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旅途,有一只鸭舌

2018-10-27 08:58吴浩然
意林·全彩Color 2018年10期
关键词:异地助学合肥

□ 吴浩然

我是在离开武汉数年以后,才发现最喜欢的零食是周黑鸭的辣鸭舌。

一种小巧、精细、层次分明的小食,Y字形的两条须十分细长,紧裹一圈瘦肉;两条须连接处有些复杂的小骨头,肉质坚实,已渐入佳境;接下来的舌面就是最美味的部分了,咬破的瞬间丰腴嫩滑、鲜辣微甜,与鸭脖鸭架粗实直接的口感不同,它是有内蕴、有转折的。似肉,而远胜肉类。

当然价格也贵,散称一百多元一斤。好在一次所食不多,二两足矣。但于我与男友而言,仍旧是昂贵的零食。这昂贵,不只是价格,更是时间与空间。

我们是多年异地恋。只有在武汉相聚,以及他从武汉来合肥看我时,会分食一盒鸭舌,一边感叹美味,一边迅速吃完。鸭舌也是我唯一会点名让他带给我的礼物,会有些雀跃的憧憬。

我在武汉生活过四年,18岁到22岁,在一所农业大学读本科。班里半数以上学生都用助学贷款,2010年前后,很多女生的月生活费还尽力控制在三百元以内。

作为土生土长的安徽女孩,我吃不惯放大把胡椒、辣椒的鄂菜,本性里的羞涩安静也与武汉人的高声大嗓格格不入。但偏偏我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决定是在这个城市做下的。其中一个,选定了我的终身事业写作;另一个,选定了我多年的男友阿庞。

我们从毕业那一天起开始异地恋,为学业和梦想各自天涯。这四年多里,我们在许多个城市努力见面。那些相聚的日子将这些年的生活切成了一段一段,但我从不去特意记得每一次见面是在何时何地。因为我们是在路上,而非拍纪录片,我们想特意记得的,只有结束异地的那一天。

大约是前年某一次,阿庞来合肥找我,提了一盒鸭舌。我说:“我不吃这些辣东西呀!”他说:“到底是特产,你尝一尝。”我拈起一根鸭舌咬下去,大吃一惊,迅速吃完,舔着手指头说:“下次还给我买鸭舌。”阿庞说:“好!”于是一盒一盒的鸭舌开始往来于武汉与合肥之间。

阿庞是我那些用助学贷款读书的同学中的一个。这些年,我写作,他做实验,生活与钱都几无交集,所遇的问题都独自扛过。我们是最平凡的恋爱,只在有收入之后,努力给对方一点好的东西。我想我也未必是酷爱鸭舌,我叫他买给我,是为了让它给我们有限的恋爱一点奢侈放纵和自己被宠爱的感觉。

最激烈的那一次分手,我是被他理工男式的疏懒与糊涂激怒,加上对异地恋难以结束的绝望,我带上他送我的戒指,坐早上8点的动车去武汉,打算彻底了结。但见面之后,狠话却说不出口。我们在一家冷清的小西餐馆里相对垂泪,店员一样一样上餐,无所谓地哼着歌。他把我塞给他的戒指还给我,说:“过两天我去合肥看你,戒指还是你保存着。”他接着说,“我的博士就要读完了,现在已经不是最艰难的时候了。”傍晚,他送我去汉口站,因为我只请了一天假,翌日还要上班。他如往常一样,在车站买了一盒鸭舌给我,说:“不要一次吃完,会上火的。”

我也如往常一样,一上车便摊开一张纸巾,细细抹去鸭舌上的辣椒末和多余油脂,把一只干干净净的鸭舌放在嘴里。鸭舌还是往常的滋味,还没到麻城北就已经吃光;可又比往日多了一点酸涩。

因为连我自己也未料到,多年以后,我对身后送行的那个人,初心竟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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