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

2018-11-12 20:57张荣超
连云港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万事区长陵园

张荣超

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现在时间定格在公元2050年的春天,作为一名老作家,虽然已87岁的高龄,但我还是被文友拉到殡仪馆参加了一位著名诗人的葬礼。按老夫年近九旬的经验,春天的早晨应该是清风凉爽、露珠湿脚、空气怡人,让人心情放松的。可今天却大不同,鸡鸣狗叫、驴喊马啼,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似雾似雪的稀薄物质,去市郊殡仪馆的路上,车内开了空调,人的身上像被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塑料纸,空气中的腥臭让人感到要呕吐,肠胃在体内不安地游动,嗓门像堵了一块烂肉。宽阔的柏油路上泛着油黑的白光,不时有老鼠和黄鼠狼横过马路,一位诗人叹息说,世道要变,大自然改常了,黄鼠狼是老鼠的天敌,老鼠见黄鼠狼应该躲得远远才是,而现在情况不同了,老鼠竟然跟在黄鼠狼后面横穿马路,你们说现在这世道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另一位散文家却说,这算什么改常?前天人民医院里一护士在接产时,差点被吓死。同往文友问何故,散文家说,那个婴儿用沾满血迹的小手指着护士说,你就不能轻点?恐怕是护士在剪脐带时弄疼了孩子。大家一阵唏嘘后,都说,这肯定是杜撰的。车过了城乡结合部,就进入了国家级经济开发园区,园区的外侧就是污水处理厂,污水处理厂的边上是清化所(大粪场),清化所边上是无害化垃圾处理场,再往前走就是回民墓地,回民墓地的边上是天堂公墓,过了天堂公墓才是殡仪馆。从位置上说,所有这些公共设施都在城市的北侧,而殡仪馆向北望去就是一大片一大片农田,不用说是殡仪馆将城乡分个一清二楚。城里人向北走,有人开玩笑问,你去火葬场呀?农村人向南走,有人调侃道,你去找死呀?这就是几十年前那些伟大的规划师们和建设者留下的“三分制”城乡格局。想来也只有当时那些端着“金饭碗”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围城”式的绝招,用农村人的话说,“农村人想进城没门,首先要从死上走一遭。”城里人说得更好听,“与其去乡下,不如先去火葬场。”也有智者说,“向南向北都是一个结果,有钱没钱都是一个结果,是火葬场解决了人世间所有的恩怨……”

当太阳头顶一幕雾纱出现在东方时,鸡鸣狗叫的声音就更大了,殡仪馆内嘈杂的像是集市,分不清谁在说什么?司仪在操持着排队,吊唁大厅的正前方挂着诗人的遗像,诗人平时就浪漫豪迈,而亲属却为他选了一张太过正统的照片做遗像,这张照片前不久还登在《中国诗刊》上,也许这是诗人生前的遗愿。因为诗人写了五十多年的诗,在八十五岁时终于能在全国诗歌期刊上发两首短诗并且配发了照片,这不用说是诗人一生的骄傲,当然也是儿女的骄傲,这张照片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前来吊唁的除了诗人的亲属,其他的大部分应该是文友圈里的人。主持追悼会的是那位散文家,七十不到的年龄,平时腰挺得像将军,而今天为了表示对诗人的悼念,他却将腰弯成了炒熟的大虾,他的一举一动竟然将我们本无悲痛的内心带动着产生了一丝怜惜,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诗人的追悼大会开始……”可他刚宣布追悼大会开始,吊唁大厅的电忽然停了,这时我的头一晕,身子直往下沉,接着就听一片鬼叫——地震了……

不知何时何人将我抬到殡仪馆的停车场,我慢慢地醒来,这时的殡仪馆内哭声、叫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合成集市一样的喧闹,大家都在议论刚才的地震,震感强烈,从四面八方传来说不清楚的震天动地的碰撞声、撕裂声、倒塌击地声、大小牲口的怪叫声、大人小孩的哭喊声……广场上很多人都在翻看着手机,你一句我一句地发送着手机上问候的家讯、地震的预告、防震的措施、震后的施救。

我也翻看了接连不断收到信息的手机,首先看到一则地震新闻,地震学家李四光曾经预测,我国有四大地震带,其中“华北地震区”有华北平原地震带;汾渭地震带;银川至河套地震带;郯城—营口地震带。这一地震带包括从宿迁至铁岭的辽宁、河北、山东等省或部分地区,是我国东部大陆区一条强烈地震活动带。1668年山东郯城发生8.5级强烈地震,据记载发生在这条地震带上的4.7级以上地震60余次,其中7-7.9级地震6次,8级以上地震1次。根据李四光科学预判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属于这条地震带的中心位置。这时广场上乱作一团,有人高声喊,我们处于地震中心地带,抓紧跑呀!也有人说,地震往哪里跑呀?在火葬场最安全,死了不花钱就烧,烧了就埋,上天堂不花钱。

警车鸣笛声、120疯狂的咆哮声、火警叫喊声,将人的耳膜振得嗡嗡响,看来殡仪馆以外发生的事情不小。

我的电话响了,是我的孙女从美国纽约打来的,“爷爷,听美国地震台播出我们老家那里发生了强烈地震,您现在在哪?”

“孙女,我们这里的确发生了地震,具体情况还不明,你别着急,待会与你爸爸妈妈联系一下……”我气喘吁吁地挂了电话。可刚挂了电话,我的外孙又从英国打来电话:“外公,英国皇家地震台刚刚播了一则消息,说是中国郯城地震带发生了强烈地震,我跟爸爸妈妈、舅舅舅妈都联系上了,他们都在人民广场了,您在哪?他们都在找您呢!”我赶紧告知外孙,“你们都安全我就放心了,我在殡仪馆的广场呢……”等我挂了电话,一个由殡葬车、110、120、119,还有政府的公务车组成的车队向这里开来,接着,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手持喇叭,站到了广场中间,接着车队里的人以喇叭为中心,站成了一个圆圈。当官者发出嘶哑的声音说,这场史无前例的地震,给我市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刚才接到殡仪馆的求救电话,说是三个吊唁大厅在地震中遭受巨大损失,有大量人员伤亡,根据地震应急响应的要求,决定成立殡仪馆地震救灾分指挥部,由我任组长,你们就喊我仲组长,吸收武警、公安、医疗、当地政府、当地村居委会参加。仲组长接着说,为了使抗震救灾工作顺利进行,下面请大家自愿报名,由扬河新区黄区长负责招募一名心理咨询师,一名文职人员,若干名抬担架男性青壮年一起参加救援。几分钟过后,黄区长口对喇叭宣布,决定从广场人群中招录老作家作为抗震救灾记录员,胡艳丽作为心理咨询师,万事管作为担架员,其他人员随救灾工作进展需要随时招录。

黄区长话音刚落,广场上就有人鬼叫,“快看,后面陵园出鬼啦……”天色已晚,浓雾笼罩,黝黑的夜色将殡仪馆蒙上了一层黑纱,殡仪馆右侧向北是一片公墓,这片公墓大部分安葬着市区的逝者,可以说是社会的中产及以上收入者,陵园是由浙江商人购地开发,30年前地价不足10万元每亩,每个墓穴平均3万-5万元,而现在飙升至30万-50万元每个墓穴。最高的祖孙私家小陵园占地近3亩,价值高达上千万,和城中的别墅价格相差无几。小陵园内有小型悼念厅,有骨灰安放室,有守墓室、陵园的一角还有可以供家人居住、餐饮、娱乐的独幢别墅。小陵园内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四季有花,常年青松翠柏,鸟语花香。刚才被叫“出鬼啦”的地方就是这片私家小陵园。一百家私家小陵园错落有致,山水环抱,以高大松柏分开,每园都有气派的大门,大门上和城里人一样标有某路某号某名别墅。顺着鬼火方向,一竿人马簇拥向前,公安局张局长走在前面,护卫着仲组长。心理咨询师胡艳丽是一位城市里常开不落的花朵,虽然快四十的人啦,但色泽艳丽,声音柔美,她紧随仲组长。有人高声喊“鬼火”见不得灯亮,赶快开枪。仲组长哆哆嗦嗦地喊,张局长开枪!只听公安局张局长的枪声在陵区内啪啪啪啪啪啪脆响,可枪声没有减弱鬼火的亮光,越走近,越觉得大片大片的鬼火在闪光。仲组长问陵园开发商尚总,这些陵园在建造时是否有金属一类的东西运进来?尚总跌跌爬爬走到仲组长边上报告,这些陵园都是从南方运来的高级木料扣榫而制,连一根铁钉都不曾用过。仲组长又问,这些私家陵园的墓主有名单吗?尚总回答有,地震之后不知都弄哪去了,但到了私家陵园一切都会清楚的。

走近私家陵园,从天堂刮来的晚风如带刺的冰凌戳在人的脸上,幽深得让人心中发怵。走进33号陵园,陵园内金光四射,宛如白昼,仲组长顿时有欣喜之感,不觉诗兴大发,啊,如此风景,真乃天堂,人去天堂,何尝不是一种享受。老作家连连称赞,好诗好诗。刚进陵园大门,几棵高大的松柏交叉倒在园区内,武警武队长命令武警,三分钟内锯掉搬走。几名魁梧的武警挥舞电锯,只听几声“吱,吱,吱……”的响声后,障碍即刻扫平。但所有鬼火立即消除殆尽。仲组长问,怎么回事?这时陵园内你一言,我一语,老作家说,地震期间有余震,地壳一张一合,震开的口子地下的有色金属在发光,又一震口子闭合了,这只是猜测。仲组长点点头,说,老作家说得差不多。一行人马正欲继续向前,只听小陵园左拐角传来混杂的呼叫声,静听一下,有男人和女人在叫,“救命啊……救命啊……”

仲组长挥手,抓紧施救!武队长传命令,五十名武警围拢过来,在一片废墟前撑起了大功率作业灯。陵园尚总向仲组长介绍,这个倒塌的楼房是亲属探视别墅,逢年过节时,死者的亲人就会前来祭拜,有的还买些酒菜在这里烹煮,甚至过宿。黄区长问,这几个人求救的声音大概在什么地方?公安张局长迅速命令治安大队将警犬用上,几分钟工夫,警犬给了定位。尚总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客厅。仲组长说,请武警抓紧施救,请卫生局做好120急救准备。

尚总挺着大肚,将满头乌发用右手梳理了一下,躬了一下水桶般的腰身给仲组长介绍说,我们这些私家陵园里的别墅结构都比较复杂,每一幢单体别墅大约在400平方米的大小,三层结构,每层都有三室一厅一卫。别墅从中间的天井部位下塌,施救的难度较大。一武警报告,一男者已救出。仲组长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以及空气中飘落的浓稠液体,速问满脸是血、哼喊不停的男人,里面还有几人?男人躺在担架上,满脸模糊,血和灰土形成的糨糊抹了他一脸。男人个头中等,下身被白床单盖着。男人虽然已经受伤,但神志很清楚。男人说,还有……三个……女人……仲组长命令,抓紧搜救,还有三个女人在里面!这时黄区长走近了躺在担架上的男人,问,那三个女人大约在什么位置?男人模模糊糊地说,三个房间。这时老作家走上前来,嘶哑着声音问:地震发生时是上午九点多钟,没到十点的样子,你们家三个女人怎么会分在三个房间里?即使是搞什么悼念活动也得聚在一起,是吧?男人鬼叫道,你们能不能少问这些没用的东西,抓紧救救我的女人呀……黄区长心中一个紧张,忙问,都是你的女人吗?男人气喘着说,现在哪个老板没有三四个女人?没有三四个女人还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当场的人都哑然了。

仲组长气愤地说,奶奶的,抓紧救人,救!黄区长带着施救队伍又进现场搜救。

卫生局谷局长喊,抓紧将这个伤者抬上120送人民医院抢救!这时七八个穿白大褂的男女蜂拥而上,准备抬人,可男人从担架上一骨碌翻了下来,鬼叫道,我不去医院,我就是要跟我几个女人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咨询师胡艳丽走上前来,用白嫩的小手抚摸着男人受伤的脸庞,轻声慢语地说,别怕,你所有女人都会转危为安的,现在市里的仲组长,区里的黄区长组织那么多的人,来抢救你们,可你要相信我们,你不去区医院抢救,假如你自身出了问题,即使女人都没什么大碍,又能怎么样?这时男人僵硬的脸上有泪流出。谷局长叫护士,抓紧先将这个男人的脸和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男人仍然不配合,鬼叫着说,我祖孙三代的产业都在这里了,我死都不离开这里……男人的哭声在天堂公墓上空飘移。公安局张局长严肃地喊话,不准哭闹,这是陵园,怎么就三代产业都在这里啦?男人气喘着回答,“黄金……”在场人都惊讶了,大家一片唏嘘“黄金?黄金?……”接着,男人鬼叫声更大了,人们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这片废墟的东北角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一高耸的墓碑。有人议论,刚才的金光闪闪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公安局张局长命令,治安大队上去看看!治安大队刘大队长带领十几个民警一齐拥向凉亭。可凉亭的四周都被倒塌的建筑物遮挡住了,凉亭高悬在建筑物之上。治安大队刘大队长报告,凉亭四周都被倒塌建筑挡住了去路。仲组长高喊,武警武队长再安排一组人员清理凉亭。躺在担架上的男子一听说要清理凉亭马上大喊,你们可要小心注意哦,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那里了……男子又喊,你们给我抬过去,我要看着凉亭……两名护士一边为男子清理伤口,一边劝说,你的伤势比较重,不能动弹,正在吊水,防止感染。男子叫道,家产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胡艳丽抚摸着男子的额头说,别急,你的东西都在那里,这里有你三个女人,正在搜救,难道你不守着这三个女人?男人哭哭啼啼地说,没有了那些家产,这些女人哪个还会跟着我?赶快将我抬过去!

谷局长向仲组长请示,这个伤者情绪激动怎么办?仲组长说,男子要去凉亭,必有比女人更为重要的东西,看来这里大有文章。仲组长喊道,公安局张局长,你亲自指挥搜查凉亭,为了方便搜查,可以把墓主,那个受伤男子抬过去。正说时,仲组长背在身后的微型广播响了起来……请广大市民们注意,请广大市民们注意,我市今天上午九点五十分发生了强烈地震,震源深度9500米,震中位于扬河新区,地震中心震级达8.0级,中央、省领导正在赶往地震中心开展救援。现在市区正在组织施救,请广大市民们要在地方统一组织下进行抗灾自救……仲组长关掉了微型广播。

那个受伤男子睡在担架上,由四名医护人员给他抬着,还有一名护士举着盐水瓶,他一边高喊着,我的腿好像断了,我的腿……疼……呐,可刚到凉亭边,他的声音马上发生了变化,大声喊道,快快放我下来,由于担架所放位置下面不平整,担架一头高,男子顺着担架滑到了地面上,只听男子鬼叫,我的亲妈呀,疼死我了……几名医护人员赶紧将他拖到担架上,又将担架抬了起来。男子在担架上倒喘着气,略停了一会,男子又喊,把我放到墓碑边上。卫生局谷局长说,这墓碑边上放不下担架。这时万事管挤了进来,他虽只有不到四十的年纪,但高大的身躯还是略显臃肿,粗声粗气地说,奶奶的,那墓碑是你大呀?让你去,我来。只听受伤男人哼叽哼叽地说,那就是我大呀……我妈呀……万事管抱起受伤男子,几步登到了墓碑边上。万事管说,这冰凉的石头有甚看头?那么多活人埋着都没去救?男子说,你们都走吧!这墓碑是我大我妈,我就守在这里……男子话未说完,他的左手碰上了墓碑根基部位的一个按钮,就见着本来就有点歪斜的墓碑倒掉了,这时整个墓区又是金光灿烂,所有的花木在金光照射下放出不真实的墨绿色,好多人大喊,哇,天堂的祥光又照射出来了!可歪倒的墓碑正好砸在受伤男子的头上,当几名医护人员跌跌撞撞爬上了凉亭,几名武警掀掉了男子身上的墓碑时,男子已经死了。

墓碑倒了,边上很快呈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石拱通道,接着一条由墓基通向墓室的门被打开,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墓室足有一百五十平方米,比普通的三室一厅还要大,墓室正中间放着两只金光闪闪的金质骨灰盒,一只上面是一位男士的遗像,另一只上面是一位女士的遗像,大厅的四角处全部堆放整齐的黄金,如轮窑场刚出窑的黄砖码得整齐光滑,大厅的地板全是考究的金丝楠木,墙壁是高级大理石,顶部是金碧辉煌的灯饰,与活着的人住的高级宾馆没有两样,只是太过华丽,世人享用不上。大厅的左侧是金童,右侧是玉女,金童的边上是男墓主塑像,玉女的边上是女墓主塑像,形态逼真,尤其是男女墓主的形态包括服饰都与骨灰盒上的如出一辙,制作精良,惟妙惟肖。骨灰盒后面安放着四排空桌位,桌子上分别放着儿、儿媳、孙、孙媳、重孙、重孙媳、再重孙、再重孙媳的牌位。男女主人都是按活着时的身材、胖瘦、穿着复制而成,金童玉女身材略显矮小、瘦弱,但形态灵巧。四柱塑像全是金质材料,与真人无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正当大家都想发表言辞时,金童首先发声,“主子,您想吃点什么?”男主子点点头说,“来一点甲鱼羹吧!”金童说,“好的,马上到!”接着玉女用一种十分亲昵且富有磁性的腔调对着女主人问:“亲爱的娘娘,您该用晚餐了,也不知您想吃点什么?”女主人和蔼可亲地将双手合拢,露出慈爱的笑容说:“孩子,我累了,只想早点歇歇,等我睡醒了,给我准备一碗五粮液稀饭就中了!”玉女发出疼爱的声音说:“娘娘,您太累了,歇着吧,我给您盖好被子……”接下来就听到男主人享用羹的声音,在此同时也听到了女主人进入酣睡的声音,但这种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得男主人问:“我的钥匙呢?怎么找不着?”女主人思考良久,答:“你的钥匙不是放在小青手里了吗?”男主人又问:“儿子怎么一个多月没见?”女主人又答:“不是帮你讨要外债去了吗!”男主人问:“要账那么难吗?”女主人答:“你能欠别人的材料款数年不还,逼得人家破人亡,别人差你的钱就不能拖着不给吗?”男主人气愤地骂道:“你这个吃家饭拉野屎的东西,我不是早就让你打背包滚得远远的吗?”女主人也略带气愤地回答:“我走了,儿子、女儿怎么看你?难道你让小青、小黄、小绿、小李、小张、小马这些女人都做我们儿子、女儿的后妈吗?儿子、女儿不认怎么办?”男主人又气愤地骂道:“你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正在这时,公安局张局长对着尚总问,“这些都是怎么搞出来的?”尚总回答,“这些都是美国好多年前就研制的程序。”张局长又问:“这个地下室比白天还亮,电源都是怎么弄的?”尚总回答:“这是运用高科技太阳能发电,将一块小芯片放在凉亭顶上,一个小时的太阳能储存的电力够这个地下室使用一个星期,所以这个地下室永远不会停电。”张局长还想继续问下去,让黄区长的话拦住了,黄区长说:“你这个工程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防空工程,刚才那边报告,我们的四个防空工程全部坍塌,还埋了好多民众,正在施救!”黄区长哽咽着。尚总却说,“政府工程出现坍塌不足为奇,那些政府工程大部分是借用资质,好多投资商都是冲着地方领导来的,这些老板除了建筑成本之外,还要花费不少的协调成本,再加上要交给借用资质单位的管理费用,他们如果不是靠偷工减料,就不会有分文的利润,没有利润的工程会有人做吗?”仲组长气愤地骂道:“娘个X,这些防空工程不都是有招投标,有监理,有质检,有消防验收,各个方面都有监管吗?”那个万事管将头向前伸着说,“这些都是混饭吃的。”仲组长摇摇头不再说什么。黄区长深深地叹口气说:“哪知道会遇到那么大的地震呢?”

金童玉女的后面有一娱乐室,金童玉女分站两侧,墓主男女分坐上下首,两侧坐着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他们正在打麻将。麻将机发出嗡嗡叫的声音,声音过后,就听着桌上码牌声、投骰子声音,男主人抓牌,接着玉皇大帝抓牌,女主人抓牌,王母娘娘抓牌,牌抓齐后,男墓主出牌,并发出“东风”的真人声音,玉皇大帝刚准备补牌,女墓主说“碰东风。”接着女墓主出牌“白皮”,王母娘娘正准备摸牌,男墓主喊道:“碰白皮……”大约三四分钟的光景,只听男墓主说“自摸和了,红一色!”在场人都惊呆了。

仲组长问,“这些技术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尚总回答:“这些程序都是根据死者生前的爱好量身定做的,这是纯美国技术,一套程序上百万美金呢!”

仲组长正想伸手去摸桌上的麻将,被尚总惊慌失措地挡住了,“哎呀……千万不能摸这麻将呀……”

仲组长问:“为什么?”

尚总说:“你摸了麻将,这男墓主就会从桌下掏出手枪,在一两秒时间内向你开枪,我们都走不出这里。”

公安局张局长严厉地说:“私人怎么能藏枪呢?”

尚总嘿嘿反问:“他们是人吗?”

张局长用右手指着尚总说:“这就是你私人藏枪!”

尚总冷笑着说:“二十年前美国人就预言,中国在不长时间内就会出现很多人私藏枪支,不要二十年,就会像美国一样枪支泛滥,成为影响社会秩序的一大公害,你身为公安局长,难道就只知道给私家车贴罚单,就不懂得多了解一下国际形势?”

张局长正欲发火,被仲组长制止了,“大灾当前,这事先放着,不过,这里的所有安全问题全部交给你尚总,一旦出现问题拿你是问!”

尚总点点头说:“组长,请放心。”

黄区长问尚总:“这家墓主生前是干什么的?”

殡仪馆尚总说:“这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商,曾经经营过六七个楼盘……”

黄区长头顶冒着冷汗问:“这墓地怎么能让搞这些呢?”尚总说:“有钱人囤积黄金放在墓地比放在银行安全,连个保安都不需要雇!”万事管摇摇头说,乖乖,有两块金砖就够我一辈子的了。老作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他思绪翻滚,他是一位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经历了大半个世纪人生,写了六十年的小说,挖空心思,放开脑筋虚构,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墓地,一个墓室,数吨黄金。老作家去过徐州看汉墓,去过扬州看广陵王汉墓,也去过西安,看皇室墓寝,可那些都是木制的马车、陶瓷,甚至是泥做的像人一样的俑。那些皇官贵族的逝者怎么也想不到数百年、数千年后,在那么普通的墓地里,一个靠土地开发起家的老板,会有如此气派。那些皇室墓冢若干年后出土,哪怕就是一根锈钉子也都归了国家,而这些老板死了后带在地下的黄金宝贝到底应该属于谁呢?老作家不禁摇摇头,叹口气说,真是作孽,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再赤条条离开这个世界,你弄那么多金银宝贝干什么?那个金质的骨灰盒,里面盛的还不是一把灰?这些灰还不知是不是自己烧的,要是别人的呢?要是混账流氓阿飞的呢?还有那个女人的遗像,女人的骨灰盒也是金质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官商老板的女人,大部分都是受害者,都是生活中的不幸者,她们生活在虚华中,睡在金窝里,连起码的男女性温暖都没有,眼看着自己的男人搂着比自己女儿还要小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可女人为了顾全家庭,照看儿女情面,给儿女一个完整的家,还考虑娘家人的面子,还考虑社会上人的谈说,忍气吞声,外表披金戴银,内心苦楚难熬,常常在夜间流泪。男人有了钱就再也收不回那颗放浪的心了。可死后住进金碧辉煌的骨灰盒,骨灰盒安放在金玉围成的地下宫殿,骨灰盒周围全是金砖供奉,头顶是永不熄灭的“太阳”。他们知道吗?他们真的享受得到吗?尤其是那个女人,活着时常年不见老板丈夫,她只是老板年轻时的生育工具,创业时的厨娘奶妈,一旦男人辉煌了,床上就容不得糟糠之妻了,这些女人在内心无限饥渴,甚至是在仇恨中度过一生,死了之后,是儿女们硬凑着将他们的骨灰盒安放到一起,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同一块墓碑上,岂不知,这些墓碑镌刻的时候,女人的内心在汩汩地流血。作家受不了这些金光闪闪的场面,一头栽了下去。黄区长喊道,谷局长,抓紧将老作家抬出地面,一名护士说,这里缺氧,老作家年岁大了,弄上去换换空气就好了。

这时公安局张局长要求,治安大队刘大队长抓紧将地下室的金银宝贝清理一下。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刘大队长报告,地下室藏有四个金质“机器人”,两只金质骨灰盒,一张金质大床,一张金质大桌,四只金质凳子,金砖八千八百八十八块,其他还有金质的锅、碗、瓢、筷、酒器、卫生间里的用具等等。张局长命令,逐项登记,不得遗漏。

仲组长不停地摇着头问,“这到底是哪里呀?”仲组长出现了幻觉。黄区长扶着仲组长说,我们上去吧,这里是地狱里的天堂。胡艳丽也扶着仲组长,一边走,一边说,“这是天堂里的地狱。”万事管抱起两只纯金骨灰盒说,就是分湖财,也该让我们老百姓得一份呀!公安局张局长大声吆喝,谁也不许动这里一草一木!仲组长向大厅顶部望望,软软地坐到了地上。卫生局谷局长迅速喊话,120,快,将仲组长抬上去。接着黄区长说,公安局张局长,安排公安人员专门看守,谁也不准许进入墓区。张局长一边答应是,一边迅速安排民警严守墓区。

正当别墅区搜救三个女人快要结束时,尚总气喘吁吁地报告,第66号私家陵园倒塌别墅里也有呼救声。仲组长安排,请黄区长带武警和部分120赶快前往施救。

33号私家陵园的别墅里三个女人都没死,顺头放在地上,120组织人员帮她们先清洗伤口,抓紧包上消炎药。胡艳丽正在为她们做心理辅导。那个黄卷发女人伤得不轻,但她哼喊着阿东,胡艳丽问谁是阿东?黄卷发女人说阿东是我男人。胡艳丽又问你男人是干什么的?睡在边上的短发女人,满脸是血,但还没忘记骂人,这个臭女人,不要脸的骚货,阿东是我男人,他是房产开发商的儿子。胡艳丽将头转向短发女人,小声说,你有伤,别急火攻心,不利于你恢复。可短发女人丝毫不让,气愤地骂道,这个狗男人阿东,我在这里等他几天了也没沾我边。躺在最东边的那个女人显然年龄偏大,只是哼喊着胸口疼,医护人员一边给她挂水,一边解开她被砸烂了的上衣,一位医护人员正在给她用听诊器听心跳,医生让她别讲话,可她半天还是冒出了一句话,阿东,一定要带好我们的两个孩子!接着她就将两只攥紧的手伸展开来。医生说,她没有生命迹象了。可边上的短发女人说,她早该死,整天霸占着我男人。胡艳丽问,阿东与这女人是什么关系?短发女人说他们有证。胡艳丽似乎明白了一切。万事管问要不要将这死了的女人和她死男人放到一起去?短发女人像被电触了一下,问,阿东呢?万事管说,死了。一听说阿东死了,黄卷发女人和短发女人放声大哭起来。黄卷发一边哭一边数落,我的个老男人耶,你死了,你跟我生的一儿一女我怎么养他们成人唷……短发女人也不甘示弱地哭诉,我的亲男人耶,我师长不要,离婚跟着你呀,你说你有金库供着我呀,你人都没了,我还上哪去找金库呀?万事管正欲说话,被老作家从后面捣了一拳,作家气愤地说,做梦去吧,做人家小三,还想得到人家金库,真是死不要脸。这时,短发女人像发了神经病,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指着老作家喊,你是哪根葱,闲事管到我们家里来了!仲组长见这两个女人无大碍,只安排尚总将阿东和他妻子遗体送去殡仪馆,另外两个女人交给居委会照看。所有人员一起撤向了66号陵园。

一竿人马经过金碧辉煌的65号私家陵园,就听得东侧的66号陵园传来一阵阵男女混合呼叫“快来呀……我们快不……行……了……”“我们……被……埋……啦……”“我们……快被……闷死……啦……”声音混杂,但这些声音全部来自陵园的东边一侧,像是从地窖里汇聚的浓烟直呛人们的咽喉。

仲组长站到了别墅坍塌的废墟边上,接着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仲组长手指着发出声音的东侧方位问:“尚总,这些不断发出求救声音的地方怎么没有建筑物,除了这个倒塌的别墅,那边黑乎乎的地方好像全是苍松翠柏,阴森密布的小森林呀?”尚总正准备回答仲组长问话,黄区长又接着问:“陵园墓地晚上要搞得那么亮干什么?”尚总两手交叉,首先回答仲组长的问话:“陵园东侧地面看上去是茂密的小森林,但私家陵园都有个性化的设计,这家陵园的墓主是三十年前的银行行长,他们家这个陵园地下设计图纸是英国皇家规划设计院帮设计的。”在场的人都听得糊涂了,万事管骂道:“死他妈一个熊银行行长,还从英国找人设计,救他妈这群人干吗?”这时公安局张局长大声吆喝“你这个万事管,给我少插嘴插舌的,省点精神多做事!”尚总又接着说,“这家地下室里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在搞什么活动,每天晚上陵园里外都停好多辆高级轿车,有时还有直升机停在广场上,可能是搞什么交易活动的……”这时,仲组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题,马上大喊:“停!”并命令,“黄区长,由你亲自指挥,公安局张局长负责组织人马戒严,将这个陵园给我包围喽,武警武队长给我动用一切高科技手段,限在十分钟内将地下通道打开,卫生局谷局长准备好120救人!”接着就听一片叫喊“是!”陵园里出现了一片紧张的走动和忙碌身影。

武警武队长把所有武警官兵分成四个作业组,一组负责清理别墅废墟,一组负责东侧沿线倒伏树木;一组用小型铲运工具清理东侧地面泥土和其他地面上的附属物;还有一组专门带着最先进的生命探测仪和警犬负责对生命的探测搜寻和定位。

公安局张局长迅速将两百多名警察分成五组进驻,北侧一组,东侧一组,西侧一组,南侧一组,另有一组作为陵园内机动,专门负责处置陵区内的突发事件。66号陵园四周被警察手拉手,人挨人,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人墙,在空旷的夜幕下,像是在搞一场旷世空前的家庭PARTY,所有警察真枪实弹,公安局张局长双目有神地站在陵园墓区的最高处——墓碑的底基旁,他可以随时窥视四周,陵园一草一木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卫生局谷局长将所有医护人员、几部120车都集中在65号陵园的边上,谷局长要求所有医护人员三人一组,每组两男一女,男同志准备抬担架,女同志负责给伤员挂水和创面处理。救护车不足,可以2-3名伤员共用一台车,反正都是砸伤的症状,不会出现交叉感染。谷局长要求所有救护车驾驶员要严阵以待,检修车辆,因地震造成路况复杂,一定要谨慎驾驶,遇到特殊情况要相互照应,车辆前后距离不得超过50米,医护人员可以在车与车之间调换使用。

尚总站在黄区长边上,哆嗦着身子说,黄区长您刚才说的,这个墓地为什么晚上要搞成灯火通明,宛若白昼?我们这个陵园是参照日本陵园设计专家海岛望子的理念设计的,天堂顾名思义是富丽堂皇,高雅大气,我们就是要打造一个太阳永远照射的极乐世界,让那些活着的时候受尽了苦难与煎熬的逝者,死了以后变成婴儿般永远躺在母亲那温暖的怀抱里,阳光永远地照射着人们回家的路,不会迷失方向,不会失去快乐,让天堂世界变成所有活着的人向往追求的地方。黄区长冷笑说:“这个世界都被一些人糟蹋成什么样子啦?黑白颠倒,人鬼混淆,是非不分,活人不如死人,人间不如阴间,这到底是谁作的孽?”黄区长说着,好像在用袖口擦拭着眼睛和鼻孔。尚总嘿嘿了几声,再也没有说什么。

仲组长坐在陵园曲径处一只石凳上,翻看着电脑显示屏,显示屏上呈现出全市有十四支救援队伍正在紧张施救的即时更新画面,仲组长不时地在叹气,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指指划划,他在指挥着其他搜救现场,仲组长像一名排雷战士,瘦弱的中等身材,身上却背着应急小型指挥台,微型电脑,微型广播电台,对讲机,军用水壶,一个典型的“淮海战役的指挥部”。万事管走了过来:“仲组长,您这些玩意,我帮您背吧?”仲组长摆摆手说:“这些东西如果你能背能用,我这组长也就没什么用了。”万事管伸手摸了摸应急电台说:“这东西真好使吗?”仲组长冷着脸说:“高科技的东西真的好使,没有这东西,全市发生那么大地震,我怎么去指挥搜救人员呀?全市十四五个搜救现场,到处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调集搜救人员,治安人员、火警人员、医护人员等等,只要保持应急电台畅通无阻,我就会了解一切,随时发出指令!”万事管咂咂嘴说:“乖乖,现在是先进。可我们老百姓还不是该穷掉腚头的穷掉腚头,该土里刨食的土里刨食,这些先进的科技怎么就不能用到老百姓身上呢?”仲组长冷着脸说:“这电台搜救的人员有穷富吗?”万事管见仲组长生了气,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老作家捂着鼻孔走了过来说:“仲组长呀,这个空气可怎得了,怎么臭到令人恶心的程度,他妈这个天堂地方不该有臭气呀!”万事管猛吐了一口说:“不远处就是垃圾填埋场,别说是地震,就是平常,这里东南风一刮,火葬场以北老百姓谁家还能开个窗呀?都快臭死了。”老作家翻了一下白眼问万事管,“那要是刮西北风呢?”万事管连吐了两口说:“每年刮西北风,只有在冬季,刮西北风时,风头向城里,何况中间过渡地带还有经济开发区,那些打工的都是老百姓,老板都坐到办公室空调房间去了,哪能闻到什么臭味呢?”冬季城里人全都关窗开空调了,当时搞规划设计的人多聪明呀,他能敢将垃圾填埋场和清化所(大粪场)规划设计在城市南边呀?包括这个火葬场,为什么都要送到城市北边,大片农民住宅的南边,就是要让所有臭气臭味去污染乡村,城里人要是造反还了得,特别是当时的房价那么高,如果常年臭气熏天,政府开发那么多房子谁还去买呢?”仲组长摇摇头,说,“你说的都是猜测,没有科学依据。”老作家也附和仲组长说,“万事管头脑还是聪明的,反过来说,现在老百姓大部分都接受中等教育,以前那种文盲加流盲的人口结构早已得到改善了。”老作家接着说,“这个气味也不像是生活垃圾那种酸臭味,倒像是那种化工原料,化工尾水的刺鼻气味。”万事管狠劲地吐了一口唾沫说:“奶奶的,经济开发区里面化工企业多了去了,说是什么达标排放,也建了污水处理厂,可没看污水处理厂转动,上几天,乡下一个到县城卖鸭子的群众将鸭子顺县城排水沟赶着进城,可到了开发区地段,一百多只鸭子在水里漂漂就扑棱着翅膀死了,鸭农下水捞死鸭子,没捞几只身上痒痒得直挠,皮肤上全是红疹,住了一个星期医院,鸭农找到兽医站,站长将死鸭子拿去一化验,说是你家鸭子有鸭瘟,与水源无关。此类事件处理过一百多起了,还警示鸭农,这些死鸭千万别食用,更不能上市场,人吃了会生病,这些死鸭被兽医站拿去深埋了。”老作家问万事管,“那鸭农的皮肤好了吗?”万事管苦笑着说:“医院更有意思,说鸭农身上的皮肤病是鸭瘟感染的,也与水源无关,处理此类皮肤病也有大几十起了。”老作家笑笑说“这个社会真和谐。”仲组长翻着白眼望望老作家说:“和谐不好吗?难道这个社会必须你争我吵,东打西闹?那还实现什么伟大的强国梦呢?”这时武队长气喘着向仲组长报告:“地下通道打开了……”仲组长说:“赶快组织人员下去救援!”这时,谷局长带领七十余名医生护士,抬着担架顺着通道顺势而下,通道起初窄而暗,可走着走着,不远处就打开了第二道门,第二道门的机关是尚总手中的遥控器打开的。第二道门看不出门框、门边、门槛,连门的材质也看不到,就是一片如晶莹的液体流动在暗道里,尚总的遥控器一摁,只听暗道里如流水声“哗”地一下,门打开了,至于打开后的门也如水一样流走了,流得无影无踪。所有在场人都觉得眼前出现的东西不真实,是一种幻觉,而这种幻觉又那么真实,只听作家低声嘀咕道:“这是人间还是阴间,这是灯亮还是鬼火,这是天堂通道还是地狱通道?”万事管搀扶着老作家说:“把你送下去,估计你也就不想再上来了,你没看到33号里全是黄金珠宝呀,吃不清用不尽,享不尽荣华富贵。”走在前面的仲组长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拉拉黄区长的手说,“前面怎么看不到头呀?赶紧让公安局张局长带领武警开道进去,一定要子弹上膛,遇鬼打鬼!遇到特殊事情,特事特办!”这时张局长率一班人马迅速全副武装向暗道深处开进。只听尚总大喊“千万不要开枪,他们都是生意人,只是在做生意!”仲组长懵了,黄区长顿时也哑了声,谷局长一边指挥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向里走,一边小声说:“这个墓地怎么就变成生意场了?”谷局长摇了摇头,一边叹着气一边向里走去。越往里走,光线越差,也看不到发出光源的地方,通道就像是一个阴雨的午后,湿气很大。仲组长问尚总,这里的灯光可以开亮一点吗?尚总嘿嘿着说:“当然,当然可以,这里是天堂活动场所,它本身就有别于外面的人间。”万事管抢着说:“他妈的,鬼火见不着灯亮嘛!”尚总冷着脸说:“此话就差了,天上仙境,地下鬼神,地上人间,这三个世界各行其是,各有其规,这里比人间哪里差啦?”这时作家听不下去了,一边哼哼着,一边问:“难道这些真的是让那些逝去的鬼魂享用的吗?”万事管接话问,“你姓尚的说呀?这是鬼神用的吗?”

尚总从一个挎包里掏出一只万能遥控器,只那么轻松一摁,暗道里的天就亮了,万事管鬼叫道:“乖乖,这不就是青天白日嘛。”

黄区长皱皱眉头问:“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技术?”

尚总哈哈腰说:“这些都是日本技术,几十年前,不是就有人传说,日本再有几十年就研究出再造天地空间技术,同时研究出再造太阳技术,让太阳在较小空间里发热发光。”

正行进中,只听张局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向仲组长和黄区长报告:“这个暗道里面很复杂,像是一个很大的地下交易市场,这个地下通道也不仅仅局限在这66号陵园,应该占地超过十亩,里面有四十多台超高保险柜,保险柜立面都很大,每个保险柜占地都有一间房子大,进去时还看到有好多人趴在桌边,可这阳光一亮,桌子、凳子、人,还有很多很多跟地面上活人使用的东西都一样,转眼全没了……”

仲组长忧虑了起来,他挠了挠头皮,对低头不语的黄区长说:“真是出鬼了,在地面上时,的确听到这家陵园的周围到处传出比较清晰的男女呼救声,怎么人进来了,声音却没了?”

黄区长严肃着面孔问尚总:“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机关?”

仲组长望着尚总,紧紧地咬着牙说,“张局长,给我把这个姓尚的铐起来!”

这时尚总鬼叫道:“不能呀仲组长,你铐了我,大家会全死在这里,我双手不能动了,怎么办?”

仲组长啐了一句:“那你就老实将这里的所有情况说清楚。”

尚总点头哈腰地说:“刚才在地面上之所以有呼救声,是因为暗道口在66号别墅里,别墅被震倒了,垃圾抵死了第一道门,第一道门是通气孔,由于第一道门关死了,第二道门自然就关闭了。第二道门是再造阳光通光孔,暗道里一旦把一、二道门孔堵死,里面就没有空气没有阳光,只能靠几根通向地面的排气管,那些呼叫声就是从排气管传出去的!”

黄区长急问:“那么既然有人呼救,这些人都弄哪里去了?”

尚总轻咳了一声说:“这个地下通道只是第一层,在交易厅和生活厅里还有第二层,人间二层在一层之上,天堂里的二层在一层之下,一旦一层出现了不安全情况,只要将太阳光一开,一层地面马上落入二层。”

仲组长着急地问:“那些人安全吗?”

尚总点点头说:“安全!”

黄区长急问:“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人?”

尚总说:“我们继续往前走……”

当人们走进大厅时,几十台保险柜如海关港口准备出海的大型集装箱,有序地排列在西面朝东的一面墙上。

仲组长问:“这些里面都装些什么?”

万事管抢嘴说:“死人骨灰。”

老作家拉拉万事管说,“少插嘴,鬼都不信是死人骨灰。”

黄区长见尚总在犹豫,接着严厉地问:“怎么啦?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仲组长接着说:“全部打开检查,张局长,给我组织警察砸!”

尚总赶紧心急火燎地说:“你们千万不能砸呀,只要你们抡起一个榔头,我们一个也跑不了,就会变成这里的死鬼……”

仲组长气愤地骂道:“娘个P,你就会耍骗术,我看你是活在人间的真鬼,我告诉你,现在有两个问题急需解决,第一是把人给我交出来,第二把这些保险柜给我全部打开!张局长,把所有警察全部集中在这里戒严!”

尚总被仲组长和黄区长拉到一边:“快说,人怎么才能见到,保险柜怎么才能打开?”

仲组长用手中电台天线指着尚总的脑袋说:“如果不好好配合,明天就安排有关部门彻查你这个殡仪馆和墓地,我会挖地三尺,炸平还田,我还会让你生不如死,人不如鬼!”

尚总真的被仲组长这一番话吓掉了魂,一下双腿跪地,双手抱住仲组长两腿:“仲组长饶命,仲组长饶命,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起初没有这些规划,都是后来在实施中改变的方案,我现在就将保险柜打开。”只见尚总脱下左脚上的皮鞋,右手在左脚趾上摩擦了三圈后,就听得几十台保险柜门有次序地从一号柜一直向后开去,在场的人全惊呆了,那么多钱哪,保险柜里塞的全是崭新的,成捆的钞票,还有部分黄金。

仲组长手指着尚总问:“哪来的那么多钱?你一个殡仪馆,一个墓地里怎么能搞成地下钱庄?这些钱都是些什么人的?说,快说!”

尚总不愿开口,黄区长说,“看来你是罪孽深重,想一个人扛着吗?说,快说!”

这时,公安局张局长见尚总支支吾吾,上前摸过警棍给他一下,“到底说不说?我让你挤牙膏呀?”

尚总被电警棍一击睡倒在光滑的地板上,顿时暗道四周金光四射,所有人的眼睛都像被火光灼伤一样,仲组长捂着眼问“怎么回事?”尚总气喘吁吁地说:“张局长电警棍带电了,触碰了我身上的隐形按钮……”仲组长又问“那怎么办?”

尚总翻了半天没翻起来,望着张局长喊“还不扶我起来?”

黄区长见状,望着张局长大喊:“还不扶他起来,想让我们都变成死鬼呀?”

张局长气愤地将尚总拉了起来,一边拉一边喊道:“还不老实交代?”

尚总望望仲组长,又斜视了一下黄区长,吞吞吐吐地说:“这里是地下钱庄,是交易场所,几个银行的行长和某局长的钱集中在这里搞黑市交易,他们除了相互之间交易外,还对外高额放贷……”

仲组长问:“那些交易的人呢?”

尚总说:“在地下了,我让他们上来!”接着就见尚总站在一二号保险柜的交界处的夹缝里伸手一摸,面前有四百平方米大小的地板方方正正地错开了,渐渐地冒出了地板平面,接着地板收拢成薄薄的玻璃液体顺着一条缝流走了,神奇的玻璃地面上出现了十张宽大的交易平台,四十多名持枪的老板和六十多名交易人员分坐交易平台上。张局长高声大喊:“所有人放下枪支!交下警械,否则就地击毙!”这时,只见那些持枪人员赶紧慌慌张张走上前来缴械。

黄区长气愤地骂道:“你们这帮败类,人民养活的一帮蛀虫,我开会你们这些行长、局长都从来没有到得这样整齐,真是丢死人呀!”

仲组长命令,全部带走,警车不够,就用殡仪馆火化车和120车带走,先刑拘,地震救灾结束后好好处理,黄区长,这事发生在你区,由你亲自过问,要严厉打击这些破坏金融秩序的地下钱庄,还有这个伤天害理的殡仪馆黑手,处理结果要报我!”

黄区长昂起头,声音洪亮地答道:“是,保证照办!”

万事管坐在光滑魔幻般的交易平台边,一边享受着暂时的珠光宝气,一边直咂嘴说:“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地下银行呢!老作家,你都快九十啦,也是离死不远的人啦,听说没?”

老作家伸手将万事管的耳朵拽了拽说:“我见你奶奶的那个老腿,还不赶快跟人家走,要是暗道门一合上,就出不去了,那就真的变成鬼了。”

……

正在组织人员向地面疏散时,仲组长的电台响了,接到城区二组报告,中央商城60层高楼附近22幢多层楼房陆续倒塌,搜救难度大,请求支援!

仲组长与黄区长交换下意见后回答:“我们在殡仪馆这组现在就撤过去,你们要竭尽全力,抓紧抢救,不惜一切代价,减少人员伤亡,将损失降到最低。”只听对方在电台里哭叫着:“我们挺不住了……抓紧支援吧……”

仲组长拖着疲惫的身躯,冒着湿脚的露水,嗅着窒息难闻的臭味,带着一班人马向中央商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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