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甲午战争期间李鸿章与军机处的争执

2018-10-23 08:21张硕
学理论·下 2018年7期
关键词:甲午战争李鸿章

张硕

摘 要:中日甲午战争期间,李鸿章与军机处在对日策略上产生严重分歧,战前李鸿章主张列强调停,妥协避战,军机处翁同龢等人坚持积极备战。战争爆发后李鸿章坚持消极防御,保船避战,翁同龢等人坚持积极防御,主动进攻。甲午战败后李鸿章最初仍寄希望于列强调停,后见调停无望便转向批准和约,翁同龢等人始终坚持暂缓和约,双方之间存在分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对自身实力认识不同,对日本和国际局势认识不同以及身份不同,这一分歧是造成战争失败的一项重要的原因。

关键词:甲午战争;李鸿章;军机处

中图分类号:K25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8)07-0154-04

中日甲午战争发生于19世纪末,是一场决定中日两国未来命运乃至整个东亚格局的重要战争。这场战争最终以清王朝惨败,签订《马关条约》而告终。在这场战争中,领导北洋海军和淮军的李鸿章与军机处,以及军机处背后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之间的分歧和争执,贯穿整个战争始终。此外,军机处本身同样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以翁同龢为首,受到光绪皇帝的支持与李鸿章的分歧矛盾较多。另一派以孙毓汶为首,受到慈禧太后的支持,与李鸿章对日态度上比较一致。其争论的焦点主要是围绕是战是和,对日作战的战略部署以及战后是否批准条约展开。

一、战前的军机处

军机处作为清朝重要的权力机构,对清朝的内政外交都产生重要的影响,因此不可避免地成为权力斗争的中心。甲午战争爆发前,慈禧建立了包括礼亲王世铎、额勒和布、阎敬铭、张之万、孙毓汶等人组成的军机处。军机处以礼亲王世铎为首,其人“终身无疾言厉色,对内侍尤恭谨[1]79。其他军机大臣也多是平庸圆滑之辈。军机大臣额勒和布为人木讷寡言,“才欠开展[1]113。另一位军机大臣张之万只知“唯工迎合”[1]112。而孙毓汶则“人甚狡诈、倚势骄横[2]17。他善于迎合慈禧太后,在慈禧太后归政光绪皇帝时联合六部九卿,请求慈禧训政,后又与世铎等人上《具奏亲政事宜各条款折》。因此,慈禧对其十分满意:“每入队,(孙)班在后而发言最先,孝钦(慈禧太后)尝目送之,见毓汶如见醇王也[2]18。

1889年,慈禧归政于光绪帝,但她并未放弃对朝政的控制,光绪“用人行政,仍随时秉承,莫敢违焉”,“必秉命而行,常时辄一月数问起居”[2]49。虽然如此,光绪毕竟亲政,手中握有一定实权,想要有所作为,于是依靠自己的师傅翁同龢,逐渐形成了以翁同龢的门生故吏为主的派系,即帝党。其主要成员包括礼部侍郎志锐、侍读学士陆宝忠、侍讲学士文廷式等。他们与以慈禧为首,集结在她周围的势力庞大的后党在诸多方面存在分歧甚至冲突。这一冲突在战争期间尤为明显。甲午战争爆发后,为改变后党执掌军机处的局面,光绪帝首先下旨:“翁同龢、李鸿藻刚毅均著补授军机大臣[3]496。后又将张之万、额勒和布撤出军机处。李鸿藻为清流首领,同治帝师,在甲午战争期间主张与帝党相近。翁同龢则为光绪帝师,与光绪帝关系十分密切,光绪也十分信赖翁同龢。往往“翁同龢每日先至书房,复赴军机处,颇有各事先行商洽之嫌”[4]332。后来随着甲午战局日益恶化,帝党成员为了挽救败局,要求启用被罢逐的恭亲王奕龢。在臣工的要求下,慈禧与光绪共同召见了恭亲王奕龢,并于次日发布上谕,令奕龢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会同办理军务。并于11月入值军机。但奕龢复出后,早已没有当年的锐气,只知一味揣测慈禧的意图,按其意志办事,因此他复出后非但没有按帝党所期望的那样领导全局,与日一战。相反,按照慈禧的意思,期望各国调停,对日议和。

值得说明的一点是,正如前文所说,甲午战争时期正是帝后两党斗争最为激烈的时期,这一斗争同样体现在军机处上。孙毓汶以及后来入值军机的徐用仪等可算为后党,李鸿藻,翁同龢可算作帝党,他们对李鸿章的决策有着不同的见解。而当时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作为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和最后决策者,他们的态度与主张对军机处的决策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因此,讨论军机处与李鸿章争论时不能撇开他们不谈。

二、妥协与备战之争

甲午战争初期,军机处与李鸿章的争执主要集中在对日的策略上。1894年,日军借朝鲜东学党起义之机,出兵朝鲜。同时清政府应朝鲜李氏王朝之请,亦出兵入朝。两军对峙,剑拔弩张。随后,日本一方面断然拒绝了清政府同时撤回在韩之兵的要求,另一方面不断增兵朝鲜。面对日益危急的局势,军机处与李鸿章之间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即军机处中翁同龢、李鸿藻主张积极添兵备战,孙毓汶、徐用仪等军机成员与李鸿章一致主张避战求和。

(一)李鸿章妥协避战,借助列强调停

李鸿章久历外交,在长期的对外交往与斗争中,深刻体会到:“介在强邻不能自振,无事不藉上国之力筹办妥善,而其要不过‘内修外和四字”[5]48,并逐步形成了“和戎,自强”的外交思想。究其本意,是以“和戎”为基本途径,赢得和平的外部环境,为增强国力赢得宝贵时间。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李鸿章希望通过退让妥协避免战争,并寄希望于列强的调停的方针策略。1894年6月17日,朝鲜局势日益危急,驻日使臣汪凤藻来电称日军厚集兵力。次日袁世凯亦来电称:“倭兵至仁川四千余,势极凶悍……凯迭与商,均反复,极可恨,恐非口舌所能争。”[6]卷13,17面对日军不断增兵的局面,李鸿章主张与日商议撤军,对增兵朝鲜顾虑颇多。6月18日,李鸿章复电袁世凯“俟相机商办,如不可商,当再筹添调大兵,但虑积疑成衅,致坏大局[7]67。23日,李鸿章又电总署称:“日兵分驻汉、仁,已占先着……我再多调,日亦必添调,将作何收场耶?今但悲而不发,续看事势再定[7]76。

李鸿章消极避战的同时,积极向各国要求调停,“始则假俄人为钳制,继则恃英人为调停[6]卷14,21,企图通过第三国干涉达到避免战争的目的。6月20日,李鸿章与路过天津的英国公使欧格讷面商,要求对方致电外交部阻止日本派兵。同日,与俄国公使喀西尼会晤时,称此次日本派兵太多,似有别意,俄切近紧邻,岂能漠视。要求俄国劝日本约期与中国同时撤军。后又乞求英国速派舰队出兵日本,“责其以重兵压韩无礼,扰乱东方商务,与英大有关系,勒令撤兵,再议善后。”他鼓动说:日本必定遵办,而英国与中日两国“交情尤显”。“此好机会,勿任俄著先鞭”[6]卷13,29。但英俄基于本国利益,不可能為清朝与日开战。李鸿章在战争前对日采取妥协避战的策略,不切实际地把重点放在英俄调停上,其结果正如赫德指出的那样“(中国)又被人撮弄一番[8]48。

(二)军机处中的不同主张

军机处中孙毓汶等人的态度与李鸿章十分接近。7月7日,孙毓汶与庆亲王奕龢同日本代表小村寿太郎举行会谈,企图通过谈判避免战争。小村寿太郎表面上言之凿凿地表示同意撤军,然而实际上则是为了麻痹对手所使的手段。但孙毓汶等人却天真地以为列强调停奏效,异常欣喜,立即应诺。军机处中其他成员意见也与其相似。徐用仪与孙毓汶关系密切,在对日政策上亦步亦趋。张之万年老体衰,意在不轻开衅。额勒和布只知随声附和,他们的观点基本都与李鸿章相投。

光绪帝深感于此,于7月15日向军机大臣发出谕旨,以朝鲜之事关系重大为由,令李鸿藻与翁同龢参与枢机会议。翁李二人主张添兵备战。在军机会议上,翁就提出:“(李鸿章)治军数十年,屡平大憨,今北洋海陆两军,如火如荼,岂不堪一战耶?”“中国讲究武备近三十年,以中视西,或未可轻敌,以剿倭奴,足操胜算[9]19-22。六月十六日,在翁同龢署名领衔的《复陈会议朝鲜之事折》中,提出“谕令李鸿章即饬派出各军,迅速前进,勿稍延缓”[10]625。此外,对于李鸿章联俄抗日的方针,翁同龢也不赞同,他认为“俄不能拒,亦不能联,总以我兵能胜倭为主,勿盼外援而疏本务”[11]2754。由此可见,翁同龢轻视日本,认为“足操胜算”,主张在留有外交余地的情况下积极备战,反对联俄抗日。

综上所述,可见在战争爆发前,李鸿章与军机处翁同龢等人在对日策略上存在很大分歧。李鸿章低估了日本的野心,对战争不抱希望,认为“越国进剿,毫无把握”[12]37,积极采取对日妥协和商的方法以求避免战争。军机处中翁同龢、李鸿藻反要求其迅速派军入朝,抢占先机,积极备战。虽然没有抗拒外国调停,但其重点是依靠自身力量打败日军。

三、对日作战具体指挥之争

甲午战争爆发之后,对日作战已经成为当时清朝统治阶级的共识,其防御的重心是辽东、京师等地区。李鸿章提出“唯有严防渤海,以固京畿之藩篱,力保沈阳,以固东北之根本”[13]62。这一思想得到了清廷的认可。但隨着战局的变化,李鸿章与军机处翁同龢等人关于对日具体指挥上产生了分歧。李鸿章主张消极防御,在各地坚守不战,坐等日军来攻。翁同龢等人则主张积极防御,主动进攻日军。

(一)消极抗战还是主动进攻

李鸿章主张消极抗战。开战后光绪帝即要求李鸿章“迅速电催,星夜前进,直抵汉城,与叶志超合力夹击”[6]卷16,4。8月3日,军机处又电寄军机处谕旨:“著李鸿章加电迅催,一俟诸军齐到,即可合力驱逐倭寇,以解汉城之围”[6]卷6,6,李鸿章将上谕告于卫汝贵、马玉昆等人,但又嘱咐要稳扎稳打。8月5日再次要求各军“先据形胜,坚扎营垒,勿为所乘”[12]40。8月16日,光绪指示李鸿章:“饬各统将筹商妥协,迅速进兵”[6]卷16,39。李鸿章则以兵力未齐为由推托。8月22日,光绪再次要求李鸿章“直指汉城”[10]625。李鸿章复电称“目前布置未周,恐躁进有妨全局[7]67。从君臣二人的电文中不难发现,光绪帝虽然下多道谕旨要求李鸿章进击日军,先发制人,收复汉城。但李鸿章对其或置之不问,或借口推脱。始终坚持固守平壤,然后再举。

北洋舰队是清军重要军事力量,李鸿章对其甚为倚重,不敢放手一搏。战争爆发前夕,李鸿章令提督丁汝昌率北洋海军赴朝时就要求:“须相机进退,能保全坚船为妥,仍盼速回[7]166”。两国正式宣战后,李鸿章再次派北洋舰队赴朝鲜海面截击日军时再次强调“速去速回,保全坚船为要”[7]190。丁汝昌第二次出海仍未遇见日舰,便率舰队返回威海。对北洋舰队寄予厚望的光绪帝对此十分不满,对丁汝昌出海寻敌而不遇折回威海卫一事进行了斥责,而李鸿章则以“西人佥谓,我军只八舰为可用,北洋千里全资屏蔽,实未敢轻于一掷,致近畿门户洞开[7]206为借口辩解。随着战争局势的改变,这种分歧日益明显。九月,光绪根据赫德的“倭兵三队来华,头队指黄海”的消息,谕令李鸿章:“威、旅及内海各口防务十分紧急,海军修补之船须赶紧准备护口迎敌”[6]卷21-3。但丁汝昌虽出海逡巡,但只是往返于威海,旅顺海军基地之间,致使日军在花园口登陆。旅顺失守后,李鸿章更加小心谨慎,令丁汝昌“有警时,丁提督应率船出傍台炮线内合击,不得出大洋浪战,致有损失[7]219。作为北洋舰队的直接统领者,丁汝昌亦赞同李鸿章的想法,认为“若远出接战,我力太单……进退无路,不免全失,威口亦危。”“水师力强,无难远近迎剿;今则战舰无多,惟有依辅炮台,以收夹击之效”“若两岸全失,台上之炮为敌用,则我军师船与刘公岛陆军惟有誓死拼战,船沉人尽而已[14]315”。讽刺的是,最终果如丁汝昌所言,日军陆军在山东荣成湾登陆,与日本联合舰队水陆夹攻,北洋舰队困守威海卫,全军覆没。

军机处中翁同龢等主张积极防御。战争爆发后,翁同龢在军机会议上提出六点建议:(1)撤回驻日公使,中日断交。(2)禁止日货进口,对日宣战。(3)以海军全队救牙山清军。(4)催促卫汝贵,左宝贵等军星夜兼程,赶赴平壤,做好与日接仗准备。(5)做好入朝清军的后勤供给及通信联络。(6)调袁世凯回京备充咨询,胡龢督办辽东粮台,盛宣怀办理至平壤沿线的电报线路。参加军机会议的李鸿藻也主张:“主添兵,调东三省和旅顺兵迅速赴朝鲜[15]686。这些建议不乏真知灼见,但在孙毓汶、徐用仪等人的阻挠下并未实行。

(二)李鸿章是否应承担战败责任

随着淮军海陆皆败,朝廷上下对李鸿章的不满日益激化,要求追究李鸿章的责任。李鸿藻认为“北洋事事贻误,非严予处分不可,尤非拔花翎褫黄褂不可[11]2730。翁同龢支持他的观点,认为“高阳正论,合肥事事落后,不得谓非贻误。”“乃定议两层:一严议,一拔三眼花翎、褫黄马褂[11]2730。

但李鸿章认为战败的责任不在于自己。他在给光绪帝写的上书中提到:“倭舰……船快炮快,实倍于我。”“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国之师,自知不逮[13]78。希望光绪帝“主持大计,不存轻敌之心,”“多筹巨饷,多练精兵,内外同心,南北合势”[13]78。很明显,他将战败的责任归结于敌我实力悬殊和北洋孤军奋战上。李鸿章的争辩并没有起到效果。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朝廷仍然给予李鸿章“褫黄马褂”的惩罚。

(三)“以湘济淮”能否改变战局

李鸿章虽然受到了惩罚,但战争仍在继续。为了挽救危局。翁同龢、李鸿藻等人在军机会议上提出以湘济淮的主张,并在慈禧、光绪面前力陈“淮军不振种种贻误状”,奏请湘军将领唐仁廉带兵出关作战,举荐湖南巡抚吴大澄,令其招募湘勇20营协助淮军作战,后又建议湘军统帅刘坤一督办山海关前敌军务,力陈“湘刘有济急之才,危时可见其大,堪用之[16]。

李鸿章并不赞同以湘济淮的主张。8月29日,军机处传旨询问李鸿章进剿各军应否另调大员统率,李鸿章复电称“朝鲜日本陆军屡战败北,日本兵船……被英国属邦亚丁国封禁[7]293”等等,其中不少内容都是空穴来风或夸大其词,其用意在于阻止朝廷在淮将以外另选统帅。但是由于战局已危,再加上淮军在战场上的糟糕表现,最终朝廷令刘坤一到京,授钦差大臣,以吴大龢为帮办大臣,节制“关内外方防剿各军[17]3516。但湘军亦如淮军,遇敌一触即溃,最终未能挽救战局。

四、签订和约之爭

随着清军屡战屡败,一度偃旗息鼓的求和之声又再次甚嚣尘上。慈禧、奕龢等人求和心切,先后派遣德璀琳、张荫桓、邵友濂等人赴日谈判,但被日本政府以“须另派十足全权,曾办大事,名位最尊,素有声望者方能开讲”[11]2754为由拒绝。随着日军的节节胜利,议和逐渐成为统治阶级的共识。为了能和日本议和,慈禧下令开去李鸿章的一切处分,并派其为全权大臣赶赴马关议和。

(一)是否答应割地

虽然议和成为共识,但对于议和的条件仍存在分歧。李鸿章初期反对割地,并寄希望于调停,但随着调停的失败,便逐渐转向割地求和了。他认为:敌欲甚奢,注意犹在割地。又称:“割地之说不敢承担,假如占地索银,户部恐怕无此款。”翁同龢则称:“若能做到不割地,多偿当努力。”孙毓汶,徐用仪等人则认为:“不应割地便不能开办”。后李鸿章,军机大臣等议事时,李鸿章主张借助英俄的力量拒绝日本割地的要求,翁同龢力赞之,并认为“偿胜于割”,孙,徐等人认为办不到,并“怵以危言”[11]2781。

由上述可见,李鸿章与翁同龢是一致的,都同意赔款,反对割地。李鸿章企图借助外国力量阻止日本割地,认为如果日本逼迫割地必然遭到列强的干涉。他一面拜访各国驻华使节,美、俄、法、英、德等国驻华公使;一面电令驻英、俄公使积极交涉。然而,李鸿章争取外援的活动毫无成效。他哀叹道:“借助仍难著实,不肯用重力,恐无济”[18]155。2月25日,李鸿章奏报称英俄德公使“然无切实相助语”,“略及割地”,此时,李鸿章从反对割地议和转向主张割地求和。对此翁同龢“未敢雷同”,其他军机大臣“亦寂寂”[11]2782。

(二)是否批准和约

围绕是否批准和约的争论同样十分激烈。李鸿章主张按期批准互换合约,他一面称“若互换衍期,则责言及兵争又至,望甚筹之”,“事关重大,若照允,则京师可保,否则不堪设想”[18]106来威胁清廷。另一方面又称“愈逼愈紧,无可再商”催促清廷接受和约。针对法德俄三国劝暂缓批准和约一事,李鸿章认为“三国劝缓批准,各外部并未明言,似难援为确据”[19]123。他的这一想法与军机处中孙毓汶,徐用仪等人一致。1895年4月30日,光绪命枢臣往恭亲王府会面,孙毓汶“以所拟宣示稿就正,邸(奕龢)以为是,宣示者,等批准(和约)后告群臣之词也。大意也偏在‘和字”[11]2799。后又恐吓阻挠康有为等人上万言书,使上万言书签名者由一千二百余人减至六百零三人[19]826。对于主战的奏折,孙毓汶等人也一一进行了驳斥。例如针对钦差大臣刘坤一主战的奏折,孙毓汶称之为“摘其一二活子,谓非真有把握也[11]2799。当翁同龢力陈暂缓批准时,孙毓汶威胁到:“若尔,日人必破京师,吾辈皆有身家,实不敢也[20]24,逼迫光绪签订条约。

翁同龢李鸿藻等人则“力陈批准宜缓”,甚至“高阳免冠连叩不止”。虽然反对批准和约,但他们并没有实质的对策。据翁同龢日记记载,4月3日“邀高阳至馆略谈,胸中磊块,未亦平矣”。4月6日,在书房独对光绪时“不觉流涕”。4月18日,“连日因台事与同官争论,如对时不免愤激”“退与高阳谈于方略馆,不觉涕泗横集[11]2795。4月19日,“极言批准之不可速,然无益也[11]2796。可见翁同龢等人主张暂缓批准合约,却并无解决办法,只能“涕泗横集”。最后在光绪帝决定批准和约之时,翁同龢仍然以英法德过问如何回答为由企图阻止批准和约。但此时清朝败局已定,再战亦无把握,和约的签订已经难以更改了。

五、结语

军机处与李鸿章在战争中存在如此严重的分歧,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而言,对清军实际情况了解不同。李鸿章作为北洋海军和淮军的统帅,对于自己统帅的军队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据清史稿记载:“初,鸿章筹海防十余年,练军简器,外人震其名。谓非用师逾十万,不能攻旅顺,取天津、威海。故法俄之警,皆知有备而退。至是,中兴诸臣及湘淮军名将皆老死。鲜有存者。鸿章深知将士多不可侍,器械缺乏不应用,方设谋解纷难。而国人以为北洋海军信可侍,争起言战,廷仪遂锐意用兵”。这一表述可谓中肯。因此李鸿章在战争中消极防御,不能单纯说是为了保存实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反观军机处翁同龢等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对于军事情况一无所知。他们主张积极备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对于清军实力过于自信,相信战争很快会以清朝的胜利告终而结束。

其次,对日本及国际形势认识的不同。军机处翁同龢李鸿藻等代表了清朝士大夫的普遍想法,对于日本充满了偏见与歧视。李鸿章久经外交,认为日本“步驱西法,虽仅得形似,而所有船炮,略足与我相敌”[21]12019。并认为“大约十年内外,日本富强必有可观,此中土之远患”[5]8对日本的不同认识也直接导致双方在战争期间的巨大分歧。

第三,身份的不同。李鸿章直接负责指挥对日作战,自然也就担负起战败的责任。在敌人力量强大,难以取胜的情况下,如何避免战败成为李鸿章首先考虑的问题。而军机处翁同龢、李鸿藻等人自幼受到儒家的熏陶,将天下兴亡作为自己的己任,而其又参与军机,身为帝师,更要为国排忧,必然把维护清朝的尊严与利益作为自己行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对于李鸿章妥协避战之举自然极力反对。

甲午战争期间李鸿章与军机处的争论贯穿整场战争始终。李鸿章统帅北洋水师和淮军,直接指挥对日作战。军机处各位军机大臣作为最高权力机构的成员,对实际的决策者光绪帝和慈禧太后有着极大的影响。双方相互攻讦,彼此掣肘。商议军国大事时的结果往往“议无所决”[11]2708。此外,决策者与统帅者彼此想法不一,没有统一的作战指挥.造成指挥混乱的局面,严重削弱了清军的战斗力。总之,李鸿章与军机处之间的争论是造成战争失败的一项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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