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回来 阳光正好

2018-09-27 02:21风萧蓝黛
家庭生活指南 2018年8期
关键词:爷俩马洛

文/风萧蓝黛

耗光感情的元气

马洛要加班,来不及去幼儿园接马小多。

他打电话来让我去,我嘴上嘟囔:“今晚约了一个大客户呢,真是的,你这爸怎么当的?好吧,我只能和客户改期啦。”其实心里早乐得快飞起来。我很想马小多,他是我5岁的儿子。我跟马洛离婚半年,如果不是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才不会把抚养权让给他。

有了孩子以后婚姻更容易解体,马小多小时候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把人折腾得够呛。我在一个公司做采购,竞争很大,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马小多一生病我就急得不行,一请假就耽误工作,老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我跟马洛也随着马小多的病情十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那些沾满毒液的话像箭一样射向对方,把我们的爱情和婚姻射得千疮百孔。没有小三,没有狗血,光几年的争吵就可以耗光感情的元气。最后一次大吵,是因为马洛带马小多去吃冰棒,让他又生了病。我在公司被其他同事恶意中伤诬陷拿回扣,我被内外夹攻,简直要爆炸了。

我和马洛在吵得失去理智之后恶语相向,最后去了民政局,我拿到离婚证时终于和马洛和平拥抱。

那是今年春天,万物更新,阳光和煦,马洛的腮边长满了胡茬,这个和我在一起经历了7年烟云的男人,让我的眼睛生出潮气。我忍住没哭,说:“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

马洛说:“我成了你生命中最不重要的男人了?”

我拍拍他的胸:“我会想念我们曾经那些美好的。”

他在那天之后和我分开,然后分别通知老家的父母。房子归他和马小多,那辆福克斯归我,他不要我付抚养费,他说你能把小多给我,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我一下子成了单身贵族,32岁,要是忽略眼角的鱼尾纹,打扮打扮还是可以冒充大龄剩女的。我开始了没家没口没心没肺的光杆生活,如果不去想那个失败的婚姻,不去想马小多,我还是挺快乐的。

今天马洛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缩在被窝里,分开半年了,至少证明他现在还没有女人,如果有,接孩子也轮不到我。

我窝在出租屋里都快发霉了,趁这个机会我得好好跟马小多相处。我换好衣服化好妆,拎了那个COACH麂皮手袋。秋天的黄昏,太阳依旧执拗着不愿下山,明晃晃地刺痛我的眼睛,我踩着高跟鞋,挤上了公交车。

马小多,亲儿子,我来啦!

日子过得像神仙

马小多的新幼儿园在城东。我提前了半个小时,我很想看看他平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我站在教室窗户外面,老师正在给他们讲故事。马小多听得津津有味,他比两个月前又高了些,光洁的脑门依旧很大,随我。身上的衣服整洁干净,看来马洛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

下课了,孩子们像促销商品一样被家长们一阵哄抢后带走,那个老师却紧紧握着马小多的手没有松开。

因为我没有幼儿园的接送卡,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质疑,她蹲下身问马小多:“你认识她吗?”

马小多怔怔地看了我半天才说:“王老师,她是Amy。”

“我是他亲妈!”我冲王老师狂喊,已经不顾形象,出门前用卷发棒烫过的刘海又缓慢地变回原形,很怂地耷拉在我的大脑门上。Amy是我的英文名,我为了保持人格平等,从小就让马小多直呼我名。

王老师说:“你是他妈妈?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孩子啦?”靠,我正想发飙,听她这么来一句,顿时收敛了瞪圆的眼睛羞涩又谦虚地笑:“不年轻啦,老了、老了,呵呵、呵呵。”

马小多说话了:“我现在没有Amy,只有马洛了。他们天天吵架,然后,Amy离家出走了......”咳咳,我用手捂住马小多的嘴制止了他,我说:“走啦走啦,谢谢老师啊!”

王老师笑着看着我们离开。秋天的木芙蓉在头顶开得美极了,可惜马小多总是低着头走路。

“怎么啦?见到我不开心?”我看着他小小的身体,眼睛有些发酸。

“没有。”他抬起头冲我笑。

这小子,五岁多就会装深沉了啊。我说:“想吃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带你吃什么。”

我想他肯定会说哈根达斯啦、肯德基啦,结果他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吧,我牵着他的手去菜市场,高跟鞋在湿漉漉的地面不合时宜地敲着,我挤在嘈杂的人群里买了黄瓜茄子鸡肉,马小多帮我拎着,我们一起打出租回家。

他大大的脑门总是对着窗外,我摸摸他的后脑勺,他才扭头说:“Amy,你离家出走以后多久才回来?”

我在心里掐了马洛一万次,他怎么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呢。我说:“我没有离家出走啊!我只是,只是,为了不跟马洛吵架,所以离远点,这样大家见面就会笑呵呵的啦。”

“哦。”他扭转头,又看着窗外的街道不说话。

我已经很久没下厨了。离婚离孩的女人,变得不求上进,饮食也是外卖炒饭方便面。想当初我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三个月就把马洛的胃勾住,六个月就把他的心勾住了。他发烧住院的时候最想喝我做的鲫鱼汤,在一众病友面前把我夸得只应天上有。出院之前他就在医院走廊里向我求了婚,我至今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期望和爱。

那种求婚我想任何一个缺心眼儿的人都不会忘记。一个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男人捧着医院门口买的黄菊花,跟一个头发乱得像草一脸懵逼的女人求婚。有个病人去世被送去停尸房,那张盖着白布的病床还在这对男女身旁无声无息地穿过,变成了惊悚震撼的背景。而那个女人居然喜极而泣地接过黄菊花,答应了那个男人。

这个女人居然是我耶!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胸闷。所以马小多以前曾经问我,你和马洛是怎么结婚的?我为此编了另一个高大上的浪漫版本。

宫爆鸡丁、鱼香茄子煲、黄瓜炒鸡蛋,已经学会的技能怎么也不会忘得一干二净。在此之前我费劲地打扫了落满灰尘的厨房,再过两天估计都会结蜘蛛网了。马小多吃得风卷残云,肚子撑得滚圆,让我很满意。

吃饱喝足之后天都黑透了。我和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聊天,我指着旁边那个COACH包包问他:“知道这是什么皮的吗?”

他摇头。我说:“麂子皮哦。”

“麂子是什么?”

“是一种动物,有点像鹿。”

“你把它的皮剥下来做成包包?”他用手蒙了眼睛。

我的目的不在此,我继续说:“你知道多少钱吗?8千块哦。”他“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他像以前一样把头拱到我的怀里,我亲亲他的大脑门,他闭了眼睛,用手攥着我的衣襟,不久后发出令人愉悦的呼吸声。

我不想让马洛看轻,我要让他知道,我在离开他之后过得很好,我可以自给自足,我可以走得更高远,我可以很坚强,也可以不留恋,即便在未来的人生里,失去他。

马洛在十一点到了我楼下,打了电话来,我说:“小多睡了,要不明天我送他上幼儿园吧。”

他答应了,把孩子的外衣送了上来。

马洛神情疲惫但精神尚好。这是他第一次来我这里,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把窗打开点燃一支烟,面部陷在暗影里。

他说:“你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我的日子已经过得像神仙了,领导也器重,马上升我做采购总监。”

“有男朋友了吗?”

“离异无孩,追求的人一大把,我还在考察。你呢?马小多的后妈还得劳你费心。”

“后妈不易找,我会留意的。”

“别整天跟他说我离家出走啊。”

“你不是离家出走吗?”

“我这是离婚,不是离家。”

“孩子理解不了离婚。他挺想你。”

“我也想他。”

“你想我吗?”

出租屋里的烟火气

他掐灭烟头,眼睛盯着我。

我一愣,扭头看看墙上的钟:“太晚了,赶快回家休息吧,明天你还上班。你月薪不错,这年头找个饭碗不容易,你得好好干。”

他走了,门被轻轻关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楼道里传来,带着迟疑又有些慌张。我晃晃头,熄了灯,钻进被窝搂着马小多肉肉的小屁屁,睡了。

第二天我送马小多去幼儿园的时候,他问我:“Amy,你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带我?你可以每天都来接我吗?”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幼儿园门口,感觉清晨的日光太过暗淡。我笑着对他说:“等我跟大客户谈成生意,我就带你离家出走。”

从那天起我更加努力,踩着高跟鞋每天都忙着与客户谈业务。马洛很烦,经常在我跟客户交流的时候打电话来,问东问西,像查岗。令人吃惊的是,他在某天黄昏居然带着马小多来我这蹭饭,把我的房门敲得震天响。半年多了,我两个月才去见一见马小多,什么时候我们前妻前夫的关系可以达到蹭饭的地步了?

他的脸伸过来,透着委屈:“马小多说你做的什么鸡丁太好吃了,非要来。还说你有一个非常神奇的什么鹿皮包包,八千块,说像观音菩萨的宝物一样贵重呢。”

我立即关门,真想用门把他的脸挤扁,他伸手进来挡住,手里攥着一兜菜:“看,鸡肉我都买好了。”

好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有我天真酷帅的亲儿子跟在后面,我开了门,爷俩就像猴一样蹦进来。我的出租屋突然有了很大的烟火气。油烟机坏了,我在厨房煎炒烹炸,到处都是烟。马洛蹲在我身后剥着蒜,马小多拿着一根胡萝卜慢慢地啃着,他刚掉了一颗门牙,歪着嘴很虔诚很认真地啃。

失去了好久的烟火人生,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我炒着炒着菜突然有点想哭,马洛歪过头来看我,我抹抹眼睛说:“他奶奶的,这烟把我眼泪都差点熏出来!”

吃完饭爷俩还不走,马洛牵着马小多满屋子转悠:“你妈现在发达了,用的都是名牌包,穿的是名牌衣,你看你看,连洗衣液都是蓝月亮哟,你妈超厉害。”

我开门送客,马洛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我说:“你这是呛人呢?”

“呛啥人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就没给过你什么。人家有些媳妇离了婚还得了房产遗产各种产,我就给你一辆开得轮子都快掉的小破车。现在我工资也涨了,虽然你确实比我过得好,比我发达,但人不能因为穷就有资格不负责任啊,这个算我补偿你的,你把马小多生得这么好,我感谢你。真的,你去买个油烟机嘛,以后马小多还想来吃饭,也算是我们爷俩用的。”

他们走了,我看着这张卡发了半天的呆,居然不争气地哭起来。那张卡里,有五万块。这对一个上有老下有小还要还房贷的单亲爸爸,不是小数啊。

倔驴就爱吃回头草

后来爷俩就理直气壮地频繁来蹭饭,我说:“看看,看看,由马洛先生友情赞助的这个名牌油烟机,五万块,不跑烟哦,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尽情享用。”

经常沉默装深沉的马小多居然笑得嘎嘎嘎的,他的另一个门牙也掉了,笑的时候总是捂着嘴,他说:“Amy,原来离家出走很好玩。”

“好玩个屁啊。”我敲他的头。

他们还算懂事,吃了饭总是帮我洗碗扔垃圾,然后有礼貌地跟我告别。但每次告别前,爷俩总要请示各种事情。

有时候马洛会问:“马小多他妈,今天天还早,你不用小破车带我们去兜兜风?”

我说:“兜什么风,冷嗖嗖的,一辆小破车有啥稀罕的,等姐谈个大业务买辆豪车带你们兜。”

有时候马小多会问:“Amy,今天好冷,我们能留下来一起睡吗?”

瞟了瞟马洛,我的脸居然红得像蕃茄,我说:“睡什么睡啊,滚回家去。”

那个冬天爷俩的脸皮越来越厚,每天都准时上门报到,我不得不在冰箱里储备充足的食材。

那天饭桌上吃得满嘴油光的马洛突然说:“哎,还记得当初我们吵得山崩地裂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吵的啊?”

不记得了。我摇摇头,那些时光突然变得静默,有微小的尘埃在上面飘浮。回忆过去,想起的总是甜蜜,很多恶毒的话,居然费劲想都想不起来是些什么。

吵架是因为马小多吃冰棍?因为马小多咳嗽吃西药还是中药?还是因为马小多烧得通红的脸,我们同样心急如焚口不择言?

真不记得了。我总是在往事里看到马洛的笑脸,他在火车站接我、他在薰衣草园吻我、他在民政局门口拥抱我、他在产房门口等我。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多了,笑起来总是一堆褶子,但是笑容却无比灿烂。

不知道马洛看到的,是我一脸的凶相,还是狰狞的咆哮?我扒拉着米饭,把头埋在碗里,可马洛却真的很不识相,硬是不停地夹菜给我:“你太瘦啦,你可是马小多的妈啊。”

我抬起头想把笑脸挤出来,却挤得很难看,眼泪瞬间落下来,我边哭边说:“马小多的妈了不起啊?不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黄脸婆嘛!”

“谁说没人要,我这大活人还等着呢,复个婚怎么样?”

“我这辈子好不容易离个婚,再结一次居然还是同一个男人?不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脱口而出。

马洛的眸子像熄灭的星光,我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啊,他说什么,他跟我说复婚?复个婚?真的假的?可是他们吃了饭就走了,我脸皮没厚到再问一次。天气越来越凉,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觉得很冷。

今年诸事不顺,新年逼近,想着会转点运,结果更倒霉!那天在写字楼跟客户谈完业务,出来遇到电梯停电。我从18层下楼梯时鞋跟突然掉了,脚崴了不说,头还撞在墙上,我漂亮的大脑门鼓起一个大包。

没辙了。我索性把高跟鞋踢飞了,光脚坐在18层的楼梯上,我一边哭一边给马洛打电话,没仪态不淑女,哭得妆都花了。

半小时以后他来了,爬上18层,累得差点断气。他喘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把西装一脱,袖子一撸,背着我走下楼,他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数落我。

“你这倔脾气,比驴还倔。别犟啦,逞强能逞到天上啊。”

“……”

“你找工作到18层找,数字就不吉利,18层是地狱!”

“谁找工作啊,我谈业务!”

“谈啥业务,还要犟?你这包包是高仿吧,还八千块,八百都不要吧。给你那五万块付房租了吗?你这几个月没工作没收入,你们公司那个诬陷你的人升采购总监了是吗?在这个行业被抹黑吃回扣,你找采购的工作谁还敢要你?”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使劲打他的背,然后挣扎着跳下来,他转过身一把抱住我:“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就算全世界的人误会你,全世界的老总不要你,你都是我们家的宝贝,你在我们家的地位永不变,我跟马小多都等着你啊。虚位以待!”

我在他怀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好吧,我这个要面子的女人还是穿帮了。那个与供应商合伙诬陷我拿了五万块回扣的同事现在确实成了采购总监,之前我卖了我最心爱的小破车,把五万块砸在他的脸上,我说老娘自己有五万块,老娘不稀罕吃回扣!然后故作潇洒地辞了职。

曾经为了那份工作辛苦奋斗,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既没照顾好家庭也没迎来事业的腾飞,失婚失子失业,我依然不服气,不断地找工作,想在儿子和马洛面前努力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可我忘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有一颗脆弱的需要抚慰的心。我也忘了,已经学会的东西总不会忘得一干二净:比如厨艺、比如爱一个人。

马洛把眼睛凑到我脑门上的大包前,他呼呼地用嘴吹气,吹着吹着就把头往下,再往下,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陷落在他的怀里,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融化了。这个我一直想念和回忆的男人,听说我辞职之后,借故让我去接儿子放学,面对我的困境,他永远不会袖手旁观。

我想马小多肯定会很高兴,离家出走的Amy终于回来了。他又可以每天吃我做的饭了,我也可以每天去接他放学。我们一家三口可以每天在黄昏散步、在夜晚一起入睡。所以我承认了自己不是好马,我是倔驴,倔驴就爱吃回头草。

差点被吻窒息的我从男色里挣扎出来,忍着脚疼飞快地跳上他的背,我恬不知耻地说:“快快,趁民政局还没关门,今天还可以赶着去复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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