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事记》的亲属称谓体系特征看上代日本社会文化

肖小丽

【摘 要】现代日语的兄弟姊妹称谓体系特征表现为既区分年龄又区分性别。但在《古事记》时期，兄弟姊妹称谓体系特征表现为年长者区分性别，年少者不区分性别以及区分同母异母关系。

【关键词】亲属称谓；年龄；性别；同母

中图分类号： H109；H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2457（2018）15-0183-004

DOI：10.19694/j.cnki.issn2095-2457.2018.15.083

A View of the social culture of the ancient Japan， from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elative appellations inside the《KO JI KI》

——Focus on brother and sister relative appellations

XIAO Xiao-Li

（department of Japanese，school of Oriental language and culture，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guangzhou 510420）

【Abstract】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appellation system of brothers and sisters in modern Japanese are to distinguish between age and gender. However， during the exploration chronicle period， the brothers and sisters appellation system was characterized by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genders of the elderly，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genders of the young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mother and the mother.

【Key words】Relative appellation； Age； Sex； Brothers/sisters of the same mother

0 前言

亲属关系伴随人类的出现而产生。但不同种族（民族）、不同国家、不同历史阶段亲属称谓不同，如汉民族与大和民族、现代日语与古代日语的不同等等。亲属称谓在研究社会文化方面具有重大意义，是人类社会学百余年来最重要的认识对象之一。现代日语的兄弟姊妹称谓体系特征形成于《源氏物语》时期（柴田武1968年p411），表现为既区分年龄又区分性别。但在《源氏物语》之前的《古事记》，其兄弟姊妹亲属称谓有何特征，据笔者之管见，现有研究对它的描述不够全面，例证也欠充足。为此，本文拟用传统亲属称谓研究法，就《古事记》中的兄弟姊妹称谓体系特征进行探讨。

1 正文

《古事记》成书于712年，是日本现存最早的文学作品，在研究上代日本政治、历史、文化等各方面形成和发展方面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据笔者考察，书中出现指代兄弟姊妹关系的称谓主要有「あに」「あね」「え」「おと」「せ」「いも」「いろね」「いろと」（「いろど」[1]）「いろせ」「いろも」，其中的「いろね」「いろと」（「いろど」）「いろせ」「いろも」，由表示“同母”含义的「いろ」后续「え」「おと」「せ」「いも」而成[2]，本文称之“「いろ」词系”。

所谓传统的亲属称谓研究法，是指在分析亲属称谓时，设置“血统”（旁系·直系）、“亲系”（血亲·姻亲）、“辈分”（长辈·平辈·晚辈）、“相对年龄”（年长·年少）、“性别”（男性·女性）等义项进行研究的一种方法（池上嘉彦『意味論』p304）。由于兄弟姊妹關系同属旁系、血亲、平辈，本文略去相应的“血统”、“亲系”、“辈分”三个义项，但在考察「いろ」系列时，增设“母别”（同母·异母）义项。

（1）非「いろ」词系

笔者运用传统亲属称谓研究法考察到《古事记》中出现的「あに」「あね」「え」「おと」「せ」「いも」词义特征如下（见表1.关系不详的除外）

①表1借助"日本古典文学本文データベース検索システム"作成。

（http：//base3.nijl.ac.jp/Rcgi-bin/hon_home.cgi）

表1说明：「あに」一共出现6个，全部指代年长男性；「あね」出现3个，全部指代年长女性；「え」出现4个，其中2个指代年长男性，2个指代年长女性；「おと」出现23个，其中13个指代年少男性，10个指代年少女性；「せ」出现8个，其中3个指代年长男性，5个指代年少男性；「いも」一共出现21个，其中1个指代年长女性，20个指代年少女性。

关于「あに」，见下例①：

1）其の兄（あに）神八井耳命に曰ししく、「那泥、汝命、兵を持ちて入りて、當藝志美美を殺したまへ。」とまをしき。（『古事記』中巻 P165 L15）

“宇摩志麻遲命”娶“伊須氣余理比賣”，生男孩“日子八井命”和“神八井耳命”以及“神沼河耳命”。 「あに」指代“神沼河耳命”之兄“神八井耳命”。可见「あに」的词义特征为“男性”“年长”。

关于「あね」，见下例：

2）故爾に其の姉（あね）は甚凶醜きに因りて、見畏みて返し送りて、唯其の弟（おと）木花之佐久夜毘賣を留めて、一宿婚爲たまひき。（『古事記』上巻 P133 L4）

“大山津見神”有二女，长女“石長比賣”，次女“神阿多都比賣”，又名“木花之佐久夜毘賣”。「あね」指代“木花之佐久夜毘賣”之姊“石長比賣”。可见「あね」的词义特征为“女性”“年长”。

关于「え」，见下例：

3）故爾に宇陀に兄（え）宇迦斯、弟（おと）宇迦斯の二人有りき。（『古事記』中巻 P155 L9）

“宇陀”育二子“兄宇迦斯”和“弟宇迦斯”，名字的類似亦可判断“兄宇迦斯”和“弟宇迦斯”为同一母亲所生[3]。「え」指代“弟宇迦斯”之兄“兄宇迦斯”。

4）旦波比古多多須美智宇斯王の女、名は兄（え）比賣、弟（おと）比賣、兹の二はしらの女王、淨き公民なり。（『古事記』中巻P195 L15）

“旦波比古多多須美智宇斯王”育二女“兄比賣”和“弟比賣”，名字的类似也可断定她们为同一母亲所生。「え」指代“弟比賣”之姊“兄比賣”。例3的「え」指代年长男性，例4的「え」指代年长女性，可见「え」的词义特征为“年长”。

关于「おと」，见下例：

5）故、天皇崩りまして後、其の庶兄當藝志美美命、其の嫡后伊須氣余理比賣を娶せし時、其の三はしらの弟（おと）を殺さむとして謀る間に、其の御祖伊須氣余理比賣、患ひ苦しみて、歌を以ちて其の御子等に知らしめたまひき。（『古事記』中巻P165 L8）

“神武天皇”娶“阿比良比賣”，生男孩“當藝志美美命”，又娶“伊須氣余理比賣”，生男孩“日子八井命”、“神八井耳命”、“神沼河耳命”。 「おと」指代“當藝志美美命”之弟“日子八井命”、“神八井耳命”、“神沼河耳命”。

6）是に天皇、三野國造の祖、大根王の女、名は兄比賣、弟（おと）比賣の二りの孃子、其の容姿麗美しと聞し看し定めて、其の御子大碓命を遣はして喚上げたまひき。（『古事記』中巻 P205 L13）

“兄比賣”与“弟比賣”的关系见例4。「おと」指代“兄比賣”之妹“弟比賣”。例5的「おと」指代年少男性，例6的「おと」指代年少女性，可见「おと」的词义特征为“年少”。

关于「せ」，见下例：

7）其の兄（せ）比古由牟須美王の子、大筒木垂根王。次に讚岐垂根王。（『古事記』中巻 P175 L9）

“若倭根子日子大毘毘命”娶“竹野比賣”，生男孩“比古由牟須美命”。又娶“伊迦賀色許賣命”，生女孩“御眞木入日子印惠命”。「せ」指代“御眞木入日子印惠命”之兄“比古由牟須美命”。可见「せ」的词义特征为“男性”。

关于「いも」，见下例：

8）故、迩藝速日命、登美毘古が妹（いも）、登美夜毘賣を娶して生める子、宇摩志麻遲命。（『古事記』中巻 P161 L6）

根据名字推断“登美毘古”与“登美夜毘賣”为同一母亲所生，前者男性，后者女性。「いも」指代“登美毘古”之妹“登美夜毘賣”。

9）妹（いも）、豐御食炊屋比賣命、小治田宮に坐しまして、天の下治らしめすこと、參拾漆歳なりき。（『古事記』下巻 P343 L11）

“天國押波流岐廣庭天皇（欽明天皇）”娶“岐多斯比賣”，生女孩“豐御食炊屋比賣命”，又娶“小兄比賣”，生男孩“長谷部若雀”。「いも」指代“長谷部若雀”之姊“豐御食炊屋比賣命”。例8的「いも」指代年少女性，例9的「いも」指代年长女性，可见「いも」的词义特征为“女性”。

（2）「いろ」词系

笔者运用传统亲属称谓研究法考察到《古事记》中出现的「いろね」「いろと」（「いろど」注3）「いろせ」「いろも」词义特征如下（见表2.关系不详的除外）：

①表2借助"日本古典文学本文データベース検索システム"作成。

（http：//base3.nijl.ac.jp/Rcgi-bin/hon_home.cgi）

表2说明：「いろね」一共出现3个，其中1个指代同母年长男性，2个指代同母年长女性；「いろと」一共出现16个，其中8个指代同母年少男性，8个指代同母年少女性；「いろど」一共出现2个，2个都指代同母年少女性；「いろせ」一共出现16个，其中15个指代同母年长男性，1个指代同母年少男性；「いろも」一共出现9个，全部指代同母年少女性。

关于「いろね」，见下例：

10）此の天皇、河俣毘賣の兄、縣主波延の女、阿久斗比賣を娶して生みませる御子、常根津日子伊呂泥（いろね）の命。次に大倭日子鉏友命。（『古事記』中巻 P169 L1）

“師木津日子玉手見命”娶“阿久斗比賣”，生男孩“常根津日子伊呂泥命”和“大倭日子鉏友命”。

“常根津日子伊呂泥命”与“大倭日子鉏友命”是同母兄弟关系。「いろね」指代“大倭日子鉏友命”的同母兄“常根津日子伊呂泥命”。

11）故、此の王、二りの女有りき。兄（いろね）の名は繩伊呂泥。亦の名は意富夜麻登久迩阿禮比賣命。弟の名は蝿伊呂杼なり。（『古事記』中巻 P169 L4）

根据名字推断，“繩伊呂泥”和“蝿伊呂杼”是同母关系。因为是女儿，所以是女性。「いろね」指代“蝿伊呂杼”的同母姊“繩伊呂泥”。例10的「いろね」指代同母年长男性，例11的「いろね」指代同母年长女性，可见「いろね」的词义特征为“同母”“年长”。

关于「いろと」（いろど），见下例：

12）故、弟（いろと）帶日子國忍人命は、天の下治らしめしき。（『古事記』中巻 P169 L14）

“御眞津日子訶惠志泥命（孝昭天皇）”娶“余曾多本毘賣命”，生男孩“天押帶日子命”和“帶日子國忍人命”。“天押帶日子命”与“帶日子國忍人命”是同母兄弟。「いろと」指代“天押帶日子命”的同母弟“帶日子國忍人命”。

13）天皇、桧垌天皇の御子、石比賣命を娶して、生みませる御子、八田王。次に沼名倉太玉敷命。次に笠縫王。又其の弟（いろと）小石比賣命を娶して、生みませる御子、上（かみの）王。（『古事記』下巻 P339 L9）

“建小廣國押楯（宣化天皇）”娶“橘の中比賣命”，生女孩“石比賣命”和“小石比賣命”。“石比賣命”与“小石比賣命”是同母姊妹关系。「いろと」指代“石比賣命”的同母妹“小石比賣命”。

14）故、此の王、二りの女有りき。兄の名は繩伊呂泥。亦の名は意富夜麻登久迩阿禮比賣命。弟（いろど）の名は蝿伊呂杼なり。（『古事記』中巻 P169 L5）

根据名字推断，“繩伊呂泥”与“蝿伊呂杼”是同母关系。「いろど」指代“繩伊呂泥”的同母妹“蝿伊呂杼”。

例12的「いろと」指代同母年少男性，例13的「いろと」与例14的「いろど」指代同母年少女性。因为「いろと」与「いろど」同义（武井1982），所以可以推断「いろど」同样可以指代同母年少男性。可见「いろと」（いろど）的词义特征为“同母”“年少”。

关于「いろせ」，见下例：

15）此の天皇、沙本毘賣を后と爲たまひし時、沙本毘賣命の兄（いろせ）、沙本毘古王、其の伊呂妹に問ひて曰ひけらく、「夫と兄と孰れか愛しき。」といへば、「兄ぞ愛しき。」と答曰へたまひき。（『古事記』中巻 P189 L13）

“若倭根子日子大毘毘命”娶“沙本之大闇見戸賣”，生男孩“沙本毘古王”、女孩“沙本毘賣命”。“沙本毘古王”与“沙本毘賣命”是同母兄妹关系。「いろせ」指代“沙本毘賣命”的同母兄“沙本毘古王”。

16）爾に速須佐之男命、其の老夫に詔りたまひしく、「是の汝が女をば吾に奉らむや。」とのりたまひしに、「恐けれども御名を覺らず。」と答へ白しき。爾に答へ詔りたまひしく、「吾は天照大御神の伊呂勢（いろせ）なり。故今、天より降り坐しつ。」とのりたまひき。（『古事記』上巻P87L4）

“伊邪那伎命”育三子，分别是“天照大御神”、“月讀命”和“速須佐之男命”。「いろせ」指代“天照大御神”的同母弟“速須佐之男命”。

例15的「いろせ」指代同母年长男性，例16的「いろせ」指代同母年少男性。可见「いろせ」的词义特征谓为“同母”“男性”。

关于「いろも」，见下例：

17）此の天皇、沙本毘賣を后と爲たまひし時、沙本毘賣命の兄、沙本毘古王、其の伊呂妹（いろも）に問ひて曰ひけらく、「夫と兄と孰れか愛しき。」といへば、「兄ぞ愛しき。」と答曰へたまひき。（『古事記』中巻 P189 L14）

「いろも」指代“沙本毘古王”的同母妹“沙本毘賣命”（“沙本毘古王”与“沙本毘賣命”的关系参考例15）。

《古事记》没有出现用「いろも」指代“同母姊”的用例，但根据「いも」不区分年龄长幼的词义可以推断，由「いろ」后续「いも」而成的「いろも」同样可用于指代同母年长女性。可见「いろも」的词义特征為“同母”“女性”。

2 结语

通过考察，我们发现：[古事记]中的兄弟姊妹称谓体系具有以下特征：区分年龄，但不区分性别的「え」「おと」（含「いろね」「いろと」）在相对年龄点上形成对应关系（图1图4）；②区分性别但不区分年龄的「せ」「いも」（含「いろせ」「いろも」）在性别点上形成对应关系（图2、图5）；③年长者区分性别的「あに」「あね」，在性别点上形成对应关系的同时，又与年少者不区分性别的「おと」，在相对年龄点上形成对应关系（如图3）。

上述体系特征是当时的日本社会文化和婚姻制度在语言上的反映。年长者区分性别，年少者不区分性别（图3），说明日本上代社会重视年长者，而年少者则被认为还没有长成“像个人样（一人前）”的人，没有区分性别的必要。日本社会重视年长者、讲究长幼秩序的传统保留至今，企业注重作为经营社会秩序的年功（年功制），以及日本社会的“长幼有序”之道，实际上是日本上代家庭长幼秩序的延伸。

「いろ」词系（图4图5）是上代日本盛行同父“异母兄妹婚”、禁止“同母兄妹婚”的社会文化（婚姻制度）在语言上的深刻反映。人类两性关系的发展大都经历了从“群婚杂交”到“一夫一妻”的过程，“群婚杂交”包括相近血缘关系者或肉亲关系者间的婚姻（近亲婚），其血缘关系还十分相近，有些甚至是兄弟姊妹互为夫妻。在上代，日本统治者阶层普遍存在同父“异母兄妹婚”， 如“根鸟命（应神皇子）”和“阿贝知三腹郎女（应神皇女）”、“速总别命”和“女鸟王”、“忍坂日子人太子”和“樱井玄王”，非统治阶层也有，如“鹿寸”和“饱田女”等。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兄妹婚”与中国的不同，由于汉族奉行“同姓不婚”，汉人“兄妹婚”只局限在“表兄妹”之间的通婚，汉语称谓明确区分“堂表”关系，“同姓不婚”的婚姻制度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注释】

[1]「いろど」与「いろと」同义（森宮寺川编『講座日本語学4 語彙史』p124明治書院1982年）

[2]「いろも」という名称は、同腹の意を表わす「いろ」に、男女を区別する「せ」「いも」

の「いも」が付せられて生まれたものである（森宮寺川编『講座日本語学4 語彙史』

p123明治書院1982年）

[3]同腹のきょうだいと推定する第一理由は名前の類似である（品川滋子1959年p814）。

[笔者译：推断同一母亲所生子女的第一理由是名字的类似]

【参考文献】

[1]佐藤亨「上代中古における親族語彙-オトコ（男）オンナ（女）、オット（夫）ツマ（妻）

を中心に―」【国語語彙の史的研究】 おうふう 1999年

[2]山口佳紀、神野志隆光 校注·訳『古事記』新編日本古典文学全集1 小学館1999年

[3]刘学新『古代日本語の研究』 同成社 1998年5月

[4]上井久義「古代の親族名称」『日本古代の親族と祭祀』 人文書院1988年

[5]佐藤喜代治『古代の語彙』 明治書院1982年

[6]国広哲弥『意味論の方法』p29 大修館書店1982年2月

[7]布村一夫「セ·ト·ネ·モ」『文学』28巻11号 講談社1981年

[8]谷泰「日本語における親族名称の構造分析」『季刊人類学』 講談社1974年

[9]柴田武「語彙体系としての親族名称―トルコ語·朝鮮語·日本語-」『アジア·アフリカ言

語文化研究1』東京外国語大学アジア·アフリカ言語文化研究所1968年

[10]綾部恒雄「親族名称」『講座現代文化人類学3人間社会』p95-114 中山書店1960年

[11]品川滋子「『イモ·セ』の用語からみた家族婚姻制度」『文学』27巻7号 講談社195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