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戒指

张寄寒

十二岁那年的初夏时节，蚕豆熟了。妈妈从街上买回一篮青葱葱的蚕豆，我和姐兴致勃勃地端了小凳，坐在天井里剥蚕豆。剥好蚕豆，姐用她一双纤细的手剥去蚕豆的皮，像变魔术一样，做成了一枚枚绿色的蚕豆戒指，然后我们一起戴在了手上。妈妈从里屋走出来，看见我们手上都戴了蚕豆戒指，笑吟吟地对我们说：“小时候戴蚕豆戒指，长大后一定能戴金戒指。”

后来我初中毕业，考上了省城高中，那年秋天，姐出嫁了，嫁给镇郊的一个乡村教师。初夏时节，学校放农忙假，我从省城回家的第二天，便去镇郊看望姐。饭桌上姐烧了不少荤菜，那一碗生青碧绿的炒蚕豆却是我的最爱。多年没吃青蚕豆了，一吃便想起我们的童年。

回学校不久，我写了一篇散文《蚕豆戒指》，在学校的一次征文大赛中获得一等奖，我立刻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姐。姐在回信中说，知道你的进步，我激动得一夜没合眼！我的楼房马上要盖好，到时候请你回来吃进屋酒。

我本以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没想到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期终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姐夫来信，信中说姐病重，病倒才一个月，已骨瘦如柴……读完姐夫的信，我如遭重击，双手颤抖，心急火燎地从省城赶回家乡去看望姐。到姐家时已是暮色苍茫，第一眼见到姐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我的鼻子一阵阵酸涩，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姐夫静静地守在姐的病榻旁，姐已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朦朦胧胧中她拉着我的手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戴的蚕豆戒指吗？妈说小时候戴蚕豆戒指，长大后要戴金戒指，我长这么大，还没戴过金戒指……”姐说罢，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姐想戴金戒指怎么办？正当我和姐夫一筹莫展时，远处正好来了一个正在吹笛的卖货郎。我立刻跑到卖货郎的担子前，在小商品中寻找着金戒指。金戒指没找到，我只找到了一枚金灿灿的铜戒指。

我握着铜戒指，如获至宝，奔进了姐的房间嚷着：“姐，你看！金戒指！”

“金戒指！”姐两眼发光地用双手撑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姐，我给你戴上。”我违心地把这枚铜戒指戴在姐那只枯瘦的手上，姐痴痴地看着戒指，看着，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陶醉在她的幻觉中，甜甜地笑了。

她抬起头注视着我们，仿佛没有了遗憾，随后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我们。在给姐送葬的路上，我如实地告诉姐夫，这枚不是金戒指，是我在货郎担上买来的铜戒指。

其实，姐的心思我明白，她最喜欢的莫过于我们童年时代的蚕豆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