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场雪放生了(组诗)

2018-11-13 18:35丁进兴
天津诗人 2018年3期
关键词:弱小

丁进兴

谷雨傍晚散步遇雨

鸟制的乌云,在头顶磨刀

它每用一下力,乌云就

在我的手边缠一圈。成为闪电,成为刀锋

我被狂风吹着,像翅膀失重的大鸟

行道树被闪电击中

楸树在闪电击中时开花

它们多么幸运啊,像刚刚被收割过的春天

弓腰站在黄昏的窗口

淌出的血流在地上

喊醒碎了一地的黎明

旧信物

比早春还早。信物挂在枝桠上

口含月光的清冷

散发铁质的抗拒

高过十里长堤的围裙

蹲下来,星星为你抹口红

七里香迈过早春的门槛

像错过花期的归燕

针头线脑的事,都不会再让人激动了

吐蕊的唇,像远远的风暴

正有一次决堤冲过三月

在风平浪静里

穿越泪眼的海,萍水相逢

在磨石山

山脊左右都是红石,断裂的缝隙里

喷出的火在凝固。太阳落下去

我的脊背还有焦灼的气味,好像

谁在上面磨刀

每磨一下,刀锋就快一些

落日下坠得快。在另一个山岗

有人捧着它。喷出又红又圆的火舌

似乎此时此刻,刀开窍了

民间高手

她努力让一堆泥巴受孕

在阳春三月里,手掌的力量赛过其他任何时候

你试图捂住一些小秘密,用梅瓶的细口

塑少妇心

西山的土,北山的佛

流向东面的水,朝南开口说话的阳光

还有抿着嘴笑的梅花

用半两胭脂涂红怀春的心事

只有这样,瓷器才会开片,蚯蚓才能走泥

杏花才凑上去三两朵,争相打探

谁是民间高手

七娘山

寺庙在小山包上。神住得不高也不低

我坐下来时,山在那边走动

我垂泪,喊一声娘

神在金黄色的瓦屋里

竖起耳朵听

把疼痛一刀刀砍在我身上

用一桩良木雕出慈眉善目

七娘又回来了。她穿着四千年前的衣裳

怀着比糖还甜的目光

当夜,我梦见老房子在交换地址

比岁月还坚硬的树木托着光阴的翅膀

我接住自己的灵魂,析出真身

有一分钟的趔趄

在入定

点化

迈着碎脚步,像沿街叫卖的货郎

起初以为是一场桃花劫

我头也不抬,不理会

它便使出风云、闪电

派无数天兵天将解救渊薮里的弱小

我是弱小的人,需要回到弱小的世界去

向晚的风吹散灵魂的衣襟

我开始向一口飘逝的老钟致敬。多少年后

消散的钟声坐化成生命的颗粒。如雪

如洁白的善念,如三月的红

超度醒悟的人,早出晚归。抄经

扫地,恐伤蝼蚁

直到人间黑白分明了

我才掏出骨头里的蔚蓝

对着天空深深地鞠躬

立春

梅花抱着殷红,颤栗的

残雪惊叫

不善言辞的河流,捂住木讷的大半生

晨梦里,鸟鸣浣洗尘世的耳朵

年轮里的风水轮流转。一直以来

我们学会在凡俗的意味里安守内心

自觉地修炼韧长

过朴素的生活

她举着一朵梅花就过来了

她做家务,侍弄十字绣

从不闲谈是非,更不谈

浪漫和艺术

今天立春,我们忽然兴高采烈

谈到自己的年龄,父母的健康和子女的

前程。在高兴时,她突然灵感来临

惊讶地搬出一朵艺术奇葩,戳痛

我的末梢神经

我帮她放下菜刀,立地成佛

一面抱怨她不小心

一面心疼地帮她擦拭伤口

我看见,春天的花朵火焰般

正从她惨白的骨缝里

钻出来

拜谒两程文化园

天下人都在打理天下事

程伊川两兄弟依然在这里讲理

我衣服最上边的一颗纽扣掉了

露出我长长的脖子和喉结

我是个爱说话的人。这里席地而坐

其实是跪着,跪在仁、爱、孝、悌之后

开始有些荒乱。大家忙着照相

我可以选择在这里多跪一会儿

让心静下来,先生就回来了

理性的天空漂浮大团的云朵

与姹紫嫣红的桃李互为对仗成暗喻的词汇

风一吹桃花就落了一地

世态炎凉时我来明心见性

明心见性时忘记世间冷暖

忽然想起在外地读书的儿子微信索要单衣

快递也好慢呀!春花瞬间就碎了

他那里的春天最好再慢一点

我把一场雪放生了

走失的鱼正在与垂钓者密语着什么

寒冬和行将枯败的草木相互依偎

大地拎着山川河流的紧箍咒

云朵坐下来,展示千姿百态。老成

一尊山峰

其实,我很想和自己谈谈

我把一场雪放生了。它纯洁得

让我想掏出内心。掏出委屈时的无处诉说

掏出一株小草在风中尖利的呼叫

掏出鱼鳞上最后一片湖泊、溪流和鱼水之欢

聚拢人间仅有的一点

温情

最后,我竟然把一条鱼也放生了

鱼肚里洁白的雪深含感恩的表白

它是我昨夜梦中升花的妙笔

是明天乍暖还寒时迎风吐蕊的桃李

是逍遥观剑桥下隐居的修行人

是口吐莲花的岩石找到命运的根须

怀揣旧物的拓片,装饰星空的暗喻

尘世之水在苏醒的崖岸告慰

我最后把一朵花也放生了

鱼游过雪白的家园,花朵抱着我

含着来世的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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