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庸:七年过去,大家病得更重了

2018-10-16 06:46刘彭媛
东西南北 2018年14期
关键词:朱德庸小孩漫画

刘彭媛

《绝对小孩2》画完之后,朱德庸认为,自己已经把童年画尽了。然而将近十年之后,他推出了《绝对小孩3》。因为他发现,这个社会上不快乐的人越来越多。

“为什么不快乐的人那么多?我发觉,其实跟童年是有关系的。现在很多人不快乐,我认为是因为他们背弃了他的童年。换句话说,我觉得他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

人们没有过得更好

朱德庸成名很早。1985年,他的《双响炮》大获成功。这部作品是朱德庸在服役时偷偷创作的,那一年他才25岁。等他退役回到台北,发现自己早已声名在外。

画《双响炮》的时候,他想要掀开婚姻这床棉被,让大家看一看,华人的婚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婚姻里面有很多好的,但是我一直觉得我就像是乌鸦嘴,想把那些令人不愉快而真实的一面画出来。”朱德庸说,“当婚姻没有建立在爱情上面的时候,他的婚姻就一定出问题。”

很难想象在漫画领域如鱼得水的他,曾经还想过转行。那是在《双响炮》画火了之后,过了一两年,他就跟太太说:“我想开飞机,不想画画了。”

当时航空公司在招人,朱德庸的条件都符合。朱太太觉得很可惜,对他说:“开飞机的人多得是,但是台湾能够当专业的漫画家的,只有你一个。”

朱德庸被太太说服了,他走上了漫画家的道路,做起了台湾最早的一批Soho族。既然不再把漫画作为兴趣,而是职业,朱德庸决心要画不同于“小人书”的漫画,关注真实的社会现象,反应出时代的问题。

以《双响炮》起步,朱德庸画了30年,涉及到的题材非常多。《涩女郎》讲述都市男女的恋爱迷宫,《关于上班这件事》披露了上班族的无奈,《大家都有病》讽刺了现代人的精神痼疾,《绝对小孩》则从童年的视角对教育和社会进行了批判。

每一部作品都关注不同的问题,婚姻、恋爱、职业、社会、时代、心理,他用简单的线条与鲜明的色彩勾勒出一个个富有个性的漫画人物,以尖锐的讽刺和让人会心一笑的幽默,构成了他的漫画王国。

在大陆,这位台湾漫画家也聚集了一大批读者。对于朱德庸笔下的人物形象,我们最熟知的,大概还是曾改编为电视连续剧《粉红女郎》的漫画《涩女郎》。这部大为火爆的连续剧,每集一分半钟的片头仍然沿用了朱德庸的四格漫画形式。结婚狂、万人迷、男人婆、哈妹,经典又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每每被人提及、回顾。

2011年,朱德庸推出了《大家都有病》,里面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症,有一种叫做喜欢跳楼症。得了这种病的人,动不动就要跳楼。其创作的原点,是出于对都市男女心理状态的担忧。

其实,朱德庸从大概2004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注意到了大城市的病症。之后就一直去观察、感受,然后慢慢画成了书。

但到了今天,在朱德庸看来,现代人的“病情”甚至比2011年的时候更严重。他看到了人们的功利、焦虑、虚伪,还有越来越快的节奏。人们被欲望驱使,争分夺秒的获取财富,唯恐落后。

同时,人们还患上了一种新的病,朱德庸称其为“不看手机就会死”症。他说,人类用了几十万年,从人猿直立起来,变成了人。但是短短十年间,由于手机,每个人的头又都弯回去了。

日式瓦房里的小精灵

朱德庸曾经说: “今天能够靠画画走到这个地步,跟我小时候自闭是有绝对关系的。”

他对媒体讲过这样的故事。小学五年级,他和一个同学去邮局,同学对他说:“你去柜台问一下,××邮票出来没?如果没有,什么时候出?”但是朱德庸不愿意去问。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说:“这十块钱给你,你不要叫我去问。”

小的时候,自闭带给朱德庸很大的困扰,被公认是个怪小孩。年幼的他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很难受。自己和人、事、物都格格不入。因为自闭,他不适应外界的世界,也沒有什么朋友。

他的功课也不好,还其貌不扬,也就讨不到大人的欢心。老师对待他的态度不好,家里的亲戚也常常是一副鄙视的样子。他曾经讲过,自己去舅妈家,拿一个玻璃杯倒水喝,舅妈过来,把杯子拿走:“这杯子很薄,很贵!”另换一个很粗、很厚的杯子给他。

这个时候,漫画就成为最好的愈疗手段。朱德庸笑着回忆说:“在学校受到哪个老师或是同学的不平等的待遇的时候,回到家就把他画在漫画里面,就让他死的很惨。”

自闭虽然在当时带来很大的困扰,但是其实也给了朱德庸很大的帮助。自闭让他得以逃离了现实,而他的自闭,也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对于外面他还是充满好奇心的。于是反而变成了,他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去观察外面所有的事情。

从“小世界”里,他看到了亲戚、邻居对待“好孩子”和“坏孩子”的时候,会呈现不同的面貌。学校的老师们也非常现实,把人区分为“好学生”跟“坏学生”。社会上也是一样,很简单的把人区分成两种,有钱人和没钱的人。人们去看待有钱人,跟没有钱的人的时候,也是不同的。

“那种感觉就像你躲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面,就是外界东西不太容易影响到你,但是你可以看得到外面的一举一动。”

现代人的多面性,他们的虚伪与势利,都成了朱德庸后来讽刺的题材。

同时,朱德庸也为自己搭建了一个充满童趣的自由空间。他小时候住在日式的瓦房里,房子有个庭院。在那里,他有很多的怪物朋友。

花丛里面有花精灵、草精灵、小矮人,床底下有各式各样的怪物。厕所里面也有几个小矮人,上厕所的时候,就会从厕所里面出现,然后小矮人会谈很多事情。在他的漫画《绝对小孩》里面,这些儿时的玩伴纷纷出场。

直到现在,朱德庸仍然对外界保持距离,他的童真和想象世界也仍然占据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曾经在一次采访中提到,在睡觉前,会想象自己像外星人一样,穿过屋顶,在自己童年的家上空飞,低头看看房子和树都是什么样子的。

朱德庸从自己的角度理解这个世界,同样也在理解自己。直到2013年,他53岁的时候,朱德庸才知道了自己患有亚斯伯格症。他因为颈椎不是很好,需要去做复健,复健的老师告诉他这种病症的存在。

得知这个病症,让朱德庸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轻松感”。他终于了解了自己不同于他人的原因。他说,“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只想抱一抱童年的自己。”

你为什么会不快乐

朱德庸曾经对妻子说,小孩你来管,家里的猫我来管。孩子生出来之后,朱德庸不太理他。儿子出生后8个月,他才开始主动抱他。太太后来跟儿子说,因为朱德庸自己就像一个小孩,所以没有办法允许家里出现另外一个小孩。

后来,朱德庸回想这段经历,认为自己拥有一个不快乐的童年,而儿子的出生和成长,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等儿子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开始有了自主的反应,朱德庸开始接纳他,然后爱上了小孩,“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很多事情在人成长的过程中都忘掉了,但是这些事情的影响其实并没有消失。朱德庸有了小孩之后,陪孩子成长的过程,等于自己又过了一次童年,所以很多的事情一点一滴又回来了。

“你重新去审视的时候,就会发觉,这里发生的一切其实在当时也许是不好的,但是后来都会转换成另外一种帮助你的力量,所以你会比你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更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以后想要怎么样。”

画《绝对小孩》第一本的时候,是两个童年相遇的过程。一个是朱德庸自己的,另一个是儿子的。那是朱德庸对自己不快乐童年经历的回望与救贖,以成年人的视角和年幼的自己和解。

当画完《绝对小孩2》的时候,朱德庸觉得童年的部分已经说完了。然而将近十年之后,朱德庸推出了《绝对小孩3》。因为他发现,这个社会上不快乐的人越来越多。

“为什么现在不快乐的人那么多,因为其实我觉得他们都在过着一个虚假或者虚构的生活。我们从小就没有被教育,怎么样像我们自己。我们从小就被教育,我们要怎么样像别人。我们从小就被训练,所有的事情都要照大家的做法去做,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过着别人的生活。”

这些小孩,最开始可能是某一种人,比如画家或诗人,但是他在整个社会化的过程中,为了要符合一般的社会价值观,他把自己的触角收缩起来,钻进一个框框里。于是,大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过着别人的生活。“以后,这个人不管是成功或失败,在他的内心里面,他永远都发觉跟他小时候的那个自己是相违背的,所以他会越来越不快乐。”

现代社会中的“成长”不仅意味着“自我”的丧失,也意味着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丧失。在漫画《绝对小孩3》中,小孩子可以看见怪物们,和怪物们玩耍,但是他们的父母却什么都见不到。

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在匆匆忙忙的往前跑。为了赚钱,为了实现社会的认可,却很少回头看。朱德庸说,“这些事情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够把我所感受到的记录下来,然后画出来。”

生活比创作更重要

朱德庸不会去刻意的把很多东西记在笔记本上,或收集一些资料,也不会刻意四处旅行寻找素材。他的创作是自然而然的。

每天坐在桌子前,要画什么他不晓得。但是当他把纸摊开来,手上拿着笔的时候,所有的想法就会出来了。那些想法来自于从小到大对于生活的感受,以及对生活中碰到的人、事、物的观察。

不过,对朱德庸来说,生活比创作更为真实。他花很多时间跟太太相处,和猫在一起。

每天早上,他大概七八点起来,之后做一些简单的运动,再弄一份简单的早餐。然后就坐下来画画。画到十点多,太太就会起床。朱德庸会再陪她吃一次早餐。一边吃,一边聊天。

他们聊很多事情。聊生活,聊碰到的人、遇到的事,聊去过的地方,或者中午去哪里吃饭,想去哪里走走路。下午外出回来后,朱德庸看电视、听音乐,朱太太读书。每天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

“虽然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平淡无奇,但是我觉得对我来说,每一天生活其实都不太一样。因为每天起来天气会不一样,温度会不一样,心情会不一样。跟我太太聊的事情会不一样,然后跟我家猫咪相处的方式也会不一样。”

朱德庸不是一个很喜欢旅行的人。养了猫之后,更是被“拴”住了,外出对他来说更加困难了。每次如果要出门,他都要挣扎很久。他不喜欢抛头露脸,也很少参加应酬。朱德庸也不喜欢手机,每天用手机看完微博,跟一些必须要联络的人联络之后,手机就不用了。他的手机虽然是开的,但是几乎不接电话。他把时间留下来,过自己的慢生活。

朱德庸从小就喜欢虫子,也养过狗,如今他是一个“猫奴”。他养过很聪明的猫,也养过身体有病的猫。他曾经因为要救一只身患尿毒症的猫,每天亲自给猫找血管、打点滴。他也养过一只有癫痫病的猫,当猫情绪激动的时候、或者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就会发作。他每个星期都要给猫吃癫痫药,注意猫的状态。那只猫最后活到了七岁。

差不多三年前,朱德庸又养一只猫,那只猫一直养到现在。他说,“这只猫是我的最爱,它让我现在寸步难行。”朱德庸从不画动物,因为他太喜欢动物了,所以不想去讽刺他们。

(吴佳亦荐自搜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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