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图你的特供奶

□严 优

宋时，杭州有个道观洞宵宫，位于一个叫龙潭的水潭旁边。洞宵宫掌门的道长功夫很高，念经度人，而且他念经都选择龙潭边进行，环境优美，于是粉丝众多。有一天，龙潭里冒出一个老头，径直走到道长跟前跪下说：“弟子是这潭里的龙王，经常听您念经，很景仰您。今天现身来见，是有事相求。”道长很惊奇：“此话怎讲？”龙王扁扁嘴，快哭了：“您每次到潭边念经，我们水府里的生灵，都得恭敬起立聆听。您不完事，我们就没法干别的。求您回屋里念去成不成？要是您答应，我每天给您供奉两斤鲜牛奶做斋膳！”

道长一听，心花怒放。他忙谦虚地回答说：“唉，我一个出家人哪能为了牛奶罢经呢？我‘谨奉王戒’就是了。”龙王喜极而退。果然第二天厨房来报，桌面上出现不明来历牛奶两斤，从此道长天天享受龙潭特供乳，持续了好几年。

忽然有一天，龙潭莫名断奶了。道长很恼火，二话不说，立刻跑到潭边念经。龙王很快现了身。道长质问：“你这水蛇，怎么没有契约精神啊？”龙王叫苦说：“牛奶是人间的东西，我们每天供奉您的那两斤，还不是讹别人讹来的？”道长有点发蒙：“什么意思？”龙王说：“有个卖牛奶的买卖时爱在秤上做手脚，拿十四两当一斤卖给别人（足秤一斤是十六两）。我们就把他坑别人攒下的牛奶偷来孝敬您了。可是现下他的生意转了手，接手这位老实，我们也就没得偷了。”道长听了，只得解释说：“我找你不是跟你算账，是怕你背信弃义遭天谴，到时候我再怎么替你念经，也救不了你呀！”

这个故事让人联想到一个笑话：某国签证很难拿，想去的人，纷纷在论坛里交流经验。某人出一验方：我见了签证官，开口就唱他们国歌。他们规定，听到自己的国歌要站起来，所以他就只能站起来。等我唱完，他刚刚坐下去，我又唱，他只好又站起来。如此几回，他只好说：“我给你签证，你放过我吧。”

道长临潭念经，就相当于面签者当着签证官唱国歌，都是巧妙利用规则的漏洞来达到自己目的。当然我相信签证故事是个段子。道长一开始没意识到规则漏洞的存在，属于无意间为自己谋到了福利。而福利这东西一旦形成，想撤销可就难了。等到福利消失那天，道长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使出撒手锏为自己“讨公道”。所以他最后这次念经目的很明确，属于讹诈的范畴。

道长为啥能持有逼人献贡的撒手锏呢？听到念经就要起立的规则是谁制定的呢？当然，我们可以将这理解为故事的默认设置，信仰嘛，信徒的虔诚是应有之义。不过我更愿意将起立听经理解为念经者的道德绑架。但凡古代宗教信仰，大多有赐福与威胁的两面性。你乖，自然有你千万般好处。你敢不乖？请参考殿堂墙壁上的地府一日游纪录片。所以龙潭水族逢经必起敬，表面看是精诚所至，其实却是为了避祸。道德绑架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

既然道长本事如此高超，那生逼着龙王去偷，也无不可呀。问题是，他扛不过龙王套路深啊！龙王一上来就说，我是替天行道，既惩罚了坏蛋又伺候了您。但是现在，偷奶的前提不存在了，偷好人的事我可干不出来。何况您是得道的仙师，您肯定不愿自己坏了操守吧？道德绑架的反作用同样不可小觑。

所以道长最后只能“叹息不已”，然而饶是心里群驼狂奔，他表面上还得找补出一段冠冕堂皇的话来，省得此事传出去砸了自己招牌。因为，他赖以谋生的那面招牌上，就画着一顶道德的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