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调书写下的生命盛宴
——评红柯新作《太阳深处的火焰》

2018-11-12 22:08彭冠华
新文学评论 2018年3期
关键词:小说文本生命

◆ 彭冠华

作为陕西籍边疆小说作家,红柯在现代性人文关怀下,运用巴赫金复调小说的创作形式,在新作《太阳深处的火焰》中以复调书写的叙事策略展现了当代关中文化在与边疆文化的碰撞中对自身精神文化的反思和批判,重新界定了异化的周礼文化中的原始生命内核,在生命化温情追求与自然性“民胞物与”中反思现代文明。

全球化背景下的当代中国,无论是来自过去的文化传统还是来自异地他乡的外来文化和民族文化都将不断地改变当下国人的文化心理和文化习惯,只有那些具有普适性的文化才具有生存的可能性。杨青就认为:“文化的迁徙是人类历史上不断发生的现象,但只有在当今世界才具有普适性的意义。”在这种多元并存并交叉融合的文化氛围下进行民族文学创作的作家,就不得不面临着原乡情怀的坚守和异乡元素的吸收所带来的双重尴尬境地,因而展现为“身份焦虑”、“离散与漂流”的状态。尽管一些作家的创作在部分地保留民族特质的基础上参与到主流“大合唱”的潮流之中,但不可避免地在作品中呈现出了一种民族文化被消泯的焦虑和悲剧感。然而红柯在《太阳深处的火焰》中却借助复调小说的话语言说方式,在浪漫中讴歌生命活力,在现实中批判退缩意识,将少数民族的浪漫主义情怀与中原大地的写实主义诉求整合起来,对其中所囊括的民族文化内核给予高度赞扬。

通观红柯的小说,不难发现复调特性是其内在的特质,从人物塑造、空间转换、情节安排等均发现复调书写的痕迹。复调,原意是指在没有确定主旋律的前提下,几个相互独立的音调和声部按照各自的特点进行演奏,从而形成一种相互之间重叠又不杂乱的形式。巴赫金将这个范畴引入文艺理论中,用以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不同人物不同意识在对话中构成一个统一而不同一的文学世界。虽然不同作家和文艺理论家在对复调小说理论的解释中各有侧重,但综合来看,所谓的复调叙事方式是指在小说中作为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不受作家意识的支配,在进行自我意识展现和发展过程中与其他众多主人公自我意识之间进行平等对话和交流,从而形成具有偏向的各自主观世界并最终统一于同一故事脉络中。在交流对话中,各主人公意识之间互相不融合,在彼此世界中他人都是确证自我的“他者”,因而彼此始终保持着对话、争论、交锋的共时性特征。

对话性、多层次性、狂欢化是复调叙事理论较为核心的要素。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曾提道:“世界是事实的整体而不是物的整体。”事物的列举和堆积不能构成世界,事物与事物之间的交流关系才构成世界,交流意味着对话,因而对话是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基本相处方式。所以巴赫金说:“一切莫不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关系分为内在关系与外在关系,因而对话也就必然至少包含自我对话和相互对话两个层次,更进一步来看,多元与多层次的对话必然形成狂欢化。毫无疑问,对话性、多层次性、狂欢化在当代小说的创作中的重要意义是与当代文化的话语权利以及哲学思想中的个人身份认同相一致的。红柯的《太阳深处的火焰》将复调小说的叙事策略贯穿始终,通过异质文化的对话渗透、双重叙事的对应并进、狂欢化细节的展开,将作品中的多个人物置于差异文化下的世界中,用多个声音多个小故事共同谱写一篇歌颂生命活力的时代史诗。

一、 边疆文化与周礼文化的对话渗透

玛拉沁夫曾对少数民族文学进行界定,认为:“以作者的少数民族族属作为前提,再加上少数民族生活内容和民族语言文字这二者或是这二者之一,即为少数民族文学。”阿来、霍达、张承志、玛拉沁夫属于前者,红柯属于后者,因而红柯对于民族文学的书写与其他少数民族作家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和独特性。红柯本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关中人,因而关中根深蒂固的周礼文化对他而言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底蕴文化内涵;相对应的十年新疆求生存的经历促使他深入到了边疆文化的内核之中,不是以“体验生活”的方式而是以主动结合和情感认同的方式融入进去。因此,边疆文化在他的整个思想文化系统中不是作为他者文化、从属关系,而是作为内在气质与追求并与周礼文化处于平等关系。红柯曾经说过《百鸟朝凤》是他对古老的关中周礼文化的告别之作,笔者更倾向于认为其标志着红柯的思想文化视野从单纯的周礼底蕴文化转为边疆文化与周礼文化的对话时期,而这种转变鲜明地体现在他的新作《太阳深处的火焰》中。

文化视域的设定是作品得以进行和绽放的基石,视域的宽窄决定了主人公意识呈现的深浅。就《太阳深处的火焰》而言,红柯在其中着力对以往的视域认知进行打破和重构,重新设定“土地”与“大地”的相处关系。红柯本人曾就 “土地”与“大地”的内涵做过一个形象而丰富的区别,甚至将周礼文化与新疆文化对应于土地与大地,并认为土地承载着“乡村血亲宗族封建社会”,而边疆大漠的大地则没有界限、连成一体、无法封闭。在复调小说理论中,支配主人公的意识和思想的领域也可分为三个层次:环境、土壤、大地。其中大地作为独特的领域被视为最现实也是最自由的——充满了“爱”、“自由”、“欢乐快活”。由此可见,复调书写得以开展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抛弃作为封闭的“环境”设定和“土壤”建构,而选择更为自由开放的“大地”呈现。只有这样,具有自我独立意识的主人公才能成为脱离作家意识的独立自由且未完成的思想“他者”。

小说中针对“土地”与“大地”的比较也是建立于对话场景的设定里。徐济云带着吴丽梅去祭祖的场域呈现恰好展现了两种文化的对话。

祖坟太壮观了。阳面高坡的一片柏树林中,一个个小土堆,石碑大小不一,碑前都有小板凳一样的石头供桌摆放祭品,然后上香点蜡烛烧纸钱。刚开始吴丽梅笨手笨脚,罗布荒原的汉人墓地简单多了,祭拜仪式更简单,也就是烧个纸供点儿水果烟酒之类。西域汉人家很零散,跟流沙一样,形不成内地如此强大如此盘根错节的家族网络和板块。吴丽梅跪拜到老徐家第九代祖先坟前时,已经相当熟练老道了。吴丽梅就告诉徐济云:“我终于明白土地的意义,祖坟所在而不仅仅是活人居住的村庄和庄稼地。”徐济云就问:“你们那里没有土地?”吴丽梅望着徐济云望了那么久,他们相恋四年吴丽梅也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徐济云,吴丽梅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慢慢细成一道缝,完全被浓黑细长的眼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光却更亮了,闪电划过天空一样,还真的划过高原之上,在辽阔的天空划出一条河,吴丽梅就告诉徐济云:“我们那里有大地,绿洲、隔壁、沙漠、群山、草原互相交错连成一体,天地连成一体,人畜连成一体,人与万物连成一体。”

通过这一特殊而又正常的场景呈现,主人公在各自意识和文化思想的支配下所进行的行为和展开的对话,给我们展现了两种独立存在的文化形态:周秦王朝通过礼乐教化与血缘关系奠定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文化,造成了一种封闭式的视野和文化;而相对应的边疆大漠则是因位于边界而处于不断变化、交融、开放之中。然而文化的异质性并没有泯灭对方的合理性,而只是在一个更高的角度上进行比较和对话。对话是复调书写的重要方式,语言是对话进行的媒介,因而语言运用和选择的差异意味着主人公意识的差异。作品中吴丽梅在与徐济云对话时对“土地”与“大地”的选择深层文化奠基下的自然认同。文化承载着主人公意识与思想,语言则呈现着主人公意识与思想。

复调小说世界的构筑伴随着不同意识之间的对话和交流,交流对话的基础是同质对象下思想之间的“联结”,交流对话的形式是同质对象下的异质“阐发”。作为整个小说的最大思想意识场域的两种文化需要寻求一个统一的基点,即对生命力的保存和延续。边疆文化中对生命的执着追求主要体现在主人公吴丽梅身上,通过她的眼睛,大漠、戈壁、绵羊、毛驴、马、兔子、红柳、白云等都成了生命活力的象征,新生羊羔对于母羊生命的继承、毛驴对于童心与活力的诱发、红柳对于生命的燃烧无一不展现出边疆文化中对于生命崇拜的内在特质。而相应的,周礼文化中同样深藏着对于生命力的根性追求,周猴村对于祖先所创造的皮影艺术的传说,徐济云祭祖时展现的对祖先庇护的感谢,老徐对自家孙子的疯狂想象也都是对于生命延续的认同和执着追求。

对话展开后就会立刻呈现为异质的东西。不仅是对于不同人、事物的关照和理解,即使对于同样的人、事物的关照也内在地具有差异性。人、事物在异质思想意识的相互阐发下呈现为对位性、差异性。

小说中有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那就是“云”意象。但是在不同的文化下,“云”意象具有不同内涵和寄予。在西域文化影响下成长的吴丽梅眼中“云”意象代表着生命、自由、希望,它和太阳、羊、人(的灵魂)是相通的,“羊是大地上唯一能接近太阳的动物,羊的翅膀就是天上的云,云就是羊群,云也是人的灵魂”。而在周礼文化影响下的云则迥然不同,“云”是一种庇护更是一种压抑,更多的时候却成了“雾”,“徐济云还是对天上的云耿耿于怀,同样一朵云,在西域,在天山,清晰洁白,荧光闪闪,渭北市上空的云模糊不清,虚无缥缈”。意象内涵的不同,标志着文化异质性的存在,同时也就存在着对话的可能性。

意象的建构源于意境的构造,意象的多样性决定于意境的多重性。意象不是独立的形象塑造而是具体呈现为主人公文化视域下的情感寄托。复调书写下的异质文化对话,依托于异质文化视域下的主人公成长方式以及成长过程中的对位性和对立交锋。作为独立意识载体的主人公,其言说方式与言说目的在与他者的对话中,彰显自己的独立性与价值,从而最终实现小说整体的创作意图。边疆文化与周礼文化借助主人公吴丽梅和徐济云展开漫长且没有终结的对话。

吴丽梅生长在塔里木盆地罗布荒原,在这里孔雀河、叶尔羌河、喀拉喀什河、阿克苏河、塔里木河都汇聚到罗布泊,胡杨、红柳形成的绿色走廊隔开沙漠,孕育生命。出生在地窝子里,与大地、胡杨、红柳、兔子、毛驴、羊一起长大的牧羊女,天生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对于自然的亲近热爱,性子开朗执着直率。对于生命的热爱转移到对于文学的热爱,她敢于打破墨守成规并与黑暗的势力斗争到底,是艾青的《太阳》和贝多芬的《欢乐颂》给了她力量,让她敢于对老子的思想内涵与价值进行重述,最后也在追寻光明象征的太阳墓地中丧生。

徐济云则不同,生长在关中地区,从小对于做事就有强烈的目的性,中学的时候就立志要改变自己的状况,反复地琢磨《一块银元》的故事,甚至为了声情并茂不惜亲身体验,去喝体温计中的水银感受死亡。大学期间他将人情世故琢磨得很透,表彰大会上不自觉间充当了幕后操手的“影子”,留校后更是借助于佟林教授的欣赏一跃成为学校的学科带头人。他心心念念的是当个教授,做学问喜欢剑走偏锋,习惯了隐忍和沉闷,在既定的框框中打转转。在“影子”的遮挡下,他失掉了生命的激情和力量,不得不去追求太阳和火焰的温暖。

在这样的对比叙述当中,通过徐济云的生活中不时穿插的吴丽梅的故事以及声音,两个主人公始终处于一种对话之中。对话的进行,一方面彰显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另一方面促使作为读者的他者进行反思和批判。处于对话结构中的两种文化,在作者眼中并没有被简单地肯定和否定,而是让各自在自己思想中和二者之间从始至终一直处于对话之中,在这种对话里,二者也相互渗透,小说故事情节的穿插叙述安排、意象的转换、灵魂的对话等都进一步加强了二者的相互渗透。正如巴赫金所说:“复调小说整个渗透着对话性。小说结构的所有成分之间,都存在着对话关系,也就是如同对位旋律一样相互对立着。”

二、 双重叙事的对应并进

复调小说的书写不仅要求独立思想和意识的对立并行,而且也要求在组织结构上借助于特定语言空间设定的对位性,从而区别于传统时间流程中的叙述方式展开。红柯在这部新作中,尝试用双层文本空间去叙事,即为了深入展现其丰富的内涵与复调性特征,红柯在小说的主体故事中加入另一层的小说故事。这里的另一层小说故事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小说故事,而是并存于文本中的另一个维度的文本叙事。这种独特的叙事手法在红柯以前的作品中也有部分的体现,但是总体而言并不是那么娴熟,而在这部小说中却是达到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在《太阳深处的火焰》中,红柯采用的多声部、多维度的文本故事建构,具体展开主要有三种方式:史诗传说改编、学术论文扩展、文学作品故事嵌入。通过以上的文本叙事方式,具有独立意识的主人公与主人公所经历的故事并存,更多的应该是代表主人公的思想进行思考和对话。“重要的不是主人公在世界上是什么,而首先是世界在主人公心目中是什么,他在自己心中是什么。”

第一种方式是史诗传说改编。这种方式的文本叙事,红柯在之前的小说《生命树》中体现得比较明显,小说中牛与龟的传说就是作者在文本叙事之外建构起来的传说故事。在《太阳深处的火焰》中,则主要是借助于老子的故事。小说第31小节对老子的传说故事进行了改编,老子的形象从我们所熟知的无为主义,转变为一个可以和西方著名哲学家柏拉图等媲美的人物,他肩负着所有的智慧,头大如南瓜、红润如太阳,可是恰逢周王室弱,死亡阴影袭来,老子要西去追寻先祖兴旺之光。到达渭河水畔,秦兴之地,夸父、炎帝、姜氏、姜尚等一一而来,生命之光复燃。坐骑也开始轮换,牛、马、骆驼、驴,一一接力而至,之后凿穿河西走廊、越过天山、踏在塔里木盆地上、到达罗布泊——生命之门。在对传说故事的改编中,红柯不仅是对于已有的资料的一种重构,更多的是将它们与主人公的思想和意识融为一体。小说的复调叙述处理,建立在以意识独立为核心的主体间性上,任何人物、故事、环境都不是简单的背景色,而是在主人公独立的主体意识中所呈现的颜色。通过这种带有“成见式”的改编,包含人物与故事的世界以主人公独立的意识和思想为视角铺展开,从而引发读者相异的独立意识与思想,二者发生交错、碰撞、对话、融合,最终达到文本需要的独特效果。

第二种方式是学术论文扩展。小说在叙事中借助主人公吴丽梅的学术论文进行多维度叙述,从而跳跃时空的界限,进一步以更加驳杂而深刻的思想形式表达主人公“民胞物与”的观点。徐丽梅的论文是《张载与玉素甫·哈斯·哈吉甫之比较》,公元九世纪的时候向西逃亡的人们在塔里木盆地看到了弥赛亚的光芒,各个民族的人在这里找到了精神的统一点,成为具有“团结联合”之意的维吾尔族人。十一世纪的边疆与关中都出现了一个胸怀天下的庙堂之人,一个是玉素甫,一个是张载,一个进献了《福乐智慧》,一个提出设计“民胞物与”的“大同”世界的理想。其后的发展就展现了边疆地区与中原腹地相迥异的两条道路,对话依然在继续,理想始终未被实现。生命之火,一个在世界各地播撒种子,一个在漫漫历史中逐渐消散。小说叙事通过插入式的文本展开,让文本的对位色彩更加鲜明,对应的主人公吴丽梅所提出的“大地”观念尤为引人入胜。这种插入式文本叙述手法,红柯之前的小说《好人难做》也使用过,只不过相对于那部小说中整篇故事的插入而言,这里则少了生硬,多了圆润。在本小说中,插入文本中的历史真实事件和小说主人公生活经历与思想发展相互依托的设定,使得文本具有更强的可读性和合理性,也进一步增强了文本的多重性。

吴丽梅的故事文本较多,以幼年的《普希金童话诗》和《伊索寓言》与大学时候的贝多芬的《欢乐颂》和《福乐智慧》为主。徐济云的文本故事以《一块银元》为主体,故事的情节与历史上发生的事实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他把自己的故事讲述的中心设定在灌了水银的童男童女身上,甚至于为了体验文本故事的真实性亲自喝水银体验死亡;相对应的我们如果回到文本就会发现在大四的时候,他在表彰大会上临时加了两个平凡教师,此后的几年中其他的有能力的教师成了这两个教师的陪葬和殉葬品,那个时候他自己何尝不是故事中的那个地主李三刀?更确切地说是他手中的“一块银元”。王勇博士的文本故事是《清风亭》,故事讲述被遗弃的儿子考中状元之后不认养父母,被养父怒斥的故事,而王勇博士就是那个不敢认自己父亲的考中的博士;不同的是一个是儿子看不起养父母,一个则是父母负了儿子。不管主人公借助什么样的文本进行出场预示,这些文本深层次都蕴含着对于生命的无限崇拜和追求、生命活力的赞美与抗争、体验死亡后对于生命绽放的向往、生命由平平无奇到光彩照人后的小心翼翼呵护总而言之,文本之后,生命绽放活力、盛宴拉开序幕。

通过上述三种方式的双重文本叙述,作者展现给我们一个多维度空间的主人公意识和思想充斥其间的空间作品,而不仅仅是时间作品,因为时间作品更多的时候展现的线性结构,而空间作品则更多地展现了面性内容。

三、 狂欢化细节中生命力的信仰

其次,边缘形象塑造。在复调小说理论中,“边缘”理论意义深远,它是奠定独立主人公意识的基础。“边缘”是独立自我意识界定自我的一个标准,因此自我意识要想清晰、自我生命要想重构就必须通过边缘形象进行对照和展示。红柯的小说中塑造了很多边缘形象,这些形象在一系列的大事件中都是作为“某某等人”的那个“某某”出现的。但是这些人却成为很多别的生命和意识得以显现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因而要充分展现生命意识的追求,就不能忽视对于边缘形象的塑造和展现。小说中的王镜、朱自强、高功达、王湗、数学男、王琴等都是边缘人形象,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主人公,看似可有可无,但事实上缺少这些人,那些主人公形象的塑造就绝难完美地呈现。我们看数学男的人物塑造,就知道王莉的主人公地位和情感的叙述其实是由他展现的,她本人对于徐济云爱意的隐藏,她在恰当时机的情感释放,她会做饭、爱做饭持家有道性格的引出等均无法摆脱数学男这个边缘的形象。不仅仅如此,作为狂欢化细节描述的一把钥匙,数学男还承担着勾勒王莉爱恋形象的全部可能性和充当生命情感释放的舞台。

红柯在《太阳深处的火焰》中,非常注重荒诞情节的选取,从而将主人公的日常生活进行“传奇化”,达到了赋魅化效果。徐济云少年时服用水银体验死亡、吴丽梅毕生寻求太阳古墓、老徐身患绝症奇迹好转尤其是皮影人周猴。周猴作为小说中独具特色的主人公,承载着作者诸多的寄予,为了使他的形象更加鲜明、深入人心,在他的故事中一个非常荒谬的情节设定就是十二岁的时候意外夭折后被装入棺材里入土埋葬又起死回生。被埋葬的事实不是以作者全能视角叙述交代,而是主人公本人在与徐济云的对话中以“诱供”的方式呈现出来,并且在主人公周猴具体讲述之前,另一主人公徐济云出于好奇自己多次半夜起来尝试还原被埋葬的情境进行个人体验。被埋葬的事实标志着生命之火的熄灭,从此以后他不是作为鲜活有朝气的生命而是作为影子活着,这个影子借助于别人的生命之光来照亮自己,同时也遮蔽了别人的光华、埋葬了别人的生命。

最后,开放式结构。红柯小说具有鲜明的开放式结构特征,这是其十年新疆生活所见所感形成的,他曾经说过,新疆那里风格迥异的地理风貌总是会突然地呈现在面前,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所以红柯小说的结构布局基本上也是这样突兀式的,或者说是开放式的,很少有规规矩矩按照时间线安排的,这种开放式具体表现在细节上就是每个小节之间的连接没有固定的线索,往往是一句话或者一个词就引出了下一个小节的内容,因而呈现为树状的结构样式,进而各个枝条向外发散。

注释

①杨青:《少数民族文学与世界华文文学核心理论话语对比》,《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6年第4期。

②黄敏:《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5页。

③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335页。

④玛拉沁夫:《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少数民族文学集·导言》,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6页。

⑤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29~30页。

⑥红柯:《太阳深处的火焰》,《十月·长篇小说》2017年第4期,第133页。

⑦红柯:《太阳深处的火焰》,《十月·长篇小说》2017年第4期,第27页。

⑧红柯:《太阳深处的火焰》,《十月·长篇小说》2017年第4期,第19页。

⑨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54页。

⑩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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