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就像一枚青春刀片

○林长芯

一

2008年，我们这些成绩稍好的学生被老班编入冲刺班，每天加一节晚自习。此消息一出，我还狠狠地咒骂老班，可后来，我们这些男同学变得积极起来，在教室敞着胸脯抠着臭脚上蹿下跳，闲聊看电影，有时还打牌。饿了，就溜出去，往围墙外扔出一根绳子，一通电话后，那端果然系上了香喷喷的美食，有时还胆大包天要一瓶啤酒。

我用球衣裹着战果，大步流星朝寝室奔去，有时还哼着歌。寝室里嗷嗷待哺的诸君故意倚在栏杆上，像行将饿死之人一样发出呻吟，亮出期待的眼神。

他们狼吞虎咽之际，还夸张地发出“嗯啊哦”之类的声音。

这时，一向话多的何礼泉（小泉）望了望刘鳖空空的床铺开口了：“哼，一想到下午的事就生气，这次谁也别拦我！”

话音刚落，鹏仔便抡起一根木棍冲了出去。

小泉拦在前头，敲了敲他的脑袋：“猪脑啊你，谁让你去干架，我是说打球。”学校的三对三篮球斗牛赛，下午进行到第九场，对阵3班，对方叫温剑的同学小动作不断，戳伤了刘鳖的眼角后，还在球场吹口哨蹦来蹦去。

鹏仔愤恨道：“欺我兄弟，没的说，揍他。”

鹏仔这人，追求大男子主义，而刘君一向老实，万事只求化大为小再化了，遂名为刘鳖。这让鹏仔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他。

某日，我们在寝室调侃刘鳖，鹏仔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刘鳖面前，强行把他拖进了卫生间。我们呆若木鸡。不一会儿，两人又从卫生间出来，鹏仔朗声道：“验过身了，是个爷们，以后他就跟我了，绰号改叫刘不鳖。谁再敢欺负他（鹏仔手指关节咯咯地响了几下）……呵呵，懂了吗？”

二

下晚自习。我照常裹着一堆美食奔向寝室，不知谁躲在被子下面哭泣。我以为他会闻香而动，谁知毫无反应。我来气了，说：“哼，我一直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把我当作你们的衣食父母，不仅管你们吃喝，还要照顾你们的小情绪。”突然，一只脸盆朝我袭来，我下意识地一闪，说道：“就你们这点儿能耐，还想袭击本大人？哼！还是牢记苏大人的名言，‘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话还没说完，他就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埋怨道：“你这人，是不是傻啊，这种时候还背啥文言文？”老班总用苏辙的那句话安慰我，我便将它派上用场。

夜深，我们仍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小泉把手机按得嗒嗒响。他突然大喊，明天体育课被占了，冇法玩了。

刘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就想打球嘛。”说完故意作势要摸鹏仔的大腿，还邪恶地笑着。

鹏仔笑道：“去隔壁寝室下个战书不就行了？”

小泉喝问：“谁去？”话音未落，鼾声四起。小泉叫了一声：“鹏仔？”没有回应。他又大叫了一声：“鹏——仔——？”鹏仔摆了摆手，还轻轻“吱”了一声。见我们毫无反应，小泉勃然大怒，噌地站了起来，喝道：“个个胆小如鼠，去一下会死啊？”就在我们都以为他要自己去时，他又冒出一句，“刘鳖，你去！”

刘鳖显然在等鹏仔援助。小泉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鹏仔可睡死了，不然这么‘男人’的事，你还和他争？”

刘鳖在小泉手指关节的咯咯声中，无奈下了床，打开门，然后不动了。

小泉骂道：“去啊，还有鬼呀！”然后我们就听到老班的声音：“203寝室的，都给我滚出来！”老班罚我们站了半天，始终不说话。其实他开口也就那句：“我希望你们像科比一样勤奋拼搏，而不是高考当前还嘻嘻哈哈。”

他拿着空调遥控器，对着寝室按了一通便摇摇头走了。我们愣在原地，随即开始放肆大笑。

我看着那油条般胖胖的身影走远，觉得他是如此亲切，突然很想看他笑起来窄成一条缝的眼睛，想听他那夹杂湖南口音的普通话。

三

夜里，我们无数次聊到老班——聊到他脏兮兮的球衣球鞋，聊到他送我们的科比海报和各种名著，聊到他最伟大的“发明”：每次有人过生日，晚自习前15分钟便让我们上台整个节目，以示祝贺。最后，这竟成了表白的最佳时机。我又想起丹生日那天，小泉唱了一首《情非得已》，丹羞红了脸，把头埋在书堆里，接着便是潮水般汹涌的起哄声。

于是，小泉代表班级打球赛时，背后默默注视他的人多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丹。当丹满眼闪着柔光时，小泉机智地一滑，脚擦破了。他咬着牙走向丹，恳求道：“丹，帮我拿点药好不好？”丹并无抵触心理。他抓住机会，假期和丹报同一个吉他培训班，只为去看她。

他们之间的事，一度是我们室友间热聊的话题。又一个夜晚，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窗台上落满了杨树叶，我们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鹏仔说：“我们散伙饭就去那儿吃吧。”说完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客家味道”。终于谈到毕业，可大家都不愿多说什么。

小泉和丹依然黏腻，夜里把诺基亚手机按得嗒嗒响，说些叫人肉麻的话，有时也吵架。当然，他们的故事终未向前发展。面对预料之中的结局，何礼泉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他说：“失败的不管是爱情还是其他，对我来说都不算啥，人生路漫漫，唯有向前看。”

四

这些兄弟，还有丹，都在举杯祝福后走散。我们终相忘于江湖。

这些年，每每想起203寝室，想起那段疼痛与温暖的光阴时，我便觉得成长就像一枚初次使用且反射阳光的青春刀片，须髯飘落的同时，谁没有几次意外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