实验影像和新媒体艺术呈现出的新的发展变化,以全新的国际文化视野开辟本土民族传统文化的创新路径。

伊朗电影的优势环节源于创作汲取伊朗本土文化,而这种文化与西方国家多有不同,甚至迥异于亚洲的其他国家,特别是像中国、日本、韩国等这些以儒道精神为内核的国家。伊朗的电影发展史基本上独立于好莱坞的创作之外,虽然在历史上有极短的时间中,伊朗也曾受到好莱坞电影的浸染,粗制滥造的商业娱乐片横行。但是这一状况存在的时间比较短,所受到的浸染也在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之后被大规模清除。特别是现当代伊朗电影史中,几近完全脱离了好莱坞的影响和特质,彰显着伊朗本土的文化韵致、美学传统和人文表达。在全球化和后现代的历史背景中,伊朗电影便作为该国文化的表征方式,一种展示该国社会方式的传播模式,向世界传播伊朗的“民族之声”和人文话语。

(四)电影风格简述

电影的深刻性在于不同国家基于其民族、文化、宗教等层面对生命的认知和精神性哲思,而这在伊朗电影史中发挥着尤为透彻的功用。正如戈达尔所述“由电影而抒发的哲学或心理分析。”③众多伊朗独立电影人力求以充满东方色彩的哲学思考和精神学因子来凸显伊朗人民的生活状态和社会境遇,以宗教所承载的人生观和人类共同的善恶道德观和情感出发,围绕着友谊、生与死、亲情、爱与宽容等主题展开,反映伊朗民族达观坚韧的生活态度和命运指向。他们依据个人奉行的主张,拍摄出了大量散发着个人印记的作品,透过作品表达出对于事物的感受、价值观、生活态度、人性关怀以及文化修养的底蕴。

在伊朗电影史中,最具风情和象征力的就是散发着生命质感、人性关怀的艺术电影,例如《橄榄树下的情人》、《樱桃的滋味》、《一次别离》、《关于伊丽》、《黑板》等一众影片。伊朗电影模式都集聚高度个人化的纪实主义风格,对纪录片风格和功用发挥到了极致。静默的视觉化镜语、诗意写实、粗糙生活的质感、拒绝电影工业化流水线式的生产创作以及当下商业电影的运作机制和既定创作类型模式,诉诸于各种各样的风格样式和题材,却没有极端的大恶、误解、矛盾。影片深蕴冷峻、深刻、神秘,利用有限的极少物质资源、无视觉奇观化、无后现代剪辑技巧,极简叙事剧情不复杂无强烈波折,打破常规的时空结构。镜语的精简朴素,体现生活本真的质感纯美。其电影的结构,正如巴赞概括所言“善于赋予事实以最坚实和最简洁的结构,那不是最精美的结构,而是最鲜明、最直接、或者说最清晰的结构。”④对优质艺术电影的推崇,得益于1983年伊朗政府中一批年轻知识分子对该类型电影传达了合理的宗教信仰和人生价值观,凸显了伊朗国际形象的价值肯定。

“为艺术而艺术”的纯艺术风格电影,这皆是第二次新浪潮之后伊朗本土镜像中“作者电影”特性的表达。充满东方意蕴的镜头在特有的范畴轨迹内演绎出一系列鲜明的特征,发掘集体和个人的影像。一大批深含本民族印记和追寻文化踪迹的伊朗电影创作者孜孜不倦地书写东方印象,问鼎戛纳国际电影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等各大国际电影节,向世界展现伊朗的东方文化积淀。伊朗电影无疑是世界国族电影的典例,也是亚洲电影的独有组成部分,为全球多极化电影格局的深度贡献。

二、结语

在当下民族历史文化大潮的搏击中,伊朗电影模式契合了时代的发展和呼唤。其迥异的电影之路,在于其更懂得深度挖掘本民族的文化积淀和美学传统,书写自己本土的电影创作经验,而不受好莱坞电影格局的深度浸染,这正是伊朗本土镜语与西方话语权抗衡的生动展现。其如何在全球化的国际视野语境中传播本民族文化传统和国族电影特质对亚洲电影、甚至对第三世界国家影像的生存之路都具有参考价值与借鉴意味。

[1][美]道格拉斯·凯尔纳.媒体文化—介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文化研究、认同性与政治.[M].丁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48.

[2][法]梅尔基奥尔·博奈.镜像的历史.[M].周行,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40.

[3]焦雄屏. 法国电影新浪潮.[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7:168.

[4][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M].崔君衍,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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