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志(组诗)

2018-09-26 11:38曾昊清
扬子江 2018年5期
关键词:水潭镇子通向

曾昊清

雪地上的事件

太湖的丝绸,都被风抚摸过。

爱的遗址——光滑的质地。

一盏灯火扑在窗上,

露出少女忧伤的线头。

在风雪中,我捂着一枚铜针。

如果子时

还没有人走过村子,

我会就着黄酒

将它一饮而下。

窗外,风吹梅花。

月光捂着一个探头看天空的少年,

白霜的上面渗出环形的血——

硬如铜币的正面和反面。

孤独志

炉火炙烤着你的脚掌,

像温暖着你翻越的群山,

像煮开一首诗。

最终赶来为你吹灯拔蜡的不是过堂风

也不是井中水。

(哇喔,远方之火)。

那将街道竖起来握成一个酒瓶的,

不是醉汉也不是莽汉,

而是一个寡妇。

只有铁器能表达湖水的性感。

只有链条能表达身体的轻盈。

链条——这个风雪夜里晚归的铁,

喊叫的铁,唯一的铁,

膨胀成一个落魄铁匠最高的欲望,

填满一把长长的

木柄的空虚。

从山顶下去的路

可以看到水潭,像蓝色鸟窝

安身的欲望深不见底

山坡的松树枝,和高处的云

无不朝里边飞——最里边

只有几只白鹭在水面,或

略高于水面的地方

一动不动

像是遥远的记忆穿过

一场大雪

水边,野花长势很好,带刺的灌木守卫

四散的光线

我不确定这条山路是否能通到水潭

如果它不通向水潭

又會通向哪里?

在八月的黄昏

万物无不行走在回归的路上

在低处,水拥有所有颓废

发生之后的终点

灯之物语

过田村镇,房舍在前方倒塌

街道吐出信子,电线杆如虫豸奔突

——幽灵,最终未能显现

镇子在远方保有用于呼吸的最低火光

这里的夜晚没什么两样

覆盖我们身体的星空分娩着梦想家的阴谋

镇子在寂寞的情绪中恣意破损又恣意生长

每个勤劳的男人都得到饱满的奖赏

只有三姑妈患着永恒的忧郁,干瘪成一张塑料纸

像一张无法被领取的奖状

三姑父在牌桌上颤抖地想到多年前打出去的

第一张臭牌。手上的这副,充满希望

那一年中秋,我从鹭镇来这里看灯节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姑娘是谁?

——二姑妈家的表妹,还是叫秀或叫华的同学?

随着灯光打开的镇子,我听见她的身体

正剧烈地生长,像山岭里幽草

像她自己的叹息。为保守这个秘密

我学着叶芝或聂鲁达的腔调写诗

在夜的规则里灯光所打开的

最终会被灯光重新关上

包括那些黑暗中的名字,包括

我们误以为留在了黑暗中的句子

在田村镇你得相信不存在第二种法律

我试着把手伸进那条很深很深的巷子里

和三姑妈说再见。但她已然爬上了

微弱灯火的最顶端,孤立于我的抚摸

看上去,宛如神带给人间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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