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姚大宁、高鹗殿试卷笺释

2018-09-29 05:47赵彦梅
新世纪图书馆 2018年7期

摘 要 南京图书馆藏有一百余种清代殿试卷,部分已经得到揭示和研究利用。论文试就其中有代表性的姚大宁与高鹗的两份试卷作笺释注解,以展现科举文献之形式与内容,以便今人考察其历史价值及对姚大宁、高鹗二人作深入研究。

关键词 殿试卷 武殿试 姚大宁 高鹗

分类号 G256.3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18.07.018

Abstract The Nanjing Library possesses over a hundred different types of Palace Examination Papers of Qing Dynasty, which have partly be studied and researched.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notate and exposit upon the two representative papers by Yao Daning and Gao E, in order to illustrate the form and content of the literature of imperial examination as well as to facilitate investigations into the historical value of these documents and to deepen the research of both Yao Daning and Gao E.

Keywords Palace examination paper. Palace military examination. Yao Daning. Gao E.

清代殿试以书法秀美、文辞典雅为尚,策对文章无不辞气恭谨、应对周全,与古代其他各种文体无论在形式还是内容上都有很大差别。本文试将南京图书馆所藏的嘉庆六年(1801年) 辛酉恩科武举第一甲第一名姚大宁卷与乾隆六十年(1795年) 乙卯恩科第三甲第一名高鹗卷作笺释注解并译为白话,以展现科举文献之形式与文、武殿试策对的具体内容,求正于方家,亦以便今人考察殿试卷的历史价值,以及对姚大宁、高鹗二人作深入研究。

1 嘉庆六年(1801年)辛酉恩科武举姚大宁殿试卷,第一甲第一名

此卷用纸为白宣三层,经折装,高39.1厘米,每折宽11.9厘米,总十开二十二面,封面写姓名与名次,前二开四面素页,用以书写履历及钤关防印,后八开印有直行红格,备写策文正文。每面六栏,行高29.7厘米,上下双边。封底印有印卷官官衔、姓名,皆红印,有边框。正文一开二面,满行二十四字,低二字书写,遇敬语处抬头。全文约二百四十字,书法端正,字体劲秀,文章内容如下(标点为笔者所加)。

1.1 封面

应殿试武举臣姚大宁

第一甲第一名(按:朱笔写,此为最终公布的名次)

“兵部之印”(按:鈐印,阳文正方大印,汉、满两种文字,官体)

1.2 扉页

应殿试武举臣姚大宁,年贰拾玖岁,系广东南海县人,由武生应乾隆陆拾年乡试中式,武举应嘉庆陆年会试中式,今应殿试。

1.3 正文

臣对:臣闻慎固封守[1]者先事之防,敉宁武功[2]者保邦之大。古帝王丕基寅绍[3],儆戒无虞[4],既文德之诞敷,亦武卫之克奋 [5]。故六师平国,九伐正邦[6]。武臣壮元老之猷,《师》中著“丈人之吉”[7]。《易》曰“容民畜众”[8],《書》曰“克诘戎兵”[9],诚守邦之要也。钦惟(按此下抬头高两格)皇帝陛下大宝缵膺[10],崇纲振饬[11],仁符帝范,义式王鈇[12],武烈绥靖[13]乎四方,濯征克奏乎三捷[14],王猷允塞[15],宇内为昭。夫固遐迩清宁[16],中外禔福[17],乃復進臣等於(按此下抬头高一格)廷而策之以内修外怀训练整饬之至计。臣之梼昧[18],何足以禆高深[19],惟愿治益求治,安益求安,舞干羽于两阶[20],乘休嘉於奕禩[21],永怀七德[22],时叙九功[23],我(按此下抬头高一格)国家亿万年有道之长在此矣。臣草茅新进,罔识忌讳,干冒(按此下抬头高两格)宸严,不胜战慄陨越之至[24]。臣谨对。

1.4 封底

印卷官 兵部 郎中 臣 巴合布

员外郎 臣 丁树本

1.5 笺注

[1] 慎固封守:语出《尚书·周书·毕命》:“慎固封守,以康四海。”孔传:“当谨慎坚固封疆之守备,以安四海。京圻安,则四海安矣。”

[2] 敉宁武功:语出《尚书·周书·大诰》:“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孔传:“用抚安武事,谋立其功。”敉,通弥,终也。功,事也。

[3] 丕基:大的基业。《尚书·周书·立政》:“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寅绍,敬承之意。

[4] 儆戒无虞:《尚书·虞书·大禹谟》:“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儆,警。虞,忧也。

[5] 文德之诞敷:《尚书·虞书·大禹谟》:“帝乃诞敷文德。”诞,大也。敷,传布、散布。克奋:能够奋力。

[6] 六师:《尚书·康诰》:“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曾运乾《正读》:“六师,天子六军。周制一万二千五百人为师。”后为天子之师别称。九伐:指古代正义之师对九种罪恶的不同讨伐形式。《周礼·夏官·大司马》:“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冯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大戴礼记·朝事》:“明九伐之法,以震威之。”

[7] 《师》中著“丈人之吉”:丈人指统率军队有老成之德者。《周易·师》:“师,贞,丈人吉,无咎。”朱熹《本义》:“师,兵众也……丈人,长老之称。”

[8] 《易》曰“容民畜众”:《周易·师》:“《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容,宽也。容民,犹言宽以待民。畜,养也。众,此指师旅。

[9]克诘戎兵:能整治军事。《尚书·周书·立政》:“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诘,治也。戎兵,戎服兵器。

[10] 大宝:指帝位。《周易·系辞下》:“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缵,继也。膺,受也。

[11] 崇纲振饬:指尊崇、整饬法度和纲纪。

[12] 义式王鈇:鈇,刀斧之属,引申为法度。此句指帝王行为符合仁义之法度。

[13] 武烈绥靖:武烈,谓武功。绥靖,安抚、平定。《国语·周语下》:“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左传·成公十三年》:“文公恐惧,绥靖诸侯。”

[14] 濯征克奏乎三捷:濯征,指盛大的征伐行为。《诗经·大雅·常武》:“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三捷,指多次胜利。《诗经·小雅·采薇》:“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15] 王猷允塞:《诗经·大雅·常武》:“王猷允塞,徐方既来。”猷,功业、功绩。塞,充满、遍及。指君王功迹遍及天下。

[16] 遐迩清宁:指远近清平安宁。

[17] 中外禔福:《汉书·司马相如传》:“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禔,安也。

[18] 梼昧:本指愚昧无知,此用作谦词。郭璞《尔雅序》:“璞不揆梼昧,少而习焉。”

[19] 裨:《说文》“裨,接益也。”此有补益、补充之意。高深,指君王识见高明深远。

[20] 舞干羽于两阶:《尚书·虞书·大禹谟》:“舞干羽于两阶。”干,楯、盾牌。羽,雉羽。两者皆文舞之具,舞者所执,以示修阐文教,抑制武力。

[21] 乘休嘉于奕禩:沿续美好嘉祥于累世。乘,沿续、趁着。休嘉,指美好嘉祥。奕,累、重。禩,同祀,世、代。奕禩,犹言累世、后世。

[22] 七德:《左传·宣公十二年》:“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杜预注:“此武七德。”

[23] 九功:《尚书·虞书·大禹谟》:“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 九功指以上的水、火、金、木、土、穀、正德、利用、厚生共九事,皆关乎民生。叙:有次序地陈述。

[24] 此句为策对套语,其定式形成于清初。

1.6 释文

臣对:臣听说,谨慎巩固边疆守备,是在战事之前要作的防备,以武力为后盾安抚天下,是保卫邦国最重要的任务。上古帝王敬承宏大的基业,时刻警戒使得四方无虞,不仅文明与美德教化广布,亦且武备防卫勇猛有力。故天子之师讨伐诸侯的罪恶,树立邦国的正义。武臣以元老的功绩为荣,《师卦》中说:以老成之人统率军队,吉。《周易》中说:要宽厚地对待人民,畜养军队。《尚书》中说:要能够整治军事。这些都是守卫邦国的要务。皇帝陛下继承大宝之位以来,尊崇纲纪,整饬法度,仁义合乎帝王的轨度和法则,武绩昭著,安抚平定四方,盛大的征伐多次胜利,功绩遍于四海,显扬天下。既已远近清宁,中外安福,乃进臣等于朝廷之上,询问内修文德、外抚远人、训练军队、整饬法度的方法。臣本愚昩,哪里能对于君王高明深远的政策再提出禆补之道,惟愿安定整齐的局面更进一层。舞者执盾牌、雉羽于两阶,累世沿续美好嘉祥,长久地怀有武之七德,顺应时序排列九种关乎民生之事功,我国家亿万年保有道义的基础就在这里啊,臣从草野之间新进,不识忌讳,冒犯皇上的威严,不胜恐惧战栗之至。臣谨对。

2 乾隆六十年(1795年)乙卯恩科高鹗殿试卷,三甲第一名

此卷用纸为白宣三层,经折装,高42.3厘米,每折宽12.1厘米,总十开二十二面,封面写姓名与名次,前二开四面素页,用以书写履历,后八开印有直行红格,备写策文正文。每面六栏,行高29.7厘米,上下双边。封底印有印卷官官銜、姓名皆红印,有边框。正文六开十二面,满行二十四字,低二字书写,遇敬语处抬头高一格或两格书写。全文约1500字,书法端庄,字体圆融饱满,文章内容如下(标点为笔者所加)。

2.1 封面

应殿试举人臣高鹗

第叁甲第壹名(按:朱笔写,此为最终公布的名次)

三甲一名(按:黄色飞签粘于封面,此为读卷官拟定的名次)

“礼部之印”(按:钤印,阳文正方大印,汉满两种文字,官体)

2.2 扉页

应殿试举人臣高鹗,年叁拾陆岁,镶黄旗满洲都统内府汉军延庆佐领下人,由廪膳生应乾隆伍拾叁年乡试中式,由举人应乾隆陆拾年恩科会试中式,今应殿试,谨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

一 三代:曾祖高尔荣 祖八十一 父存住

2.3 正文

臣对:臣闻“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1]。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四时合其序者也[2]。是故为春温[3]则家给而人足,所以厚民之生者[4]靡不至也。为秋肃则明刑以弼教[5],所以防民之伪者[6]亦靡不严也。由是民气裕而民行端,民行端而士习振。上之人敕天之命,惟时惟几[7];下之人顺帝之则,不识不知[8]。户有盖藏[9],风几刑措[10],俗淳买犊[11],学慎操觚[12],所谓仁育义正,化行俗美,猗欤休哉[13]。此诚以唐虞三代之心为唐虞三代之治,用能均禧九垓,畅化八埏者矣[14]。钦惟皇帝陛下,两仪合撰[15],千圣传心,普乐利于无言,协平成而有庆,际兹道洽政治之辰,倍深图易思艰之志。民已怀保,刑已钦恤[16],诘盗者已严,同文者尤盛,乃徽猷式著,而骏烈昭宣[17],圣德已极于高厚,谘询弥切于刍荛[18]。复进臣等于廷,而策之以施惠、明刑、弭盗劫、端士习之实。臣管蠡之陋[19],导涓撮壤[20],奚裨海岳?顾际嘉言罔伏[21]之时,凛拜献先资[22]之义,敢不诵述所闻以对?

伏读《制策》[23]有曰:“大君为天之子,应天以实不以文[24],庶徵协应[25],首重养民。”臣惟:天地有生育之德,而辅相财成[26],则端资于良法美意,有以调燮[27]而匡救之,此补不足,助不给,古人于此所以播休和、溥实惠[28]也。聿稽汉之文帝、宋之仁宗,各有惠民之政:文帝则赐田租之半[29],仁宗则免积欠之逋[30],然其事属仅见,惠亦不过小康。振古以来,曾未闻有举田赋漕粮以及浮粮积逋普免,叠蠲至于数千万亿[31],而殷怀保赤[32]之心有加靡己,民悦无疆之效[33],累世积年,如我朝之深仁厚泽,洋洋乎其蔑以加焉者也。又何荧惑退舍[34],蝗不为灾[35]之足异哉?

《制策》又曰:“虞廷弼教,钦恤惟刑[36]。”臣观《虞书》一编,帝舜之与皋陶言刑数矣,其要总以刑期无刑、辟以止辟为本[37]。曰“钦”,慎民命也;曰“恤”,体天心也。其后夏绍虞、商绍夏,一代之典自有因革损益,然而《书》缺有间,弗可考也已。若夫肉刑之除除于汉[38],非刑之酷酷于唐[39]。刑之属三千[40],所以明罚敕法,非过密其文网也。法与名,事一而用殊,刑与兵,名异而理通,又非可胶柱而谈[41]也。惟我皇上,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当虑囚[42]之时,尤为慎重民命,勤求民隐,准诸天理,揆之人情,务期得实,以成信谳[43]。彼纵囚如唐太宗者,诚所谓好名干誉耳,虚憍己甚[44],乌足为后世法耶?

《制策》又以海防御寇之说询。臣以为:言海防者,莫如明之郑氏《全图》[45],然其图袤延万里,特为戍守计耳,非今中外大同之比也。夫鹿耳、鸡笼[46],已属内地,茭塘、沙湾[47],廓为坦途,又何所用其防守哉?惟是莠民宄法,往往出洋窃劫,然亦二三长吏制之足矣。特可议者,波浪迢遥,帆樯倐忽,往时乘隙窃发,其势有似难稽耳,然而稽之则有道矣。稽其人不如稽其舟之易识也,稽其出不如稽其入之有据也,稽諸水不如稽诸陆之有节也。何以稽之?是在先给一票以记其舟中之所有,苟其无赍而往,有挈而来,则舟不容混,票又可稽,使为行劫之物,其来历固一究可得也,此可稽者一也;物各有其地,鬻各有其行,非其货所生之地而往置其货,诈也,此可稽者二也;然即为其货所生之地,而忽卖此忽卖彼,首尾叵测,恒无一定,亦诈也,此可稽者三也。若夫滋扰之虞,则所谓有治人无治法者,是在行之者耳。

《制策》又云:“民风多随乎士习,士习可验于文章,故韩愈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48]。”臣伏思:士风者,民心淳薄之机;文体者,士风美恶之辨。是故主持风教,为一时之宗匠者,任綦重也。古则乡举、里选[49],汉则尚有孝廉、茂才[50]诸名,而制科非定制也,至隋而进士科始定[51],聿(按:右粘黄色飞签上写“亦误聿”三字 ,是读卷官签出的错字,但以上下文来看,此处“聿”字并非错字,乃是读卷官之误签)越有唐,因而沿之,下逮宋元,遂成钜典。其间变诗赋为经义,则自宋元祐始[52],元延祐因之[53],迄于前明,定为三场之制[54],而沿用至今。然时代殊斯文体异,而论者亦因有轩此桎彼[55]之议。夫嘉靖以前,作者惟务阐发,书理[56]尚矣,隆庆而后,机法[57]备焉,此亦风会使然,然以视貌为王、唐[58],肤骨立而神索然者,又可以道里计乎?夫隆庆之机法,犹天启以后之议论也,观邓、黄[59]之风骨,则机法何害?得金、黄[60]之气味,即议论何伤?纤巧恣肆,则后生小子略其根柢,袭其面目,学而失之,遂成败坏,不足咎也。甚至几社[61]、复社[62],相背而驰,分户别若仇雠焉,不亦过乎?此雅正清真所以为千古文章之至论也。

寿考作人之化可以立万世之极也已[63],凡此者,总天人之枢而惠心,聿孚其昭事,握钧陶[64]之本而止辟,乃播其祥和。暴者戢而闾阎安,饮食日用之经;人材作而教化接,《棫朴》《菁莪》[65]之(按:本行天头上粘一竹纸小窄条,上写“臣伏愿祉祚流衍下无抬头”,当为读卷官之批语)盛。臣伏愿:祉祚流衍,纯嘏延洪,上继唐虞之休,远迈三代之业,万年景运,基诸此矣。臣草茅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2.4 封底

印卷官 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 臣 济兰

礼部仪制清吏司候补主事 臣 宋鸣琦

2.5 笺注

[1] “臣闻”句:《周易·系辞下》:“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

[2] “圣人者”句:《周易·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3] 春温:《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此指圣王当如春温以厚生。

[4] 厚民之生:《尚书·虞书·大禹谟》:“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厚生者,厚生以养民也。

[5] 为秋肃则明刑以弼教:《尚书·虞书·大禹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指墨、劓、剕、宮、大辟五种刑罚。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伦常教化。《说文》:“弼,辅也。”

[6] 防民之伪:《周礼·地官司徒第二》:“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郑玄注:“五礼,吉、凶、宾、军、嘉。”

[7] “上之人”句:《尚书·虞书·益稷》:“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敕,劳也。几,隐而未发之几微小事。此句谓人君受天命以临百姓,要顺应天时,慎对几微。

[8] “下之人”句:《诗经·大雅·皇矣》:“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本意是不知不觉中,顺应了天地规律。

[9] 盖藏:指储藏。《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命百官,谨盖藏。”郑玄注:“谓府库囷仓有藏物。”

[10] 风几刑措:《汉书·文帝纪赞》:“断狱数百,几致刑措”。汉应劭注:“措,置也。民不犯法,无所刑也。”

[11] 俗淳买犊:《汉书·龚遂传》:“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本句意谓民风淳厚,皆勤力耕织。

[12] 操觚:在木牍上书写。陆机《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此处指成书立说。

[13] “所谓仁育义正”句:猗欤,叹美之词。亦作“猗与”,《诗·周颂·潜》:“猗与漆沮,潜有多鱼。”此句谓仁义得到培育,教化通行,风俗淳美,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14] 均禧九垓,畅化八埏:司马相如《封禅文》:“上畅九垓,下泝八埏。”九垓指九天之重,八埏指八方边缘之地。禧,喜庆。畅,达也。此句意谓八荒边缘之地都得到了文明教化。

[15] 两仪合撰:《易·系辞上》:“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指天地阴阳。《增韻》:“撰,造也。”《易·系辞下》:“以体天地之撰。”

[16] 民已怀保,刑已钦恤:怀保,这里指得到保护、抚养。《尚书·无逸》:“徽柔懿恭,怀保小民。”钦恤,指理狱量刑须慎重不滥,心存矜恤。《尚书·尧典》:“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句指百姓得到关怀保育,所有刑罚也都是谨慎地作出处置。

[17] 徽猷:美善之道。猷,道。《诗·小雅·角弓》:“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 毛传:“徽,美也。”郑玄注:“猷,道也。君子有美道以得声誉,则小人亦乐与之而自连属焉。”骏烈,指盛业,即辉煌的功勋荣耀。陆机《文赋》:“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

[18] 弥切于刍荛:弥,更。刍荛,本意谓割草砍柴之人。《诗·大雅·板》:“先民有言,詢于刍荛。”此句意指皇帝的咨询更加殷切地及于草野卑贱者。

[19] 管蠡:管,竹管也;蠡,瓠瓢也。犹言管窥蠡测,即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之意。

[20] 导涓撮壤:本意指汇集最细小的流水和土壤,也指汇集最细小的努力和力量,此句意为自己只能提供微不足道的意见和建议。

[21] 嘉言罔伏:指好的言论、建议皆无所隐伏。《尚書·虞书·大禹谟》:“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22] 拜献先资:此处指由科举出仕所要凭藉的时文、制艺、策对等。典出《礼记·表记》:“事君先资其言,拜自献其身,以成其信。”

[23] 本年策问由乾隆帝亲自出题,《起居注》 记录《制策》 内容如下。

乾隆六十年四月十七日丁酉。策试天下贡士王以衔等一百十四人于保和殿,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懋膺昊眷,惟日孜孜,延洪景命,四事是黾,八征念协。以唐虞三代之心为心,以唐虞三代之治为治,期天心之吉祐,冀民俗之协中,海隅成买犊之风,乡校整操觚之体,庶跻上理,爰布嘉谟。尔多士,尚其敬听:

民之天惟君,而大君为天之子,应天以实不以文。庶征协应,首重养民。汉文帝赐半租,宋仁宗免积逋,一次仅见之举,汔致小康。我世祖章皇帝定鼎之初即定田赋额,圣祖仁皇帝曾经普免田赋漕粮各一次,世宗宪皇帝蠲免浮粮如苏松二府每年減至数十万。朕御宇至今,免天下钱粮四次,免漕粮三次,免各款积逋亦不下数千万,凡以殷怀保赤,敬体天心,子之于父不敢言报,天之于朕,申锡无疆。古之荧惑退舍,蝗不为灾,虽未可尽信史册,而善言天者必验于人,其说若何?

虞廷弼教,钦恤惟刑,禹刑汤刑,其书缺轶,肉刑除于何时?非刑酷于何代?刑之属何以共系三千,法与名何以各为一家?刑与兵何以合为一典?朕慎重民命,准之天理人情以为明罚勅法,当虑囚之时,惟期其得实,观纵囚之事,每哂其好名。引春秋以决事,非读书读律者所当留意与?

古之海防,以御外寇,故明郑氏《海防全图》袤延万里,多讲戍守之方,今中外大同,鹿耳、鸡笼久已内属,茭塘、沙湾诸盗薮亦全就廓清,所防者,莠民之出洋窃掠而己。惟是波浪迢遥,帆樯倏忽,乘隙窃发,往往难稽,论者以为稽人不如稽舟,稽出不如稽入,稽水不如稽陆,葢出洋行劫,赃必载还,于出口先给一票,记舟中之所有,无赍而往,有挈而来,其来历可诘也。出产货物,各有其地,贩鬻货物,各有专行,货非生所往之地,及忽卖此货忽卖彼货,恒无一定者,其来历亦可诘也。果可行与?不虞其滋櫌与?

民风多随乎士习,士习可验于文章,故韩愈曰;仁义之人,其言霭如也。古法乡举里选,汉尚有孝廉茂才诸名,制科则偶一举行,不为定制,进士科始自隋而盛于唐,至宋元祐中始变诗赋为经义,元延祐因之,明洪武中遂定为三场之制,沿用至今。或谓隆庆以后,不及嘉靖以前,然摹拟王唐,每成貌似,又谓隆庆以后,始机法周密,天启以后,始议论崇闳,然纤巧恣肆之弊,又因以丛生,果以孰为是与?至文以明理,而或驰骋以见才,或襞积以见学,固为陋习,一矫其弊,又或枯窘而空疎,使庸浅者易售,又何以酌其中与?

凡此者,乾惕朕衷,一日二日欲至于万年,于惠心孚其昭事,于止辟播其祥和,于戢暴致其安恬,于作人观其成化。多士桥门释褐,学古入官,言资先献也,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24]应天以实不以文:《汉书·息夫躬传》:“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此外指顺应天意,仁政爱民,要靠发自内心的行为而不是靠虚泛的装饰性的行为。

[25] 庶徵协应:庶几可表露出天人和协相应的特征。徵,表露迹象和预兆。

[26] 辅相财成:辅助,帮助。《周易·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孔颖达疏:“相,助也。当辅助天地所生之宜。”

[27] 调燮:犹言调协、协调。燮,同协。

[28] 播休和、溥实惠:播,传扬。休和,和平安定。《左传·襄公九年》:“若能休和,远人将至。”溥,普及、普遍。此句意谓将和平安定的状态扩大推广,普遍地施惠于百姓。

[29] 文帝则赐田租之半:《汉书·文帝本纪》:“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农以劝之。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时在文帝二年(公元前179年)。

[30] 仁宗则免积欠之逋:《宋史·仁宗本纪》:“(秋七月)辛巳,蠲天下逋负。”时在天圣元年(1023年)七月十九日。

[31] “振古以来”句,清定鼎中原后,屡次蠲免赋税、漕粮、积逋,详见策问之首节。

[32] 殷怀保赤:此句意指深切地怀有保护臣民之心如保育赤子。殷,切也。赤子,指初生婴儿。《尚书·康诰》:“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33] 无疆之效:犹言永远之功效。无疆,无止境、无穷尽。《诗·豳风·七月》:“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34] 荧惑退舍:荧惑,指火星。舍,古人认为日月星宿皆有行次之处,每舍有七星。典出《吕氏春秋·季夏记》,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心宿是宋之分野,则星象昭示祸在宋君。但因宋景公有善言,而荧惑徙三舍。

[35] 蝗不为灾:《后汉书·卓茂传》载,茂为密令,“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

[36] 虞廷弼教,钦恤惟刑:《尚书·虞书·舜典》:“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此句指虞舜以教化相辅,敬慎地使用刑典。钦,敬也。恤,慎也。

[37] 刑期无刑,辟以止辟:《尚书·虞书·大禹谟》:“期于予事,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又《君陈》:“辟以止辟,乃辟。”句指立五刑之典的最终目的是使人民不再犯罪,从而使刑罚无所用。

[38] 肉刑之除除于汉:《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文帝四年中,人上书言意,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於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

[39] 非刑之酷酷于唐:非刑,指在法律条文之外的刑罚。唐代慎刑轻法,据吴兢《贞观政要》卷八:“贞观元年,诏以犯大辟罪者,令断其右趾。因谓侍臣曰:‘前代不行肉刑久矣,今断人右趾,意为不忍。”又“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死者不可再生,用法须务存宽简。”清代沈家本《历代刑法考·笞杖》:“法外讯考,即非刑也。”以此来看,原文句意应该是表达:非刑之酷,在唐代就得到了减轻,以后再也没有残酷的非刑了。

[40] 刑之属三千:意谓刑罚处置的条文共有三千条。《尚书·周书·吕刑》:“五刑之属三千。”五刑指墨、劓、剕、宮、大辟五种刑罚。

[41] 胶柱而谈:《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 原指将瑟的弦柱黏住,则鼓瑟时不能调节音调的高低,比喻顽固不知变通。

[42] 虑囚:指君主或高级官员将已经结案的囚犯再作讯察,以平反冤狱或是督催案情,于两汉间形成定制。在唐代实行较多,成为常制。

[43] 信谳:指令人信服的案件。谳,议罪、评狱也。

[44] “彼纵囚如唐太宗者”句:《新唐书·太宗本纪》:“(贞观七年)九月,纵囚,来归皆赦之。”后世对此褒贬不一,欧阳修《纵囚论》:“方唐太宗之六年,录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

[45] 郑氏《全图》:指明代郑若曾《海防杂著》中的《万里海防全图》。此图描绘沿海的山川、岛屿、府州县及卫所的分布形势,对一些地段的军事设置进行了点评,有攻防之用。

[46] 鹿耳:指台湾鹿耳门一带,今台南市安平港北,自古为入台咽喉。《清史稿·地理志》:“澎湖为门户,鹿耳为咽喉。”又《郑成功传》:“荷兰筑城二:曰赤嵌、曰王城,其海口曰鹿耳门。”鸡笼,指今台湾基隆港,或说专指基隆和平岛。

[47] 茭塘、沙湾:在今广东番禺。清代番禺县分设茭塘、沙湾、鹿步(禺东)、慕德里(禺北)四个巡检司。

[48] 仁义之人,其言霭如也:句出韩愈《答李翊书》,霭如,和气可亲貌。

[49] 乡举、里选:西周以后,大夫以下低级官吏的选拔制度,详见《周礼·地官·司徒》。

[50] 孝廉、茂才:汉代察举制中,地方向中央推荐人才的方式,孝廉分四科,茂才分三科,各有侧重。茂才,本作秀才,避东汉光武讳改称茂才,后世偶有袭用。

[51] 至隋而进士科始定:据《隋书·高祖本纪》,开皇十八年(598年)七月,“诏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举人”,此为进士科取士之始。

[52] 自宋元祐始:据《宋史·哲宗本纪》,元祐四年(1089年)“二月丁巳朔,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以经义论策试进士。”

[53] 元延祐因之:据《元史·选举志》,仁宗皇庆二年(1313年)议定科举程式及取士原则:“举人宜以德行为首,试艺则以经术为先”,并于次年即延祐元年(1314年)开科取士。

[54] 明初颁布科举定式,据《明史·选举制》“初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四书》主朱子《集注》,《易》主程传、朱子本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诗》主朱子集传,《春秋》主左氏、公羊、榖梁三传及胡安国、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永乐间颁《四书五经大全》,废注疏不用,其后《春秋》亦不用张洽传,《礼记》止用陈澔集说。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55] 轩此桎彼:轩,指车前高起的部分;轾,指车后低下的部分。轩桎一词,喻高低轻重。此指褒扬某种文体而贬抑另一种文体,犹言抑此扬彼。

[56] 书理:指科场文章以朴实通畅风格阐发经文的义理。

[57] 機法:指科场文章讲求灵变机巧的风格,说理纤微细辨。

[58] 王、唐:指明成化、嘉靖间王鏊、唐顺之。

[59] 邓、黄:指明隆庆、万历间邓以赞、黄洪宪。

[60] 金、黄:指明末天启、崇祯间金声、黄淳耀。后人论其文章有精深純粹之气,一扫明季剽摹谲怪之习。

[61] 几社:明末杜麟征、陈子龙、夏允彝诸人创设的文社,以尊古、复古为目标,宣扬“绝学有再兴之几,而得知几神之义”。

[62] 复社:明末张溥、张采诸人创设的文社,以宗经复古、切实尚用为目标,主张“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

[63] “寿考作人”句:本科是清廷为高宗登基六十年而开设的恩科,故此句意在颂祝皇帝之福寿绵延,及其教化民众之法可以为万世楷模。

[64] 钧陶,以钧制陶,此喻造就人才。

[65]《棫朴》:指《诗经·大雅·棫朴》,此诗赞文王有盛德,纲纪天下,因而人心归化。《菁莪》:指《诗经·小雅·菁菁者莪》,诗序以为此诗为“乐育才也”,是一首關于教育培植人才的诗。

2.6 释文

臣对:臣听说,天地之大德在于生养万物之功,圣人之大宝是统领天下之位,圣人者,与天地好生之德相契,与四时运行之序相合,所以行仁政如春日之暖阳,令家家供应充足,所有让百姓生计丰厚的措施皆有已施行,行法令如秋气之肃杀,刑罚宣明,辅成教化,所有防备百姓情伪的礼法无不严备,因此民气宽厚和缓,行为端正,而士子的风习得以提振。君王在上位,受天命,顺天时,谨慎地对待细微之事,百姓在下位,遵守君王的规则,即使不必有智有识,也可以家家有储蓄的余财。民风良善,几乎要使刑罚废置,百姓性格淳厚,勤力于耕织,学者审慎地成书立说,所以仁德得以培育,礼义得以规正,教化通行,风俗淳粹,多么至善至美。皇帝陛下由天地合造,继承古往今来诸多圣人圣君所传的心法,令天下普乐,无需言辞说教而使社会谐和有庆。在这样的道义融洽、政治清明的时际,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处今日之易不可忘昔日之艰难。百姓已经感恩戴德,刑法已经作出谨慎的矜恤,捉拿盗贼的守官非常严厉,提倡文教的风气尤其兴盛,美善之道显著,辉煌的功勋明白地宣扬,圣德已经达到至高至厚的境界,咨询更加殷切,及于草野卑贱之人,然后进臣等于廷堂,以“施行仁政、宣明刑罚、平定盗窃、端正士习”来询问,臣之陋见仅如以管窥天、以蠡测海,引导细流、汇聚撮土,对于大海和山岳有什么裨益?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一切好的言论都不应该隐伏,严肃地献上籍以事君的文辞,所以我如何能敢不把自己的所学所闻诵述出来以应答君王呢?

我恭敬地读到制策中说:“大君是天之子,顺应天意,靠发自内心的行为而非虚饰的表面仪式,庶几可以表现出天人和谐相应的特征,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生养百姓。”臣认为,天地有生育万物的大德,而帮助物质财富的创造,这些皆得益于美好的法令和意愿,调协匤救、补助无法自给的人,先王行这些政事以传扬德政、施惠于广大民众。考察汉文帝、宋仁宗,分别有惠民之政:汉文帝免除百姓一半的田租,宋仁宗免除百姓累欠的赋税,然而这样的事情仅出现过一次,其惠也不过使百姓得以温饱。自古以来未曾听说过有把所有的田赋、糟粮、浮粮、积欠数千万亿全部加以免除,而朝廷深厚的情意、爱民如子的心意仍然有增无已,百姓的喜悦爱戴之心,累世积年无穷无尽,朝廷对百姓的仁爱恩泽,宽广无以复加,在此情形下,荧惑退舍、蝗不为灾,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制策中又说到:“虞舜以教化相辅,敬慎地使用刑典.”臣阅读《虞书》中帝舜与皋陶多次讨论刑典,其要点在于:立五刑之典的最终目的是让人民不再犯罪,从而使刑典无处可用。所谓“钦”,指非常谨慎地保育百姓的生命,“恤”指体察上天的好生之德。夏继承虞,商继承夏,每一代的法典都自有因革损益,只是《尚书》的记载缺失已久,无处考证了。肉刑的废除是在汉朝,非刑作为法外之刑,在唐以后就逐渐减轻。刑罚处置的条文有三千条,是用以使法律彰明,不是用以密织罗网。法家与名家,各为一家,因其事虽为一而其用途不同,刑与兵,名称虽异,其理相通,所以合为一典,在实际运用中,不要像弹瑟时却将弦柱胶住无法调音一样不知变通。惟我皇上,清朗神明,志气如神,每当虑囚的时候,尤其慎重对待民众之性命,勤恳地探求隐情,以断成令人信服的案件,当年唐太宗释放囚犯,只不过是所谓好名求誉罢了,虚饰过分,哪里值得后世效法?

制策中又询问了关于海防抵御敌寇的政策,臣以为,谈论海防策略的,没有超越明代郑若曾的《万里海防全图》的,然而,其图广袤绵延万里,是为戍守考虑的,与今天的一统天下中外大同的局面不同。台湾的鹿耳门、鸡笼山一带,已经属于境内之地,广东番禺的茭塘、沙湾一带,也已经廓清为坦途,又哪里用得上防守呢?只有那些恶劣的人妄敢违法出海劫掠,只需一些有才干的官员来对付就足够了。唯有一点需要讨论,海上波浪迢遥,帆樯倐忽,以前的违法者往往趁着空隙偷偷行动,难以稽查,故查人不及查舟易于识别,查出不如查入易于获得证据,查于水不如查于陆易有制约之便。如何稽查呢?可以先发给一张票据记录其舟中所有物品,若出发时没有而回来时有的物品,则因舟船有别,票又可查,假如那是劫掠所得之物,来历自然一查究就能得出,这是其一。物品各有产地,买卖各有行当,若不是本地所产而在此置办,一定有诡诈,这是其二。即使物品为当地所产,若舟主一忽儿卖这样一忽儿卖那样,首尾叵测,无有恒定,这也有诡诈,这是其三。至于担心因稽查产生滋扰,那么凡事都要依赖于清明能干的人,不是靠法规条文,是靠执行者的才干与素质。

制策中又说:“民众的风习多随着士人,而士人的风习可以从文章中看出,所以韩愈曾经说过:‘仁义之人,他的言辞是和气可亲的。”臣私下想:士人的风习,是民风淳厚或浇薄的关键,文风又是士风美恶的标志。所以,主持文章教化的人,作为一代之宗师,任重道远。古代用乡举里选的方法,汉代以荐举遴选孝廉、茂才,而制科是不确定的。到了隋朝,进士科才确立下来。唐代因袭沿用,直至宋元,科举成为不变的大政。其间由考察诗赋变为考察经义,是在宋代元祐年间开始的,元代延祐年间开科取士沿用此制,直到明代,定为三场,沿用至今。然而时代不同则文章的体势不同,评论者因此有褒贬之议,嘉靖以前,写文章重在阐述发挥经文的义理,隆庆以后,文章讲求灵巧机变,这是风气与形势使然。而那些仅知道模仿王鏊、唐顺之的文辞,得其形却不得其神者,其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隆庆以后讲求机法,犹如天启以后讲求议论,若文章有邓以赞、黄洪宪的风骨,讲究机法又何能损之?若文章得金声、黄淳耀的精深纯粹之气,即讲求议论又有何伤?无论是纤巧还是恣肆,若后生小子忽略了文章立论之根柢,只学得浮华的文辞,模仿它反而失去它,于是败坏文风,不应该追究吗?更有甚者,到几社、复社的时期,不同的小集团意见相左,分门别户,有若仇敌,不是太过分了吗?只有清、真、雅、正,这四点才是千古文章的最高境界。

我皇上福寿绵延,教化民众,其法可以为万世楷模,凡此种种,总揽天人之枢,怀仁惠之心,契合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把握造就人才的根本,无需刑罚之暴,可以播扬祥和的气氛。暴力者被缉拿,乡里得以安宁,这是饮食日用之经,人材兴盛,教化承接,有如《诗经》中的《棫朴》和《菁菁者莪》中称颂的那样人心归化,人才得以培植。

臣伏愿:皇祚世代繁衍,纯洁的品德绵延洪大,有如唐虞上古三代之美好。国家万年盛大的国运,都筑基于此。臣从草野之间新进,不识忌讳,冒犯皇上的威严,不胜恐惧战栗之至。臣谨对。

赵彦梅 南京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副研究馆员。 江苏南京,210018。

(收稿日期:2017-12-20 编校:曹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