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事

2018-09-12 05:46
新民周刊 2018年35期
关键词:明人夹克矿工

特殊“发票”

陈振学

表哥自家搞了个小租赁公司,这天要带客去山西,顺便叫上了我。

车到山西,第二天是周六,单位放假,接待我们的胖局长要了个崭新的大巴,浩浩荡荡出发直到一个水陆码头。大家下车,顺着一条枯河的印记而行。一路行来,芳香阵阵,是什么香味呢?

“什么香?当然是枣香。”胖局长说。

路一拐,站着一个人,小个子,穿个黑灰色旧夹克。一看就是当地村民。他问我们是看水陆码头的吧?他是收费的。胖局长不解,说:“这里前几年我们都来过,不收费的,你不能乱来,现在是法治社会。”黑夹克说:“前几年免费,现在不免了。一人两块。”

从黑夹克和胖局长的对话中,我们慢慢知晓,这个古码头,半边紧贴着一个村子。早几年村里没把码头当回事,后来不知谁觉得古码头可以收费参观。村里人就轮流守值,轮到哪家哪家收钱,一人收两元——村里拿一元,自家拿一元。

胖局长与之商量半天,最后说:“这样吧,我给你20元,你也不要按什么人头收了。”黑夹克总算答应了。胖局长拿出20元,但又将钱收住,说:“没有门票,你得给我一张发票。”

黑夹克接钱的手停在那里,说:“没有发票。没人要过发票。”

“这样吧。”胖局长说,“你给我打两筐枣,发票我就不要了。”

黑夹克有点如释重负。一会找来两只筐子,够大的。又喊他的老婆、女儿过来帮忙,叫她们赶快换衣服。我很纳闷:换衣服干吗?胖局长说,换了衣服人不是光鲜点了么。一会,黑夹克和穿着亮晃晃衣服的家人一起来打枣。黑夹克边打边说:“听到枣子落地的声响了吧?钢钢地响,都是好枣;坏枣落地,啪咕啪咕,叫苦叫苦。”又说:“你们到哪里能吃到我家这么好的枣子。”

两只筐子都装得差不多了,我看看胖局长,行了吧?胖局长装作没看见。黑夹克却还在打枣,意犹未尽似的。终于,胖局长潇洒地一挥手,“算了,就这样吧。”又嘱:“给我拎到车子上去!”

大巴驰离水陆码头,滚滚红尘里,我看到夕照枣林,薄金般透明。渐行渐远的黑夹克和他的家人,很快模糊成几粒小枣。

负650米井下之旅

陈慈林

我职业生涯的第一本工作证,是浙江某煤矿发的,实际是在煤矿铁路修了几年火车。对井下情况十分隔膜。几年前到淮南,东道主安排我们考察一处地下负650米的矿井,使我有了难得的矿井之旅。

为了确保安全,矿方婉拒了同去的一位女同胞下井。又让我们在更衣室脱得一丝不挂,换上矿方提供的全棉内、外衣裤和鞋袜。陪同的黄副矿长解释说:“本矿属于瓦斯高突出井,你们衣物中的化纤成分,摩擦后会产生静电,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瓦斯爆炸,因此下井前必须更换所有衣物。本矿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次瓦斯爆炸,共死亡50多人。”一席话说得我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是座年产800多万吨优质煤的大矿,作业面在地底下650米深处,加上地表海拔23米,我们实际到达的是负673米。规范设计的煤矿都有三个井口,主井出煤,副井上下人和运送材料,第三个叫风井,功能是保证分秒不停地通风。

黄副矿长帮我们戴上矿灯、红色矿帽,在腰上系上一只铝饭盒大小的自救器。自救器是在井下发生瓦斯爆炸或冒顶时,可以在七八个小时内供应净化空气,等待救援。

我们乘的“罐笼”分上下二层,一次可以装80个人。一阵电铃响后,“罐笼”以每秒3米的速度下降。因快速下降引起的气压变化,使我耳膜发胀,赶紧学着别人张大了嘴。三分多钟后,罐笼降到主巷道。主巷道近10米高,七八米宽,比铁路隧道还宽敞。路过风口时,巨大的推力使人站立不稳,风速每秒至少六七米,相当于八级以上大风。本以为到了井下就可以看到矿工挖煤了,黄副矿长告诉我们,全矿作业区横向9公里,纵向6公里,共计54平方公里,每班有1500多名矿工同时作业。井下布满了星罗棋布的巷道和电车轨道,总里程超过300公里。从主巷道到工作面还要坐有轨电车,最近的也要40多分钟。

为了让我们多增加一点感性认识,黄副矿长在主巷道的示意图前介绍矿区情况,此时我们才发现,刚才乘坐电车经过的地方连矿区的5%都不到。

一群下班的矿工走过我们身边,全身除了眼白和牙齿,都是黑的,礼貌地对我们点头微笑。我好奇他们是如何识别我们身份的?黄副矿长说:“我们是以矿帽颜色来识别身份,矿工戴黑帽、本矿跟班干部戴白帽,上级领导检查戴黄帽,贵宾戴的是红帽。”

矿工们挖出的优质“乌金”,为我们带来了热能和光明,使我久久不能忘怀这次经历。

可以公开了的日记

安谅

刚入末伏,正巧班长郑从德国回来,几位中学同窗一聚,明人提议去吴老师家探望。吴老师是班主任,又是历史任课老师,可是,当明人刚说出吴老师,他忽然又后悔了,舌头和面部也略显僵硬了,眼睛瞥了一下班长郑,见他正瞅着自己,那表情也有点不可捉摸。果然,班长郑朝他耸耸肩,脸上带着诡笑说:“怎么不说下去了?你是提议去看望吴老师?你啊,大家都知道你是吴老师的红人,吴老师对你不薄啊。”

明人也跟着笑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是班长,我是副班长,一根绳上的蚂蚱。”明人对郑说。

大家都回忆起了初中时,吴老师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个子,戴那种粗框的、深色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是炯炯有神的。不知怎么回事,他对明人这位副班长公开表扬不少。据说对班长郑个别批评居多。于是大家私下都猜,吴老师看来还是挺喜欢明人的。不过,为什么没让明人做班长呢?

班长郑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不久就出国了,回来很少。他和吴老师几乎也都没有联系。明人心里也在猜测:班长郑可能对吴老师还是有一肚子意见的。此时班长郑开口说话了:“应该去看看吴老师,我赞成。”有人插言道:“不管怎么说,你这个班长也是吴老师给封的。”班长郑点头称是,说:“这些年在国外搞研究,每当有成果时,就会想到吴老师当年对我的批评,要我不要太骄傲,不要翘尾巴。当时在学校听着心里很不舒服。还听吴老师在家长会上和父母说,虽然让我做班长,但要好好鞭策我。当时听了心里真是很不舒服,现在想想这很正常。”

教师节来临之际,大家登门看望八十多岁的吴老师。吴老师坐在一张藤椅上,白发明显稀落了,但他仍戴着粗框边眼镜,那目光见到了同学立刻闪亮起来。握着吴老师消瘦、青筋凸显、色斑遍布的双手,总有一种难言的感觉袭上心头。

吴老师特别紧握着班长郑的手,好久不放,看得出他有些激动,好久才憋出几句话来:“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又翘尾巴了?是不是?”大家又笑了。

班长郑也握着吴老师的手说:“不好意思吴老师,一直没来看望您。”

吴老师摇了摇头说:“不用不用,我是说笑的。我知道你这些年很忙,硕果累累啊!你是我们的骄傲!还有明人你们几位,我都知道,都干得不错,你们有出息,我做过你们老师的也感到特别的高兴啊!”

谈笑间,明人斗胆和吴老师说:“吴老师,我有个疑问,能不能向你提出?”

吴老师面带慈祥的笑容说:“尽管说,别等我这个老头子走了之后再问。”

明人说:“当年班长是郑,副班长是我。可是你老是批评他多,而表扬我多,这是为什么啊?”

吴老师拿出一本厚厚的红色笔记本。他把封面掀开,内芯都已泛黄甚至发脆了。他小心翼翼翻着页,在一个打折的还夹书签的页面,他停住了。

他要郑念一段。班长郑凑过头去,仔细端详。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没读出口,但看着吴老师对他希冀的目光,还有明人他们也都期待的神情,他慢慢地读了下去:“小郑是一个不服输的同学,他有潜质,有一种要强的、向上的潜质。但他容易骄傲、容易过早陷入自己进步的泥沼。所以对他要经常敲打,批评为主。既然已让他当了班长,撤换就会伤他自尊。

他学习成绩好,也是班上同学的楷模。而明人勤快、热情,肯干,但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是应该多给予鼓励,多给予表扬的人,让他不断地增强自信。他们都会成为优秀的、对社會有用的人才……”

班长郑停住了朗读,大家都看着吴老师。吴老师说:这是我当年在做你们班主任时记的日记,里面有你们每个同学的性格特点爱好,还有我对你们平常的感受。今天可以给你们公开了!应该怎么因材施教,我都记在笔记本里。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带着初秋傍晚的凉意,大家的心头也跟着清爽和明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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