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未来， 明星只是你生活的道具

“我们只在乎明星身边的自己”

编者按：在蔡康永看来，人类是所有物种中对自己最感兴趣的，而普通人对自我的关注又要超过明星，因为后者的自我已经在公共平台上得到充分的展现。随着VR技术的发展，明星将变成普通人生活中的“零件”，通过技术“一对一”地服务粉丝，帮助人们实现自我、提升幸福感。

很多人认为，娱乐形态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以我身在其中的感受来说，我觉得变化得颇为激烈。

首先，我要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很多人会说，人类有很多想法跟情绪是动物没有的。可是这些动物所没有的想法跟情绪来自什么呢？简单地讲，来自一个叫“自我”的东西。

动物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目前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可是有一件事情很确定，那就是所有的物种当中，对自己最感兴趣的是人类。

如果人类过去没有显露出对自己那么高的兴趣，只是因为以前的工具没有那么好，无法让你畅快地展现。

人类对自己感兴趣的程度超乎想象。

我们不在乎明星，只在乎明星身边的自己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有一半是娱乐圈的人，还有一半跟娱乐工作有关系，但不是明星。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明星们几乎都不发自己的照片，而不是明星的那些人几乎都在发自己的照片。这很好懂，因为明星看自己照片看到快要吐了……他们的自我已经被充分地展现过，在这方面很有安全感、很满足。

在那么多娱乐界同行面前，还整天发自己的照片，会不会很土？别的明星看到会不会想：你是有多缺别人看？所以，偶尔发一碗馄饨汤，或是买到的一件衣服，就足够了。

那些不是明星的人，他们除了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照片之外，还能在哪里发？他们今天打扮漂亮了，就必须要在朋友圈发出来，让人家“赞赞赞”。

你知道明星跟路人合照常常遭遇什么悲惨的处境吗？就是合照之后，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常常会被叫住说：不行，再拍一张。

TA再拍一张的理由是刚刚那张“我的脸糊掉了”，或者“我的表情不好看”。所以当你拍完第二张之后，心里面就会默默说：天哪！不知道我在TA的照片里得丑成什么样子！可是TA完全没管我，就只管TA自己有没有翻白眼或者脸有没有糊掉。

我跟你们打赌，谁看到自己朋友圈里有人发了跟明星的合照，TA本人一定会很好看。至于明星？管他！好看是他的本分，不好看是他倒霉。反正我得拍一张让“我”充分满意的照片，才能发出来。

其实，明星就是陪人家拍照的道具罢了。而且明星不再是“我”在乎的事情，明星旁边的“我”才是我在乎的事情。

明星是为你生活服务的道具

娱乐圈的未来不再以明星崇拜为主，明星只是生活的道具而已。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KTV出现以后，我们就知道，明星虽然唱得很好，但也不过提供了一个样本。你唱的时候，怎么转音是你的事。等到我去KTV唱的时候，我可以试试跟你一样转。比你多转了一圈，我就得意了，回去发这个音频：我比林俊杰多转了一圈。

如果学林俊杰，转着转着卡住了，没成，回去就发一个音频：我用周杰伦的方式唱了林俊杰的歌。大家根本不在乎原唱，原唱只是提供样本的人罢了。

再举个例子。如果一个明星穿了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引起了轰动，千万人都去买那件T恤、那条牛仔裤，对这个现象，我们会解释为这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明星，能够带动风潮。

可是从我刚刚那个角度来看，明星无非就是一个百货公司橱窗里的样本。你觉得他穿得好看，你也买，至于这件衣服跟它的灵魂的关系，你并不在乎。

过去我一直认为明星是服务业。我坐在车上的时候，常常会听到郭德纲或林志玲帮我导航。其实，他们都是在做服务业，用他们的声音帮你导航。

我自己怎么服务呢？现在我常常被要求在手机上录音。第一个，叫人家起床；第二个，叫人家去念书；第三个就是鼓励失恋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要求做这几件事，这显然是严重的误解。别人认为我有能力叫人家起床，可我几乎都没有能力叫自己起床。我是“重度拖延症患者”，让我叫人家赶快去念书，有用吗？但他们说有用，说“我女朋友会听你的话”。所以，我只好录。

然后，就是叫人家失恋后不要难过。我常常被要求在书上题的字是：下一个男人会更好。这就是谎言啊！我只好在写到“下一个男人”的时候，突然把笔抽到空中，把“不”字偷偷在空氣中写一遍，然后再写“会更好”。这就是我自我安慰的方法。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发生，可我还是得鼓励人家。

从这个角度考虑，明星确实是服务业。

让明星陪你演一出偶像剧

但是我现在认为，未来的娱乐业，明星不再只是服务而已了，他们会变成是我们生活中的“零件”。

你有一张跟男朋友的合照，可是我有一张跟范丞丞的合影，那我赢。范丞丞就是我打败你那张照片的重要武器。

除了拍照之外，明星还会有什么样的应用？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经看到过，在电脑的帮助之下，我们越来越难辨认电影中的那个角色是不是由真正的演员出演。我们会看到60岁的演员被电脑做成30岁的模样，30岁的人被做成60岁的模样。我觉得五年后，这场演讲的片段就无法被判断是不是我本人真的讲过。我相信一定有人可以用我的五官，做出一场我没有说过的演讲。

我们以前觉得看电影是一种安全的冒险，因为李连杰替我们出生入死，舒淇替我们悲欢离合。我们不会真的挨一拳头，也不会真的被一个渣男抛弃。冒险越逼真，安全的冒险的价值就越大。

可是在未来，我们还会有兴趣去电影院买票看一场“别人演给我们看的电影”吗？我们更有兴趣的是，戴上VR的装置后，我们主演一部由周迅、章子怡、姜文“陪我演的电影”。

无论是想要夺宝，还是跟梦中情人谈一场恋爱，或是跟TFBOYS同台办演唱会，都做得到。你会很享受自己作为“每个故事的中心”这件事情。

我不觉得那种电影会有多贵。你现在去KTV唱歌的时候，周杰伦不就是在画面里帮你唱副歌吗？如果VR能够让你跟你梦寐以求的明星出演亲密关系的影片，我觉得销量会非常惊人。

而明星会觉得我连拍戏都不用拍，只要出借我的脸，让他们输入我的五官、微笑、声音就可以了。有的明星会说，超过接吻以上的，我不提供。没关系，那些非法业者会帮你完成这件事情……它会是惊人的产业。

我觉得这是娱乐业的未来。这样的事，我们每个人在未来都将做得到。有一天，你可以跟功夫巨星一起演武打戏；你可以跟歌唱巨星一起开演唱会。我们最大的娱乐快感，并不在于看“你”怎么表演，而在于看完你怎么表演之后，换“我”来。

到时候你会更不需要出门，更不需要跟那些无聊的朋友鬼混。因为现在陪你混的都是娱乐界最聪明、最有趣、最漂亮的人。

它也会替我们打发一些时间。当人工智能越来越强大后，我们会没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做。我们可能会得到政府发的福利基金足以维持生活。

没有那么多事做的我们，只好去做这些假装我们自己是宇宙中心的娱乐活动。渐渐地，大家沉浸在自己所完成的作品里，我不要看你的，我也不需要你看我的。大家各自高兴就好了。

娱乐会带来更自我、更封闭的满足感。那是不是幸福的巅峰？我不知道。但如果从人类有了自我意识以后，我们对于幸福的定义来看的话，这似乎是幸福的巅峰。

我们一辈子只在乎一件事情，就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这一辈子，我能够实现我自己，那就是幸福。我刚才讲的这些事情虽然只是虚拟的幸福，可是它依然是幸福。如果没有了这些，你可能要面对的是，30岁时对薪水不满意；40岁时对婚姻家庭不满意。

有了虚拟世界的照顾、配合，所有明星共襄盛举、众星拱月，也许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你对于自我的认定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这就是科幻世界所预言的未来。可是眼看着，我们离它并不遥远了。

摘自剧院式演讲平台“造就”

（微信公众号ID：xingshu100，微博：@造就T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