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2018-11-12 08:46梵七七
中国新闻周刊 2018年41期
关键词:成林风物霜降

梵七七

霜降,农历九月中。凝露结为霜,豺祭兽,草木黄落,蛰虫咸俯。我路过一株树,枝丫萧瑟,却零星开着白色花朵。树很高,无法确认是樱花还是梨花。这样反季节的花事,并不多见。

霜降日第一件风物是桂花,往年白露时节开得最热闹,秋老虎一来,热气蒸腾,满城飘香。今年正开了一半,被寒风踩了脚刹车。第二波桂花迟了半月,这几日终于归来。

杭州人秋日腌渍桂花蜜是一项传统。我也采集了一些,做桂花蜜,酿琥珀酒。邻居老太太们驻足看我挑拣、筛尘、晾晒。她们年轻时候也许很熟练,现在年事已高,无心做这些闲事。她们说,这些花几场雨就谢了,做成糖桂花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用最轻柔的动作将花瓣与花梗分离,指尖仍不免粘上潮湿的花汁。汁液渐渐氧化发黄,变成指缝里的污泥。孩子们说,你的手指很香,有桂花的味道。花渍与茶一样,千筛万选、耐心封存,只为将四季的美好,长久地保存下来。

第二件风物是柿子。霜打过的柿子很甜,吃下去可暖身、补筋骨。有些商店里把柿子和苹果放在一起卖,叫“事事平安”。在更南的南方,柿子和栗子叫做“利市”,买回去图个吉利。

每年这时候,杭州西溪濕地有个火柿节,据说连续3天微信运动步数超过20000,就可以免费领一份柿子。江南柿子圆圆小小,薄皮多汁,甘甜味美。在我老家会稽山的深处,还有一种山柿子,只比乒乓球大一点,薄如蝉翼。吃不完的柿子去皮,用绳子挂起来自然风干,咬一口甜蜜蜜、亮晶晶——柿饼,是另一种留住时间的美味。

第三件风物是枫叶。唐人杜牧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杭州,枫叶可谓俯拾皆是。我最喜欢去五云山下的杨梅岭,理安寺枫叶成林,沿溪蔓延;更有俏丽的水杉比肩,重重叠叠的枯叶,在潺潺冷溪之间漂流。

明人高濂说,西泠桥畔原有唐一庵公墓,种着枫柏数株,秋来霜红雾紫,点缀成林,影醉夕阳,鲜艳夺目。高濂驾着他的小舟,在西泠桥边停靠。正欲把酒问青天,忽见西泠桥边,红叶在夕阳中鲜艳夺目、如火如荼,便从书袋里取出红叶彩笺,奋笔疾书,将那即兴的句读,迎风抛入水中,看它随波逐浪,不知给谁捡起阅读。

月亮升起的时候,这个痴才还在徘徊。秋风衔来一片红叶,飞进他的酒杯,好似安慰他的悲秋。可目光穿透满山的红艳,看到了枯萎的冬天,娓娓诉说着世间的一切美尽是虚妄。

娇艳的二月花,春风最盛之时凋零,唤起人们同情惋惜。霜叶的红,比落花悲壮,是英雄血、赤子心,在浓浓秋意中,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感受。所以霜降前后,才有个“寒衣节”——农历十月初一,被视作冬天的第一天,古人在这一天祭祀祖先。活着的人们感受到了深秋的寒意,也没有忘记给离开了、但仍然思念着的亡人,烧寒衣、烧包袱,寄去一份来自人间的“快递”——希望他们也能暖暖过冬。这也是中国最有人情味的节日。

一直以为节气是一篇命题作文,总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写;实际上,它却是一场即兴的讲演,发现时间的奥秘,也发现自己与世界、内心与内心的联系。长居别处的你,相较深居杭城的我,对节气的感受,又有哪些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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