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在监狱”

2018-10-12 06:02福田志浩
海外文摘 2018年10期
关键词:狱警囚犯监狱

福田志浩

“84岁时,我锒铛入狱。”对于许多日本老年女性来说,监狱就是她们的天堂。

所有老龄化社会都面临着各自的挑战。但是,作为全世界老龄人口最多的国家(27.3%的人口达到65岁或65岁以上),日本正在面临一个它始料不及的问题:老年人犯罪。目前日本被投诉或被逮捕的老年人数量,尤以女性为甚,比其他任何群体都多。日本监狱中几乎1/5的女性是老年人,而她们入狱的原因基本上都是小偷小摸——10位老年女性中有9位因顺手牵羊而获罪。

为什么这么多一辈子遵纪守法的女性,到了晚年会因为偷东西被关进监狱?同大多数国家一样,养老护老在日本一直是家庭和社区的责任,但近年来有所改变。自1980年到2015年,独居的日本老人数量增加了6倍多,达到近600万。2017年,东京政府的一份调研报告发现:超过一半因偷窃获罪的老年人独居生活;其中40%要么没有家人,要么几乎不与家人来往。他们常说,当他们需要帮助时,基本上没人可以依靠。

即使是“有家可归”的老年妇女也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是“透明人”。“她们可能有一栋房子,有一些家人,但她们常常感觉不到来自家和家人的温暖,”距离广岛30英里的岩国女子监狱典狱长村中由美说,“她们说自己不被理解,只被视为做家务的佣人。”

日本老年妇女的经济状况很差,65岁或以上的独居女性,相比于其他年龄段的人群,几乎有一半处于贫困线以下,而同年龄段生活贫困的男性的比例为29%。“我的丈夫去年去世了,”一个犯人说,“我们没有孩子,所以我一个人生活。去超市买菜时,我看到一盒牛肉,我想要那盒牛肉,但我觉得我负担不起,我就装进了包里。”

然而,无论政府还是地方机构,都没能针对老年囚犯建立有效的改造及复建机制,同时维系她们狱中生活的成本一直在攀升。以至于2015年,老年囚犯的护理开销使劳教所的年医疗成本达到了60亿日元(超过5000万美元),比10年前增长了80%。劳教所不得不聘请专业的护理人员协助年迈的囚犯洗澡、如厕,但只是白天有,到了晚上,这些活儿就落在了狱警的头上。

在一些劳教所,狱警的工作与养老院护工的职责越来越像。在位于东京北部60英里的枥木女子监狱,资深狱警其日里美告诉记者,她的工作职责现在还包括为犯人清理失禁排泄物,“她们觉得难为情,就把脏了的内裤藏起来。我就对她们说,可以把衣服拿给我,我会找人帮她们洗。”超过1/3的女性狱警工作不到3年就会辞职。

2016年,日本议会通过一项法律,旨在确保多次犯案的老年囚犯能够得到国家与社会福利机构的帮扶,同时,检察机关及监狱密切配合政府机构,向老年犯罪者提供其所需的帮助。然而,日本女性晚年在监狱寻找温暖与慰藉的社会问题还远没有得到解决。

(本篇报道的部分资料来源于普利策危机报道中心及国际妇女媒体基金会。)

F女士,89岁

因偷窃大米、草莓和感冒药入狱

第二次入狱,刑期一年半

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孙辈

“进监狱前,我依靠社会福利独自生活。在这之前,我和女儿一家人住在一起,我那个女婿脾气暴躁恶劣,我的所有积蓄都被他挥霍光了。”

A女士,67岁

因偷窃衣物获刑

首次入狱,刑期两年零三个月

有丈夫,两个儿子和3个孙辈

“我拿了不下20次,每次都是衣服,但衣服都不贵,都是打折促销的那种。我并不缺钱。但我第一次顺衣服的时候,没有被抓。我想,这样不花钱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既好玩又刺激,也挺好。”

“进监狱后,丈夫没有怪我,经常给我写信。但两个儿子很生气,他们的孩子不知道奶奶进了监狱,他们都认为我生病住院了。”

T女士,80岁

偷过鳕鱼子、菜籽和平底锅

第四次入狱,刑期两年半

有丈夫,一兒一女

“年轻时,我从没想过偷东西,我只想着好好工作。我在橡胶厂工作了20年,然后去一家医院当护工。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但我和丈夫还是供儿子上了大学。”

“6年前,我的丈夫中风,卧床至今。他还得了老年痴呆,有妄想和偏执。上了年纪后,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体力上,照顾他都很吃力。但我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说这些,因为我说不出口。”

“我70岁时第一次进监狱。顺那样东西的时候,我的钱包里有钱。想起家里的生活,我不想回家,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向警察求助进监狱是唯一的办法。”

“监狱里的生活轻松多了,我可以做我自己,累的时候可以喘口气歇一下,虽然时间很短暂。我儿子说我病了,应该住进精神病院治疗,还让我别紧张。但我不觉得我有病,我知道我是因为焦虑才去偷东西的。”

N女士,80岁

偷过书、炸肉饼和折扇

第三次入狱,刑期3年零两个月

有丈夫,两个儿子和6个孙辈

“我每天都孤身一人,感觉很孤单。我丈夫很有钱,他给我很多钱,人们总对我说:看你多幸福啊!但我并不想要钱。钱并不能让我高兴起来。”

“我第一次顺东西是13年前。我走进镇上的一间书店,想偷一本小说,却被抓住带到了警察局。问我话的那位警官人很温柔很好,他耐心地听我说完了我想说的一切。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听我说话。最后,他轻轻地拍着我肩膀说:‘你觉得很寂寞,我能理解,但别再这样做了。”

“你不知道在监狱的工厂里干活我有多开心。当人们称赞我‘能干和仔细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我很遗憾自己一辈子没有出去工作过。否则我的生活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很享受狱中的生活。周围有很多人,所以不会再感到孤单。第二次刑满时,我承诺不会再进监狱,但我一出去,就怀念起这里的一切。”

K女士,74岁

因偷可乐和橙汁入狱

第三次入狱,刑期未公开

有一儿一女

“进监狱前我一直靠社会救济过活,生活很艰难。出去后,我每天的生活费只有1000日元(合9美元)。监狱外面没有什么令我向往的东西。”

O女士,78岁

偷过功能性饮料、咖啡、茶、饭团和芒果

第三次入狱,刑期一年5个月

有一个女儿一个外孙

监狱就是我的绿洲,我的家园,在这里我觉得放松和舒服。在这儿虽然没有自由,但也没有任何烦心事儿。我可以找别人聊天,一日三餐吃的都是营养餐。

“我女儿一个月来看我一次,她说:‘我一点都不为你难过,你真可悲。我觉得她说的对。”

[译自美国《彭博商业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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