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体的道德底线在哪里？

刘朝晖

今年以来，各种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的新闻热点事件频出，而各种自媒体借此大做文章，着实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眼球与流量。但与此同时，内容低俗无下限、刻意造谣“抹黑”、大肆曝光个人隐私、挑动渲染情绪等各种自媒体乱象也层出不穷。

传播的底线被一次又一次降低，这种道德伦理突破无论是对政府或是社会，都产生了很多不良影响。新媒体时代，自媒体的节操和道德底线在哪里，要怎么守，也成为公众热议的焦点。

虚假造谣突破道德伦理底线

自媒体因其不受各种体制限制而更显灵活，各种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人们不再接受被“唯一的、统一的”声音告知对或错，而是从更多获得的资讯中，对事物做出判断。然后又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加工，再传播，形成一个庞大的“草根网络”。同时，网络的隐匿性又给网民创造了“随心所欲”“随性而为”的空间。

在这种传播过程中，有的自媒体只是在过分追求新闻发布速度，追求点击率或者说是只为了追求个人私欲私利而忽略了新闻的真实性，致使虚假新闻信息泛滥，将网络世界搅动得污浊不堪。

2015年6月至7月期间，湖北、山东、山西、北京、陕西等多地，都出现了网友反映其朋友圈中出现了“孩子被抢”的消息，而在此类消息中，一般都会出现当地网民所熟悉的标志性建筑或区域，并配有较为详细的过程描述，看上去非常可信，因此不少地方此类消息传播迅速、体量较大。然而无一例外的，这些地区的当地警方都陆续辟谣称“抢孩子”实为谣言。虽然最终被警方辟谣，但短期内此类消息都占据了大量的网络注意力，更多次反复出现，顯得“顽疾难治”。而包括“抢孩子”谣言在内，自媒体传播过程中还频发其它各类谣言，这也是自媒体传播中伦理突破现象最常见的一个分支。

2016年春节期间，一条“上海女孩逃离江西农村”帖文在论坛发出后经由微信微博转发，成为人们热议的新闻，后经证实也是一条假新闻，新闻中人物、地点、事件均是虚构。就此事件，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王卫明认为，虚假内容的发布，基于虚假内容不加甄别而渲染社会情绪，损害的是社会的公信力，突破的是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网络大V作为媒体传播新时期的“舆论领袖”，在网络舆论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引导作用。然而，网络大V的存在和发挥作用也拷问着时下的伦理道德。不少网络大V不仅是虚假信息传播的推手，更是直接造谣传谣。2014年判决的“立二拆四案”中的立二拆四是网络大V杨秀宇的网名。他从2006年开始就策划了多起著名网络事件，如曲别针换别墅、最美清洁工、干爹888万带我包机伦敦看奥运、僧人后海船震门，同时也是炒红郭美美的网络幕后推手。这些事件都是杨秀宇利用自己的网络大V身份进行的大肆炒作，造谣传谣，并将“谣言并非止于智者，而是止于下一个谣言”作为自己的传播原则。而在这之前的“秦火火案”，之后的“薛蛮子案”也都是网络大V造谣传谣的实例。

回顾一些网络谣言的传播过程，往往是始作俑者自称“目击者”或“消息灵通人士”，将子虚乌有的“现场”描述得神乎其神，再辅之以加油添醋的评论“画外音”，颇具迷惑性;而有的互联网企业、微博网站和自媒体，对这些虚假信息不加审核，甚至直接或间接承担“推手”角色，由其存在、流布和发酵;有的网友有意无意之间成为谣言的“二传手”，为谣言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人际问的进一步扩散提供了散射式的渠道和“加速器”……

价值观道德观扭曲引起公愤

在新媒体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传播就成了一件毫无门槛的事情，话语权下放的弊端就是内容质量和价值导向的不可控，既然不可控，利欲熏心之下，各种为骗取流量而博人眼球的把戏就层出不穷，初阶的只是标题党，进阶的则是靠煽动、撩拨、媚俗、挑逗性的争议内容来引起注意和关注，不断去试探舆论的底线。

在那篇引起争议、标题为《托你们的福，那个杀害空姐的司机，正躺在家数钱》的文章中，引起广泛抨击的是两处对空姐遇难情景的露骨低俗的描述，而正是这两句话，把“二更食堂”推到舆论漩涡的中心。为博人眼球，“二更”不惜发布侮辱受害空姐的言论，以消费死者博取流量的做法，以及扭曲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令人瞠目结舌，有网友怒吼，“他们用文字，又杀了她一次”！

如果说用词不当还可归咎审核不严，二更运营人员在其推广群内鼓动其他账号转发的做法，就真算是毫无下线了，不仅吃人血馒头，还狼吞虎咽，吃相实在难看，已经完全没有了对生命的敬畏，道德底线荡然无存。

最新发生的则是高铁霸座男被加V事件。一个接连犯错且遭到全民批判的人物，却摇身一变成为今日头条、新浪微博等知名平台认证的“大V”;“高铁霸占座位”这一有悖于公序良俗的行为，却成为孙某值得骄傲与炫耀的身份。显然，孙某这两个加V的账户，挑战了公众对于“大V”的认知，也挑战了公序良俗的底线，这些平台为了点击和流量，一味地博眼球，不断生产丑行、开发丑行、制造丑行甚至消费丑行，这就脱离了平台所应该守住的正常底线。这种奇葩的加V审核机制和导向让人们质疑这些平台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还有一种被称为“媒介审判”的现象也值得引起社会重视。自媒体环境下的媒介审判，是指网民通过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方式参与事件讨论，形成强势舆论，影响司法审判的现象。在不少案例中，自媒体的这种对司法的舆论介入，同样因为道德伦理的缺失和价值观的扭曲，给社会带来不良影响。

2014年的黄海波嫖娼事件，就是这样一个实例。当时，有半数以上的网民一反常态对此表示谅解。作为一个公众人物，黄海波出演的影视剧一直在将他打造成“中国好女婿”“中国好男人”等正面人物。事件发生后，多位名人为其求情，大多粉丝认为与那些“强奸幼女案”“特大腐败案”相比其行为正常表示依旧看好他。这种“叫好”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其结果只会让民众受到这种舆论倾向的影响，降低了社会道德门槛，模糊了社会道德底线，徒增社会的负能量。

8月下旬湖南郴州公安机关通报破获了2018“全国扫黄打非第一案”，端掉最大最活跃跨国跨境淫秽直播平台。在这个平台上，女主播的直播尺度非常大，可露脸可一点点脱下衣服也可暴露并抚弄身体器官，甚至还直播性行為画面。淫秽直播表演者有未成年少女，甚至还有母亲带着孩子一起直播，并在直播中裸露孩子的身体器官。更可怕的是，淫秽直播平台接受任意年龄段网民加入成为会员，观看者大多为15到60岁男性，相当一部分是未成年人和在校学生，直接危害到未成年人健康成长。

令人遗憾的是，如此毁三观的事件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在自媒体舆论狂欢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舆论暴力场的诞生。也正因为此，人们热议一时的社会公共事件常常出人意料地发生“反转”，以至于暴力往往让双方当事人都受到巨大的伤害。

8月20日晚上7点半左右，四川德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儿科医生安某和丈夫乔伟（化名）到德阳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泳池游泳，后安医生和一名小男孩发生了纠纷。网上最早流传出来的视频显示，当天19点44分45秒，佩戴银色泳帽的安某同泳池中同泳道的一名男孩发生了碰撞。在短暂的停下来说了几句后，安某继续往前游，男孩则随着游走的安某转过身，就在此时（19点44分57秒），乔伟从泳池的岸边突然一跃而起，从男孩的后方将其按入水中，并用手击打了男孩头部。随后，视频剪切到了另外一段画面，乔伟面对面指着两个男孩，情绪激动地在说着什么。这段被刻意剪辑过的视频是由男孩家长发布到网上的，让当时的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指责安某夫妇。一些媒体和自媒体以《疑因妻子被撞男子竟在泳池中按着小孩打》为题发布、转载视频。

泳池纠纷事发5天后的8月25日（周六）下午，安某不堪舆论压力，分别给亲人朋友同事发了感谢微信，并给母亲留言“妈妈我爱你，请你照顾好我的女儿”后在自己的车上服下近500片安眠药扑尔敏自杀身亡。

然后，泳池纠纷事件的全部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

安某生前曾表示，自己是被对方13岁的男孩在泳池里摸了屁股，她当时让男孩道歉，但男孩拒绝，并朝其吐口水，做鬼脸并做出一系列侮辱性动作。而当丈夫乔伟冲动之下把男孩头按入水中后，男孩联系了母亲。后者带着家属和朋友在游泳馆更衣室内打了安某。此后，男孩家人还先后找到乔某和安某所在单位，要求单位开除安医生和她丈夫党籍、公职。安某夫妻详细姓名、电话、工作单位和照片等个人基本信息在当地微信群中广泛流传，这一系列的网络暴力最终让性格内向的安某选择一死了之。

讽刺的是，知道真相的人们又将怒火烧到了男孩家人身上，高铁霸座男不断蹭社会热点，试图以“丑行”另类成为“网红”。她们的个人信息也遭到了网友的人肉搜索，并被大量侮辱性语言攻击。一场普通的泳池纠纷，却因为网络舆论的非理性介入，让两个家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高铁霸座男不断蹭社会热点，试图以“丑行”另类成为“网红”。

道德底线与操守不能缺失

“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都能当记者”，这就是自媒体时代的主要特征。然而，虚构造谣、“蹭人血馒头”、媒介审判、暴露个人隐私、网络暴力……诸多自媒体道德伦理突破的乱象，让传播的底线被一次又一次降低。互联网不是垃圾场、不是负面情绪的宣泄场。自媒体时代，更需要守住各自的“道德底线”。

社会学中有一个“破窗理论”，当一扇窗破掉之后，随之就会有其他人向窗户扔东西，直至窗户变得千疮百孔。自媒体行业如果不守底线，将陷入“破窗效应”的恶性循环，既扭曲了社会的价值取向，也将耗尽整个社会对自媒体的信任感。

知名媒体人杨锦麟指出，各类信息平台，只有不到5%的ID发布与事实有关的原创信息，评论越来越多，但是鲜见一手素材，权威信息源越来越少，真相变成了稀缺资源。道听途说当道，“洗稿”变成了一种明目张胆的产业，抄袭成为司空见惯的“美德”，只要能融资，只要能变现。谣言满天飞，为了流量，为了迎合庸众，有目的造假，沉迷于煽动情绪、刻意低俗甚至反人类、反社会更是屡见不鲜，10万+可以刷量，主播可以出台，负面信息可以被用来讹诈，粉丝可以用来哄骗，平台和头部的原罪比比皆是……不仅仅是“娱乐至死”甚嚣尘上，更有大行其道地侵犯名誉权、隐私权、平安权的网络暴力，媒介法律法规失位不说，基本的伦理都丧失殆尽。说血淋淋或者夸大其词，但是“脏兮兮”绝对恰如其分。

“建设网络良好生态”“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环境”“以德治网”——习总书记2016年在网信工作会议上曾经作出重要指示。去年，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也公布了自媒体人必须恪守的七条底线，其中就包括了道德风尚底线和信息真实性底线。人是社会性的群体，只要有人的活动参与，就要受到人类社会各种道德伦理的约束，决不能借口网络世界的虚拟性、匿名性、相对性而漠视或否定网络道德。

网络伦理教育的缺失，是造成自媒体平台和发布者网络道德伦理的意识模糊和行为失范的主要原因。有学者建议，政府必须通过多种手段对自媒体平台投资者、发布者加强伦理道德教育，内容可涵盖网络技术、信息传播、社会伦理和法律法规等，帮助自媒体人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商业属性并不能成为互联网媒体企业放弃社会责任的理由。人民日报前不久载文指出，身为自媒体，必须尊重事实，理性传播，严格遵守法律与道德的底线。无论什么类型的媒体，无论生产什么样的内容，如果只考虑如何能够卖个好价钱，无异于饮鸩止渴、缘木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