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事

陈经明

老家有个习惯，好办酒。不管大事小事都办，搞得热热闹闹，也弄得人心慌慌。结婚办酒、死人办酒，做寿办酒，盖房办酒，乔迁新居办酒，小孩满月办酒，上大学办酒，出国打工也办酒。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一年四季“红帖”纷飞，酒宴不断。

酒席或在家门口，或在祠堂里。多则百桌，少则五六十桌。酒席入口处往往摆着“数簿桌”，客人在此交礼金，当场登记。乡下人爱面子，就是再穷，勒紧裤腰带砸锅卖铁，喝酒的“人情”不能少。

有经验的客人往往在“数簿桌”旁徘徊观望，看人家出多少，而后参考拿捏主意交钱登记。这样既不失面子又不吃亏。

金仔过生日，风风火火办了50桌酒，欣喜地清点着诱人的人民币。依财儿子上中专，也借题发挥，搞了56桌。狗蛋不甘落后，进城打工酒也来了60桌……人们争先恐后，无形中引发了一场办酒竞赛。酒越办越多，人越喝越穷，误了时令，误了农活。人们恨透了这陈规陋习，但逃脱不了它的摆布，只好加入它的阵营，如此恶性循环，苦酒啊！

我在海外打拼十年刚回国，就遇老乡德富新房落成酒。妻子叮嘱别打肿脸充胖子。确实在外谋生不易，赚的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虽然有些积蓄，但是好多大事未做，还在租房住，我理解妻子的心思。

记得那年德富女儿出嫁酒，那时穷，我把买化肥的钱都给喝了，还与妻子吵闹一场，想起来都觉好笑。现在不一样了，是华侨了，有钱了，要让乡亲们羡慕尊敬啊。虽然对妻子这么说，其实多出“血”我也会心疼的。

老乡德富的新房够气派，建六层，每层300多平方，还围着一块大大的绿地，简直胜过美国富人的乡村别墅。拱门、气柱、彩旗，红地毯50米外直铺至门口，热烈欢迎各路宾客。

我赶到时，酒席已经开始，不见交钱登记的“数簿桌”，却见一片酒桌，人員满满。碰杯声、猜拳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我在张望寻找，好不自在。一个半生不熟的热心人拉我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来，来，吃。见我客气，热心人夹些菜给我。我心不在地焉地尝尝，便悄悄问他行情多少。他说大概有500吧。我心里一惊，涨这么快，以前才30呢。

龙虾来了，鲍鱼来了，海参、燕窝、佛跳墙……山珍海味，好不丰盛。在国外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菜啊。但今天吃的有点心疼，喝的有点苦涩。

德富过来敬酒，我咬咬牙拿出500元交给德富。德富睁大疑惑眼睛看着我，弄得我很难为情，是不是少了？德富笑了，说你们能来，是给我面子，还交什么礼金？等下我还要发红包感谢呢！见我一头雾水，德富补充说，靠国家的好政策，现在的村里人都富裕了，不像以前办酒想赚钱，现在办酒是做名声。

菜来了，红包一盘——端菜的人声音亮亮的长长的。啊，真是每人一份红包，我万般感慨。

喝，乡亲们举杯相碰，喜气浓浓；喝，好酒、喜酒，我脖子后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