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胜神农架

◎ 文、图 | 邰明姝 编辑 |吴冠宇

大九湖，群山之心

大九湖坐落在鄂西北神农架的一隅，盛满高山之水。以“九湖”为名，是因为由九个高原湖泊串联而成。据说，远古时期，此地曾是汪洋大海，因燕山和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抬升隆起，形成了整齐对称的九道山梁、九道溪、九块平地和九个湖。大九湖也因此形成了独特的冰川地貌和高山草甸的绝妙景观。

五月中旬，江南已是春归夏至，而这里的山色却是浅绿新生。青翠的山体高大峻拔，洁白的云朵浅浅地、朦胧地环绕在山间。

这里的山，均是海拔二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山，大九湖是群山之中的盆地，这片华中地区唯一的亚热带亚高山湿地，宛若大山柔软的心，几万年来就这样被强壮的臂弯拢在怀中。

我们搭乘红色的景区小火车，沿着湖畔公路行驶。天地葱茏，这一线红色是那么鲜明。小火车停在了四号湖边，湖心栈道的入口处有一棵高大的湖北海棠，想是“昨夜雨疏风骤”，花瓣散落一地，仿若迎宾的地毯。沿着木栈道，我们缓缓步入这片大泽，顿时安静与清新将我们包裹了，沐浴在草木清气之中。蜿蜒曲折的栈道巧妙地将一号湖到五号湖串联起来，而湖畔肆意生长的植物，让我们很难分清这五片湖区。

暴雨初停，天气阴郁，湖水是一片深灰色，然而这灰，并无损于山水的秀色，在饱含水气的干净的灰调里，树更绿，草更鲜，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丘，淡淡的雾气萦绕其间。

远处是平静无波的湖水，倒映着山色、云朵，融化着被雨洗过的新绿；近处是柔软的沼泽。沼泽之上，开满金黄色的委陵菜，长长的花茎在风中摇着小铃铛；红色的酢浆草、紫色的堇菜在泥炭藓间探头探脑；圆头蓼是野花里的高个子，色彩特别清新可爱；高原海棠正是花期，在大片新绿中绽放出一树树耀眼的粉白；而稠李早已抢先结出了细小的果实。

一片低洼的湿地中，小溪肆意地流淌着，艳粉的老鹳草格外抢眼，杂生在木贼之间，仿佛碧玉簪头的一朵绢花。说起木贼，早在4亿多年前的泥盆纪时代，木贼就以3至5米的高度屹立在地球之上，比恐龙出现还早2亿多年。跨越沧海桑田，如今的木贼虽然身高已经缩水，但仍旧鲜活地展现着古老物种顽强的生命力。

青山之外，几只白色的大鸟翱翔而过，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花海之中，不知谁家的山羊在闲庭信步，它定是没有陷入沼泽的烦恼吧。尽管当地的朋友一再告诫危险，但为了拍一种从没见过的野花，我还是忍不住踏入了沼泽地的边缘。果然，看似平整的草地之下，宛若一块巨大的海绵，轻轻落足，带着古老泥淖气息的水便从草根处翻涌而上，迅速打湿了我的鞋子。拍了几张照片，我狼狈地逃回栈道，此刻多希望自己是荆楚传说中的山鬼，披萝带荔，餐风饮露，定能身轻如燕，自如地滑翔于萋萋芳草之上吧。

有人说，不来大九湖，枉来神农架；也有人说，大九湖无甚可观。出发时，我并没有对此地的风景报有太多期待，离开时我却想到一句聂鲁达的诗：

我们到那里去什么也不盼望，我们在那里却得到了盼望着的一切。

三十六把刀，大山深处的故事

下谷坪是神农架唯一的土家族乡，不是景点，却依然有着可以自傲的风景。山脚下一条大河奔流而去，将主街分为左右两岸，山很高，天更高。

▲ 神农架秘境三十六把刀

▼ 山清水秀的下谷坪

我们从这里出发，前去探寻大山深处最原始的风景。这是一条私家路线，普通的商务车已经无法抵达，我们换上了越野和皮卡后才出发。从下谷坪经一线天、石柱河、太和山，最终抵达太和山村七组附近的三十六把刀。它没有包含在神农架售票景区范围内，许多来过神农架多次的游客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它是旅人穿过工业标本般的城市，摆脱千篇一律的旅行团，最终渴望抵达的地方。

离开下谷坪，车子很快驶入了云遮雾罩的盘山公路，公路一侧是植被葳蕤的崖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越过山谷，则是被大雨洗得异常青翠的大山，山尖直插入云，浓烈的绿色似乎随时都要从天上流淌下来。路，就开在山的中间。经过一线天时，两侧山壁紧挨，其间的距离就好似一条门缝，在这门缝中，硬生生挖出了一辆汽车勉强通行的山洞。过了一线天，柏油公路变成一条布满泥水的砂石路，道路很窄，路边的风景开始变得更加不驯，野性十足。

充满野性的是山，这里的山很高，很美，很大。作为平原长大的孩子，很多年后才知道，可以用“大”来形容山。这里的山一座接着一座，望不到边，什么都不能阻挡它曼延。清凉的风从脸颊旁掠过，长空无霾，十里山花，浩荡山气间带着青草香，犹如海浪般向我扑来，仿佛把我整个人都染成了绿色，绵延的山脉就像一批青色的丝绸，缠绵地从我伸展的双臂双手间滑过。

群山中最有野性的当属太和山，当导游指引我们观看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发出惊呼。这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山，从石柱河河谷中拔地千米而起，四面均是陡峭的绝壁，仿佛从天外飞来的巨大石柱，若山谷化为汪洋大海，站在海底仰视它定是看不到尽头的定海神针了。根据石柱河的河名推测，想是千百年前，此山的名字就是石柱吧。直到有一天，有人架木为梯，爬上绝壁之巅，挖掘水井，修筑道观，取名太和，它才有了新的名字——太和山。

太和山太令人震惊，我们甚至忘了停车拍下这奇观。为了不再错过身边的每一寸风景，我们放慢了行车的速度。到达远眺三十六把刀最好的位置时，汽车停了下来。原来，“三十六把刀”是三十六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的名字，这些山峰像片片石刀，向天而立，分布在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错落有致。这是藏于深山的天地造设的又一奇景。

神农谷风光

回下谷坪的路上，雨越来越大，无论是三十六把刀还是太和山，都隐匿于云雾之中。路遇一家小店，依河而筑，起名“静水闲居”，喜爱这意境，忍不住停车驻足。一杯新茶，一碗老酒，一碟土豆，一盘木姜子，都是神农架的味道。大雨瓢泼又如何，早就想体会一次“沉醉不知归路”。

先探神农谷，再登最高峰

2016年我买了一本国家林业局出版的《高处更好看》，里面介绍了全中国各省的最高山，其中有一段话这样写到：“每一个最高，都是一个宝贵的自然蕴藏。每个省（市、区）的最高，往往具体到某座山的某个峰，但每一个最高山其实都是一个大的山地。这些山地或因为山高谷深，或因为交通不便，往往是人烟罕至或人迹稀少的地方，在人类活动越来越广泛的今天，这些人迹稀少的地方便显得特别宝贵，因为它往往是很多动植物能避开人类干扰得以快活生长的地方。”

看了这本书，我才领悟到“最高”还有其它的重要意义。

神农架，就是湖北省的最高，主峰神农顶海拔3106.2米，是华中第一峰，号称华中屋脊。来到神农架，不登最高峰，总觉得心中遗憾，于是决定为了登神农顶，再多留一天。

我坐上交通车，本打算直接去爬最高峰，却因为大巴VCR里的一句“神农谷——神农架第一景”而改变了主意，径直奔往神农谷。

从观景台俯瞰神农谷，谷底云雾缭绕，有一种亘古荒蛮之美。穿越神农谷的栈道呈U型，全部是非常平整的悬空木栈道，先从高处一路向下到谷底，再从另一侧攀登至出口，全程大概要走一万多级台阶。下山总是轻松愉快的，蜿蜒盘旋在山间的木栈道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栈道两侧和山谷崖壁生长着高山杜鹃。神农架共有杜鹃花科植物7属35种，植株超过1.5亿棵，是名副其实的杜鹃王国。五月中旬，山脚下和半山腰的杜鹃基本都谢了，此处因海拔较高，气温低，又少有游人，杜鹃开得特别精神。

神农谷，原名风景垭，是地质运动在大神农架脊岭上造成的一个豁口，峡谷里的岩石经过上千年风化溶蚀，雕塑出今天石林丛生、如柱似笋的景观。

右上：野生川金丝猴母子

右下：木贼和老鹳草

正午时分，天空突然出现了片刻的晴朗，阳光撒到谷底，把周围的峰林、峭壁上的山花都镀上了一层光彩，山谷里暖融融的。人说神农谷多生云雾，果然不假。转眼间，雾气就在我身后漫起，千尺险壑蓦然消逝，深峡起平湖，想必再过一会，脚下的路就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此时云雾半遮半掩，风景别有一番味道，但我突然玩心大起，不想被这云雾追赶上，于是一路加快了向上的步伐，最终仅用了三个半小时完成了神农谷的穿越。直奔下一个高地——神农顶。

在未登山前，景区做了很多提示牌来强调本次登高的意义。确实，对我来说，因为神农顶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景点，登顶的象征意义已经大于我“探索野生动植物，观赏美好大自然”的本意了。当我站在“青云梯”的起点，看着那不见边际的水泥台阶，忍不住扼腕叹息。朋友说，在卫星地图上看，这2999级台阶，就是青山上的两块大白板。随着神农架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不知道下次来的时候，这里会不会变成一条山花烂漫、野趣盎然的登山道呢？

一个半小时后，我走完了2999级台阶，登上了湖北之巅。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向远处眺望，群山融入了一片蓝色的雾霭，朦朦胧胧。站在山巅，一阵阵疲乏渐渐从四肢泛上来，一种情绪也渐渐从心底泛上来，带着一丝甘甜，叫做不留遗憾。

神农架的山野之味

在神农架，无论是灯火辉煌的五星级饭店，还是只有三两张桌子的路边小摊，都是美味所在。

鸡蛋皮

清晨起床，抓一把零钱，晃悠到路口的早点铺，用当地人熟稔的口气吆喝一声：“老板，来碗鸡蛋皮子！”“好嘞！”老板一边煎着土豆饼，一边招呼着其它客人，一边为我下着鸡蛋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乱。不一会儿，一碗连汤带菜，撒着辣椒和葱花的鸡蛋皮子就上桌了，热气腾腾，立刻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鸡蛋皮子大概算是神农架地区的特色早餐了，起码在这之前我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或吃过。我没有亲眼见到鸡蛋皮子的制作过程，店里摆在锅灶旁的是已经整整齐齐切成条的半成品了。据老板说，鸡蛋皮是用鸡蛋和红薯粉搅拌在一起，摊制而成。摊好的鸡蛋皮，色泽金黄，加在汤里煮开后，口感嫩滑又带有一定韧性，有点像凉皮却比凉皮细腻，就着泡菜吃一大碗，非常可口。

在连吃了三顿鸡蛋皮子之后，我觉得我也可以冒充当地人了。

腊蹄子

“腊蹄子火锅”是神农架最具特色的菜肴。在神农架五天，吃了两顿腊蹄子火锅，做法不同，却是一样的美味。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英文缩写为AI，是指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门新的技术科学。近年来，随着全球互联网大数据技术的发展普及，人工智能正飞速席卷多个行业，一场社会分工中的人工智能革命正悄然兴起，而会计行业则是受其冲击影响较大的一个行业。

福香阁的大门隐在木鱼加油站旁的巷子中，餐桌摆在院中的菜地旁，食客来来往往都叫老板“郭美女”，一看就是当地人来捧场。郭美女其实是位胖胖的大姐，据说以前在菜市场卖菜，后来为了赚钱给老公治病，在众人的鼓励下，凭着做饭的好手艺开起了饭店，没想到生意越来越火，买下了二层小楼，生意做大了，身材发福了，饭菜的好味道还是一直没变。

在这里，我第一次吃到了腊蹄子火锅，腊蹄膀砍成大块，和土豆、香葱、辣椒等调料同煮，肉切得大块儿。我精心挑选了一块有肥有瘦、连皮带肉的，一口咬下，顿时，浓郁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有暌违多年的猪肉的脂肪香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树木香味，还有一股在口腔中萦绕不去的烟熏味道……这三种层次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附着在软嫩多汁的腊肉上。瘦肉干而不柴，肉皮香而不腻，汁水和油脂同时在舌尖跳跃。

第二次吃腊猪蹄火锅，是在下谷的金甲寨。金甲寨不是山寨，而是农家乐。这里腊猪蹄火锅的做法是腊猪蹄和干菜、猪皮一起炖汤。猪蹄同样香酥肥美，干菜吸收了腊肉脂肪的味道，口感变得甘甜又丰腴，一锅汤炖成了白色，喝起来却无一丝油味，醇美鲜爽，带着淡淡的酸辣口感，让人忍不住痛喝几碗。

神农架的腊肉好吃，其实是因为猪肉好。这里的猪都是散养的“跑跑猪”，从不喂饲料。据说春、夏、秋三季在野外放养，吃的是野花野草野果，长得是瘦肉；冬季就开始圈养，喂得是干猪草加玉米、土豆、萝卜、红薯等，这个时候它开始长膘。一年后出栏的猪，个头适中、肥瘦适宜，下锅一炖，肉有肉味，香飘逸远。

左：鸡蛋皮子

右：神农架土豆宴

土豆宴

神农架官门山景区里的“问山驿站”，是景区内唯一可以住宿的地方。问山驿站里有个很美的小包间，四壁修竹为墙，窗外流水潺潺，感觉非要吃些风花雪月的菜，才配得上这么美的环境。我问朋友今天晚上吃啥，他回答我说：土豆宴！

神农架的土豆确实很有些名气，高山土豆，品种优良，久煮不烂……不过土豆到底是平民饮食，拿它做出一整桌的菜来，还真让人不太能相信。

饭桌上一红一绿两道菜格外吸引我的注意，红的是鲊广椒拌土豆，绿的是凉拌土豆叶。

鲊广椒是土家族的一种特色菜，据说要在农历白露前后，将鲜红的广椒洗净、剁碎，拌适量包谷面和食盐腌制而成。吃的时候或焖、或蒸，再炒了食用。鲊广椒色泽鲜红，有一种特别的酸辣味，和土豆丝炒在一起，非常爽口，也非常下饭。

凉拌土豆叶只怕少有人吃过，其实就是土豆的嫩叶用开水焯过，再加上调料凉拌，就是一道新鲜碧绿的小菜。

神农架的美食很多，除了桌上一道道鲜爽酸辣的菜肴，还有茶、有蜜、有菌、有米……大山之中，山花烂漫，松涛阵阵，行走一处小镇，寻一处茶馆或酒肆，看当地人如何将自然的馈赠，转换为味觉的惊喜，这是多么有趣又有颇具古风的事。而好饮好食，是人类最微小，也最盛大的幸福。很多人行走在路上，也是为了寻找这份幸福的感受。所以，如果来到神农架，请花点时间好好吃饭，这些来自大山里的味道，值得每个人珍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