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敦刻尔克》的伦理学解读

2018-09-13 01:43涂芝仪
记者观察 2018年9期
关键词:控制者敦刻尔克船舱

文 / 涂芝仪

电影《敦刻尔克》是由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以二战期间“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历史事件为原型的战争悬疑片。有的人赞叹“一周、一天、一小时;海军、陆军、空军”精妙的摄影技术和精巧的情节设置,有的人感慨小人物在面对扑朔迷离的命运和宏阔的战争时的痛苦迷惘,但很少有人从伦理学的角度来对这部影片进行解读。

在影片中有这样一个情节,步兵、炮兵和法国兵来到了一个船舱,荷兰船长提到因为船舱过重,无法漂浮起来,作为曾经共患难的队友,炮兵提议将法国兵扔下船,以减轻重量,安全驶离。值得注意的是,步兵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后来因形势越来越危急以及全船人的一致坚持,最终也同意了将法国兵扔下船。而在战争的环境下,将法国兵扔下了船就意味着死亡。越是在危急的时刻越能展现出真实的人性。一个暂时性的集体,遇到了危及生命的情形,人性之中丑恶的部分会被无限的放大,自私、残忍、冷漠无处遁形,让人心寒胆颤,缓过劲来,还会感受到人性的一丝苦涩。

本文主要结合了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道德情操论》和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中的观点,探讨一下这种现象产生的深层原因。

一、前提:人的利己本性

这种现象产生的前提在于人的利己本性。孟子主张人性本善,用“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来佐证自己的观点。荀子主张人性本恶,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古今中外,关于人性善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笔者拙见,人存在善的本能也存在恶的本能。

人性具有客观性。人性作为人的一种心灵属性先产生,而后才产生为人性做注脚的伦理道德,乃至相关的学说。为了统治的需要,人们定义人性的善与恶,试图从道德上规范人们的行为。有些东西随着历史的淘洗,只能成为某一个时期或者时刻伦理的最高标准,而有些伦理道德上的准则历久弥新,适用于人类社会的悠悠岁月,而成为我们今天所说的永恒的伦理的精髓,如宽容、爱、和平、人文关怀。

人性的善与恶都根源于人的利己本能。人类的所有行为都将被判定为利己的,因为无论一个人做出什么行为,都是因为有这种需要。人性之恶根源于利己,从自身出发,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人性之善同样根源于利己。只是我们为了利己所采取的行为不同,当我们的利己行为过度,伤害到其他人时,我们的行为就是恶。如刘鑫因为恐惧而不愿给江歌开门。当我们的行为仅仅维持在合理的范围内,哪怕称不上善,也是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行为。如扶起摔倒老人时,让路人在一旁录像,以佐证自己的清白。当我们的行为能够给其他人或社会带来增益时,我们的行为就可以称之为善。

所以人性是善与恶并存的,而在每个人身上,善与恶是倾斜的天平。在《敦刻尔克》中,我们可以看到老船长不顾一切去营救前线的青年士兵,只因为“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发动了战争,为什么要让孩子们买单。”我们可以看到飞行员与敌机搏斗,为祖国和战友们护航,至殒命敦刻尔克海岸,而至死不渝,无怨无悔。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被敌机击落的飞行员不肯返回战场的自私与怯懦。可以看到,在生死关头,将一路同行、同生共死的法国士兵丢下的残酷与冷漠。凡此总总,善恶交织。

二、条件:经济理性人和社会责任人的博弈

之前的讨论,是基于人的利己本性这一前提。在现实生活中,人除了具有利己本性,还具有有限的同情心,这样就存在了客观理性人和社会责任人之间的博弈。

亚当·斯密指出,“支配人类行为的动机有自爱(基于个人利益的利己主义)、同情心、追求自由的欲望、正义感、劳动习惯和交换倾向等;人们自爱的本性是与同情心相伴相随的,然而,人在本能上又是自私的,总是在自爱心的引导下追求自己的利益,从而妨碍同情心的发挥。”人有同情心,但同情心是有限的。所以,需要以道德和法律为基本要素的社会规范来约束人们的行为,引导和约束着人们自爱心和同情心的发挥,从而使整个社会以一个良好的模式运转,使不同利益的人得以和平相处,达到亚当·斯密所说的人类政治生活的平衡。关系如图所示:

经济理性人和社会责任人的博弈关系图

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订立契约,让渡出自己的一部分权利,从而结成国家。在正常的社会生活中,在社会规范的调节下,人们从自爱和同情两种原始动机出发,在客观理性人和社会责任人的博弈中,人们调整自己的行为,既追求自身利益,又使其符合社会的道德规范,从而使整个社会和谐运转。

三、催化剂:暂时性集体的形成

仅有前两个条件,还不至于让人疯狂,在这样的情境下有一个很特殊的元素,即暂时性集体的形成。

对于群体心理的研究绕不开古斯塔夫·勒庞,勒庞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中提到,“孤立的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是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这样的诱惑,他也很容易抵制这样的诱惑。但是在成为群体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他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刻屈从于这种诱惑,出乎意料的障碍会被狂暴地摧毁。”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对暂时性群体的形成过程的理论论述较少,我想来简单描述一下影片的情境下暂时性集体的形成过程。

最开始他们聚集到一个船舱,这个时候他们是暂时聚集在了一起,相互之间没有产生关系或联系,暂时性集体还没有形成。当荷兰船长提到船舱过重无法漂浮时,大家各有所思,这段时间属于暂时性集体的酝酿时期。而当炮兵提出将法国兵扔出船舱,大家纷纷响应时,这个集体逐渐形成,并初具雏形。接下来,这个暂时性集体在空间范围内排除异己,壮大自己的力量,即说服步兵。暂时性集体主要涉及到两种主要角色,控制者和被控制者。

从控制者的角度来说,暂时性集体使人们作恶的心理得到放大。勒庞提到,“群体是个无名氏,因此也不必承担责任,这样一来,总是约束着个人的责任感便彻底消失了。”“人类具有无限自我欺骗的能力,他能把头头是道的罪恶说成是美德,为了犯罪而否定美德。”在《敦刻尔克》中,炮兵充当了控制者,在和平年代,他断然不会提出将法国兵抛下船,但是在战争年代,他知道没有法律会约束他,在由只有一个法国兵组成的暂时性集体中,他知道他易于煽动大家的情绪,所以他提出了自卫,提出了民族主义,这样的行径和希特勒的种族灭绝异曲同工。

从被控制者的角度来说,在群体中,“沉默的螺旋”效应发挥作用。在这种暂时聚集的人群中,个人对群体的要求百依百顺,自愿放弃自己的独立自主精神。形成非理性的集体无意识。最有力的作证,就是我之前提到的英国步兵态度的转变,从一开始,英国步兵是拒绝将法国兵丢下船的,可能是考虑到之前法国兵对他们的帮助,可能是想到他们一路逃难,同甘共苦的情谊,也仅仅是对一个生命的同情和惋惜,但是他也同意了将法国兵扔下船。也许是形势越来越危急,也许是全船人的一致的坚持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也许是他想了想跟大家一起作恶,好像也没那么恶了,这其中就是集体无意识在潜移默化地发挥了作用,由求生本能和民族主义所打造的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固的强大集体让他屈服,将他吞没,也快要将人吞噬。

人性苦涩而经不起推敲。导演镜头一转,就在英国兵们要将法国兵扔下船时,敌人袭击了船舱,此时思考的不再是如何减轻船只的重量,而是如何快点离开这就要被击沉的船舱。在大家忙着逃命时,有人给不知所措的法国兵伸了一只援手。导演在此宕开一笔,让之前沉重的话题没有那么沉重,让人感到一丝慰藉,同时也引发了我们的思考,到底到什么程度,人们可以发挥出自己本性中的良善?当现实威胁到人的哪一步利益,人们会去选择恶,去伤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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